聽我太爺這麼說,我爺爺挺無奈,關心地交代我奶奶一句,“眼睛看不見就別亂走動,別再磕着。”說完,拄着柺杖套馬車去了。
不大會兒功夫,馬車套好了,我爺爺扶着我奶奶,我太爺扶着歆陽子,四個人坐上了馬車。原本我太爺打算把歆陽子留在家裡的,夜盲症,一到夜裡啥都看不見,去了也幫不上啥忙。誰知道歆陽子趁着點酒醉勁兒,非要跟着去,或許我太爺家裡出人出力,受益卻是他和黃花觀,他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吧。
歆陽子態度堅決,我太爺拿他也沒辦法,只好把他也帶上了。
等幾個人在馬車上坐好以後,我爺爺一聲招呼,打了響鞭,馬車踏着夜色朝陳禿子家駛去。
一路上,算是無話吧,除了我奶奶在馬車走到半路時問了我太爺一句,爲啥不讓把青布揭下來。我太爺當時坐在車上悶頭抽着煙,一個字都沒回答她。
書說簡短。馬車很快停在了陳禿子家門口兒,我奶奶這時候又問,“爹,我啥時候能把青布摘下來呀?”我奶奶顯然有些等不及了。
我太爺這次回了她一句,“快了,到了屋裡就給你摘下來。”
陳禿子這宅子沒院門,前面已經說過了。這時候,房門跟之前一樣敞開着,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宅子早就荒廢了呢。
幾個人下了馬車,我太爺背上自己的隨身包袱,拿下自己平常不怎麼拄的柺棍,又讓我爺爺把帶來的燈籠點着,交給我奶奶提着,幾個人準備妥當,擡腳走進了院子。
來到房門口兒,我太爺沒着急讓幾個人進去,鄭重其事交代我奶奶,“待會兒進了屋,就給你把青布摘下,你可得記住,青布摘下以後,看見啥都別大驚小怪的,最重要的一點,我問你啥你說啥,別的一個字都不能說,知道嗎?”
我奶奶趕忙點了點頭,我太爺這才讓幾個人進屋。
進到屋以後,我太爺親手把我奶奶眼睛上的青布摘下,我奶奶揉揉眼睛睜開一看,霎那間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是在烏起碼黑的晚上,雖然是在比外面更黑的房間裡,但這時候在我奶奶眼睛裡,看着就像黃昏時分,整個視線裡陰沉沉不明不暗、不清不楚的,不過又能夠完全看清東西。
這時候的屋子裡,居然還不止我太爺他們幾個人,好多人,老人女人小孩兒全都有,一個個兒陰森森的,渾身上下散發着陰氣。有的在旁邊冷眼看着他們,躲在別人身後偷窺着他們,更有甚者,就像狗一樣,露出一臉兇相,圍在他們幾個身邊打轉,好像隨時會撲上來咬他們一口。
看到這情形,我奶奶後脊樑溝兒都發涼了,與此同時,我奶奶發現在自己跟前的人羣裡,有個老婆子荒誕地笑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我奶奶忍不住跟那老婆子一對眼神兒,老婆子的眼睛竟突然變成了血紅色,心裡頓時一驚,露了怯,朝身後挪了一步,那老婆子見狀,立刻張牙舞爪朝我奶奶撲了過來。
她這一撲過來,其他人也跟着有了膽氣,像一羣惡鬼似的紛紛朝我太爺他們幾個撲來。
其實,他們就是惡鬼!
這時候,就聽我太爺說道:“這房子裡的陰氣比白天重了很多,看來這裡面的邪乎玩意兒不少。”說着,轉頭看了我奶奶一眼,“記住,看見啥就當沒看見,別喊別叫,給它們看出你怕它們,就會找你麻煩。”
真給我太爺說中了,不過我太爺這話也說晚了,那些惡鬼已經朝他們撲了過來。我太爺他們顯然看不見那些人,本來我奶奶可以提醒他們的,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身邊突然多了個小老頭兒,看不出年齡,又瘦又黑,老頭兒手裡拄着根柺棍,我奶奶仔細一看,居然跟我太爺手裡拄的那根一模一樣,沒等那些人撲到我太爺身上,老頭兒掄起柺棍,呼呼呼幾下,把衝到我太爺身邊的那幾個人,挨着個兒在腦袋上敲了一記,敲的那些人抱頭鼠竄,再不敢撲我太爺。老頭兒發現我奶奶在看他,竟然朝我奶奶呵呵一笑。
扭過頭,再看歆陽子,身邊也站着個老頭兒,不過這老頭兒身材魁梧,一身道士打扮,手裡拿着一把拂塵,跟我太爺身邊那老頭兒差不多,一拂塵一個,甩的那些人不敢靠近歆陽子。
最後,我奶奶把眼睛看向了我爺爺,就見我爺爺身邊也站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一手一個推趕那些人,我奶奶一看那臉,差點兒沒叫出聲兒,這個魁梧男人,居然……居然是我高祖父!
