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些人驚怪的喊叫聲,陳瞎子納悶兒到了極點,自己好好兒的,咋還詐屍了呢,不過,他很快發現不對勁兒了,自己剛纔是在轎子裡坐着,這時候,咋感覺是在轎子裡仰面朝天躺呢?
轎子外面那些人的驚怪叫聲並沒有停,聽上去又雜亂又惶恐,其中有個老點兒的聲音大聲喊叫着:“你們幾個快去找柴禾,還有你們幾個,也別愣着了,趕緊把他拖出來。”
“老王頭兒,這都詐屍了,誰敢拖呀,要拖你拖吧。”一個年輕點兒的聲音立馬反駁道。
“你說啥?你個小兔羔子,你爹都不敢跟我這麼說話,反了天了你!”被稱爲老王頭兒的大聲罵道。
“老王頭兒,你咋恁精哩,你害怕還叫俺們拖,你拖俺們就拖……”很多人都起開了哄。
“啥?都反了你們了!”老王頭兒氣急敗壞大吼一聲。一羣人居然撇開陳瞎子,自己在那裡亂哄哄吵了起來。
陳瞎子沒理會這些,他這時候還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明明是在轎子裡坐着,這時候咋躺在轎子裡了呢?揚起手又朝轎門那裡摸了摸,嗯,這回對上號兒了,轎門兒又出現了,轎子又成了三面是板兒,一面是門,雖然這門仰面朝天的。
轎子外面的人依舊吵個不停,聽聲音,還都是跟他一個村兒的,那倆可人兒的漂亮小姑娘呢?那兩隊穿紅掛綠的少男少女呢?我這眼睛,咋又看不見了呢?
陳瞎子從轎子裡慢慢坐了起來,與此同時的一霎那間,那些爭吵不休的聲音頓時曳然而止,緊跟着,全都換成了“啊”地一聲驚叫,人羣再次驚悚起來,議論紛紛天機伏神錄。
陳瞎子還是沒理會這些,自顧自擡起手,把自己屁股底下坐的這頂轎子摸了摸,摸了幾把以後,皺起了眉頭,咋感覺這麼不對勁兒呢,轎子窄了很多不說,咋摸着還一頭兒大,一頭兒小呢?
就在這時候,之前那個老王頭兒的吆喝聲傳來,“陳瞎子,你詐了屍想幹啥,老老實實給我躺回棺材裡!”
“棺材?”都是同一個村兒的,陳瞎子雖然沒見過這些人的臉,卻認識他們的聲音,“老王頭兒,你說我坐的這是棺材?”
“不是棺材,你當是轎子呀!”
一聽老王頭兒這話,陳瞎子都不知道自己該說啥了,剛纔明明坐的是轎子,它咋就成了棺材呢?不過這一頭兒大、一頭兒小的“轎子”,這世上,恐怕也只有棺材了。
陳瞎子摸索着從棺材裡站起了身,感覺涼風習習的,好像是在野地裡。
人羣再次驚亂起來,老王頭兒也再次大呼小叫。不過老王頭兒聲音裡的底氣明顯氣不足,“陳瞎子,你你你想幹啥,你要是再不躺回去,我我我請下俺們家的‘大王仙兒’,把你打入十八層地府……”
陳瞎子聽了一擺手,滿臉鄙夷的說道:“中了吧老王頭兒,你們家那‘大王仙兒’騙騙別人還行,可別來唬我……”說着,陳瞎子心有所感,翻着白眼仁兒,把右手的指頭攏在一塊兒掐了幾下,又對老王頭兒說道:“我告訴你啊老王頭兒,你孫子喊你回家呢,你家那頭驢丟了,趕緊回去找驢吧。”
陳瞎子話音未落,遠遠的傳來一個孩子的喊叫聲,“爺爺爺爺,咱家的叫驢把繩兒咬斷跑啦……”
陳瞎子一聽,嘿嘿嘿嘿,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這時候,看不見老王頭兒是啥表情,也看不見其他在場的人是啥表情,不過陳瞎子估摸着,這些人全都驚訝到了極點,說真的,他自己也驚訝到了極點。
再次擡起手掐了掐,陳瞎子長長吁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哦,你們都以爲我死了,這是把我擡到墳地裡,打算埋我……行行行,沒想到我瞎子死了以後還有人埋。”說着,陳瞎子雙手抱拳,朝四下打了幾拱,“謝謝各位,謝謝各位……”
陳瞎子說完這話,整個這一塊兒安靜了下來,好像剛纔那些人一股腦兒全跑沒影兒了似的,不過陳瞎子知道他們都沒跑,這時候肯定全傻在當場了。
就在這時候,一串輕快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夾帶着喘息聲,“爺爺爺爺,俺爸叫我喊來你……爺爺?爺爺?你咋啦爺爺?咱家驢跑了呀……”
陳瞎子又嘿嘿笑了起來,“老王頭兒,我一個瞎子有啥好看咧,別愣着啦,趕緊回家找你的驢吧。”
停了一會兒,就聽老王頭兒奸猾地刺探着問道:“陳瞎子,你說俺家的驢丟了,還真的丟了,那你知道它丟哪兒了嗎?”
陳瞎子把臉轉向了老王頭兒所站的方向,“當然知道!”
“在哪兒呢?”
陳瞎子古怪一笑,“憑啥告訴你,你能給我啥好處?”
老王頭兒說道:“看來你這是死而復活,又得了仙家的指點,我可以請下俺們家的‘大王仙兒’封你個名號高手戲女神。”
“我呸!叫你家‘大王仙兒’給你找驢去吧!”
“你……你你個死瞎子,別不識擡舉……孫子,咱們走,趕緊找驢去!”
緊跟着,傳來急促漸離的腳步聲,顯然是老王頭兒帶着孫子着急忙慌離開了。陳瞎子轉過身,朝腳步傳出的方向大聲喊道:“老王頭兒,我告訴你吧,你家的驢在村西頭兒,正勾搭老宋家那頭母驢呢,你們家裡人不檢點,驢都跟着你們學壞了。”
陳瞎子這話一出口,沉默許久的人羣頓時傳出一陣爆笑。
隨後,陳瞎子彎下腰往棺材裡摸了摸,嘴裡說了句,“哎,我的竿子呢。”直起身,又朝剛纔笑聲傳來的方向說道:“你們誰把我扶出去呀。”
這時候,有人仗着膽子問道:“陳瞎子,你到底死沒死?”
陳瞎子把頭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翻了翻白眼兒,“你見過死人會說話的嗎?瞎子我命還長着呢,閻王爺不收咱……”
人羣頓時議論起來,有兩個膽子比較大的年輕人過去把陳瞎子從棺材裡扶了出來。
陳瞎子站到地上環顧了一下四周,又用鼻子聞了聞,嘴裡說了句,“哎,這地方,可不是俺們陳家的祖墳吶,你們咋把我擡這兒來了?”
其中一個人回道:“你們陳家那幾個長輩說你一輩子沒兒沒女,眼睛又瞎,不叫你進祖墳。”
陳瞎子聽了心裡挺不舒服,嘴上卻說,“不進祖墳更好,要不是俺們家祖墳位置不對,我也不會生下來就是個瞎子!”
陳瞎子又看了看自己這塊墳地,砸了砸嘴,惡狠狠罵了一句,“這他媽是誰給我找的地方,埋這裡會斷子絕孫吶!”