我高祖父回頭看了我奶奶一眼,慈祥地笑了笑,我奶奶眼淚落了下來,嘴裡大喊了一聲,“爺爺!”
剛喊出口,“啪”地一下,我太爺一巴掌甩在了我奶奶臉上,厲聲呵斥,“我怎麼交代你的!”
我奶奶十分委屈地捂住了臉。這時候,就見我高祖父繃起臉走到我太爺跟前,擡手就是一巴掌,我太爺頓時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在自己滿是皺紋的臉上摸了一把,嘴裡說了句,“這輩子敢打我臉的,只有我爹了……”
我奶奶又朝自己身邊看了看,自己身邊站着個紅裙子女人,下巴又尖又窄,眼睛又圓又大,不光衣服,連頭髮都是紅色的,臉很白,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醜陋,就是感覺怪怪的,看着叫人心裡鬧得慌,看年齡不算大,也就十七八歲,之前那個老婆子,被這女人踩在了腳下,見我奶奶看她,十分調皮地衝我奶奶擠眉弄眼,把老婆子踢開,一轉身,把後背對給了我奶奶,我奶奶一看,差點沒尖叫出來,就見這女人臀部位置上,甩動着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這時候,就聽我太爺說道:“別愣着了,走吧,到裡屋看看。”
老頭兒、我高祖父、道人、紅裙女人,四個人在我太爺前面開着道,嚇得那羣惡鬼紛紛躲避。
我太爺朝前走了幾步,回頭又對我奶奶說了句,“你看見的就是天機,泄露了重則喪命,輕則折壽……”
我奶奶摸了摸自己還在火辣辣的臉,唯唯諾諾點了點頭。
隨後,我太爺打頭,我奶奶跟在後面,我爺爺扶着歆陽子走在最後面,幾個人魚貫進入裡屋。
裡屋裡不像外屋,沒有別人,只有陳輝一個,陳輝還跟白天一樣,直挺挺在牀躺着。
我奶奶朝牀上看了一眼。或許在我太爺他們眼睛裡,牀上就躺了陳輝一個,可我奶奶這時候看到的,牀上居然擠了三個,陳輝躺在中間,左右兩邊還擠着兩個女人,兩個女人劈頭散發,看不見臉面,不過,身上穿着一模一樣的白裙子,裙子上面一模一樣的鮮血淋漓,看的我奶奶渾身發抖,這就想轉身離開。
這時候,我太爺淡淡問了我奶奶一句,“枝兒,看見那老王八了沒有?”
我奶奶忙把眼睛看向我太爺,見我太爺身邊、我爺爺身邊、甚至是她自己身邊,都站着人,心裡也就沒那麼害怕了,搖了搖頭,低聲回了句,“沒有。”
“你們站着別動,我過去看看……”說着,我太爺把手裡的柺棍拄在地上,一步步朝牀邊走去。
我奶奶大氣兒都不敢喘,眼睛不錯神兒看着。我太爺身邊那個瘦小老頭兒,像條影子似的,也拄着柺棍,緊緊跟着我太爺。
就見我太爺剛走到牀邊,陳輝“忽”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我奶奶朝他臉上一看,差點兒沒叫出來,趕忙用手捂住嘴,渾身戰慄起來。
就見陳輝坐起來以後,牀上那倆女人也跟着他坐了起來,而且那倆女的也不知道是咋弄的,在陳輝從牀上坐起來的一霎那,居然一邊兒一個,坐在了陳輝肩膀上,詭異的緊。陳輝肩膀上的兩團火,算給她們壓沒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是陳輝的頭頂,頭頂上耷拉着一條蛇一樣的玩意兒,手臂粗細,白森森的,那感覺很像一條被人用刀子剁了腦袋的蛇,從那斷口兒的地方,還一股一股往外竄着鮮血,那血順着陳輝額頭往下流,流的滿臉都是,又順着下巴、耳後,一道一道的往他脖子裡流,導致陳輝整個兒腦袋就像剛從血水裡撈出來似的,只剩下眼窩裡那兩顆眼睛珠子不是紅色的。
看到這一幕,我奶奶轉身就想往外跑,旁邊我爺爺手疾眼快,見我奶奶神色不對,一把拉住了她,“你咋了枝兒,到底看見啥了?”
我奶奶眼淚都快嚇出來了,看看我爺爺,又去看我太爺,我太爺剛好回頭看我奶奶,見我奶奶這樣兒,我太爺平靜的問了一句,“現在看到了?”
我奶奶快速點了點頭,把捂在嘴上的手鬆開,顫着聲音說了一句,“在他頭上……”
話剛說完,我奶奶突然發現在陳輝胸口位置,似乎還有個什麼東西,好像在衣服裡面,一閃一閃,隔着衣服發出一團綠油油的華光,看到這團華光,我奶奶心裡居然莫名其妙鎮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