真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其中一個人小聲跟陳瞎子說道:“還能有誰,老王頭兒唄,那老王頭兒說了,這是塊好地方。”
陳瞎子嘿嘿一笑,“這老王頭兒家裡人玍古呀,等着吧,他們家今天就會斷子絕孫……”(玍古gǎ第三聲gu)
天擦黑兒的時候,村裡傳出兩條兒大新聞:第一條,老王頭兒家的叫驢丟了,全家人去找驢,結果驢找到以後,那驢一尥蹶子,把老王頭兒唯一的小孫子給踢死了。第二條,陳瞎子死而復生,從棺材裡出來以後,能掐會算,人家算出來今天王家要斷子絕孫。
陳瞎子至此在我們這一帶出了名。
陳瞎子後來聽別人說,他在大槐樹底下睡覺的那天晌午,他們鄰居家滿春兒路過老槐樹下,滿春兒見陳瞎子在大槐樹底下躺着,以爲他貪涼快在樹下睡覺,也就沒在意。可是,等滿春兒傍黑兒又路過老槐樹底下的時候,見陳瞎子還在那裡躺着,躺的那姿勢,跟晌午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滿春兒就覺得很奇怪,走過去喊了陳瞎子幾聲,誰成想,陳瞎子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用手往陳瞎子胸口一摸,滿春兒嚇了一跳,胸口都涼透了,也不知道都死了幾天了弒天星帝。滿春兒慌慌張張跑到家給陳瞎子父母報了個信兒。
陳瞎子父母就他這麼一個瞎兒子,得到信兒以後,哭嚎着找人套了輛驢子車,把陳瞎子的屍體拉回了家。
老來喪子,家裡又窮,再加上陳瞎子又沒兒沒女,父母就沒給陳瞎子辦啥喪事兒。之後,老兩口子找來村裡的木匠,把他們自己多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壽材合一塊兒,給陳瞎子打了口結實的大棺材。
成殮了陳瞎子以後,這就要往墳地裡埋了,可誰成想,陳家幾個長輩嫌棄陳瞎子,梗着脖子就是不讓往祖墳裡埋,陳瞎子父母只好抹着眼淚找上家裡供着“大王仙兒”的老王頭兒,知道老王頭兒家裡人不地道,老王頭兒老不正經,兒子心狠手黑,孫子偷雞摸狗,但是沒辦法呀,附近這一帶紅白喜事都是找他當“老懂兒”的,誰讓人家家裡供着“大王仙兒”呢。(“老懂兒”也就是執事,替主家出頭操持紅白喜事的人。)
陳瞎子父母給了老王頭兒不少香油錢,請老王頭兒給兒子找塊好地方,再找些人把陳瞎子給埋了。
老王頭兒收了錢,就在村裡找了些土工跟槓子工。棺材擡到半路,老王頭兒纔想起來,棺材還沒“釘口”呢,這邊擡着棺材往墳地裡走,那邊派人回家拿棺材釘,等棺材釘拿來以後,棺材也擡到了墳地裡了,砰砰砰一釘棺材釘,棺材裡面的人立馬兒喊叫起來。
把擡棺材的、打土坑的全都嚇壞了,最後老王頭兒仗着膽子讓人用鐵釺把剛釘好的棺材蓋兒又撬開了,衆人伸着腦袋往棺材裡一看,就見陳瞎子正躺在裡面喘氣兒呢……
陳瞎子跟我爺爺講到這兒的時候,感慨萬千,之後又說,他們家在打麥場那裡有塊地,記得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年大旱,父母帶着他到井裡打水,澆那塊地裡的莊稼。陳瞎子負責在井邊搖轆轤打水,父親負責往地裡拎,母親拿水瓢在地裡負責挨着兒一棵棵澆。
莊稼澆到一半兒,一家三口都累了,就坐老槐樹底下乘涼休息,陳瞎子這時候就說,地裡的莊稼都快渴死了,這棵老槐樹也渴了吧,咱也給老槐樹澆桶水吧。父母聽了,就鼓勵他說,你自己試試,看能不能打桶水來給老槐樹澆一澆。陳瞎子就站起身,摸索着來到水井邊,打了桶水,隨後跌跌撞撞拎到老槐樹跟前,把那桶水給老槐樹澆上了。
一桶井水之恩。
陳瞎子說,那位給了他本事的木鬼先生,應該就是那棵老槐樹,因爲他記得自己把竹竿子落在了木鬼先生的府裡,可後來,有人在老槐樹上找到了他那根竹竿子。
木鬼木鬼,“木”字跟“鬼”字加一塊兒,它不就是個“槐”字麼……
(感謝“在路上__”朋友打賞的皇冠,你不會跟另一個“在路上”是同一個人吧?我好像昨天在羣裡看見你們說要申請多個賬號幫我投票,我都不知道該說啥了,感動,感激,這書我要是不好好兒寫,就不光只對不起我自己的老宗祖,更對不起你們這些熱情的朋友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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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柳夢淑馨”朋友打賞的皇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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