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心裡登即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時候是中午吃飯的點兒,家裡不可能沒人,李勝腿上的傷還沒好徹底,不可能一回家就到處走動,再說昨天臨行前我太爺給了李勝十幾塊大洋,就是三五個月不上工也不至於餓肚子。
我太爺擺手招呼我爺爺,“別喊了,進去看看吧。”
不光院門敞開着,房門也是敞開的,我太爺三個一起進了屋。屋裡沒啥擺設,十分簡陋,不過整個看着還算乾淨整潔。
屋裡還有一個不算大的套間,像是李勝的臥室,門口掛着一面粗布門簾,我爺爺走過去撩開門簾朝裡面看了看,轉回身朝我太爺和我奶奶搖了搖頭,家裡確實沒人。
我奶奶走到屋裡東南方的竈臺看了看,竈臺裡是涼的,裡面的灰都是老灰,看樣子李勝回到家裡以後,就沒用鍋竈做過飯。
我太爺說道:“這李勝恐怕昨天一回到家就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而且走的匆忙,連房門都沒帶上。”
“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會去哪兒呢?”我爺爺問。
“還能去哪兒,只有一個地方。”說着,我太爺嘆了口氣,“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呀。”
“爹,您是說他去了老宅子?”我奶奶問。
我太爺點了點頭,話裡帶着些許無奈,“這小子着急回來,其實就是想見那女鬼,虧我勸了他那麼多次,他竟然一次都沒聽進去,走,到老宅子那裡看看吧。”
我太爺三個離開李勝家,很快來到老宅子,老宅子裡一如既往的狼藉。
下了馬車,我太爺直奔院子裡埋屍體的地方,遠遠看見那裡的土被刨開了,心裡頓時一沉,等走到跟前一看,裡面焦黑的屍體不見了,只剩下一個被刨開的大坑。
我太爺站在坑邊狠狠一跺腳,鬱積的要命。
“爹,咱們現在咋辦呢?”我奶奶輕聲問了他一句。
我太爺扭頭看了看我奶奶,沒說話,伸手往懷裡摸索起來,很快的,從懷裡摸出個粗布卷,半尺多長、手腕粗細。打開粗布卷,裡面是一個薑黃色木頭小人兒,這小人兒比之前給李勝那個大一點兒,三寸多高,刻工和樣式都差不多,唯一不一樣的,這小人兒頭頂居然長着頭髮,髮髻烏黑濃密、遮耳垂肩
。
我奶奶好奇地問,“爹,這就是您說的‘母親’吧?”
我太爺點了點頭。
“這‘子母連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我奶奶又問。
我太爺把木人兒母親拿在手裡淡淡一笑,“找鬼用的,只要把‘兒子’放在鬼身上,‘母親’就能感應到,鬼的陰氣越重,找到的就機率越大。”說着,我太爺把話鋒一轉,“那丫鬟鬼的陰氣極重,李勝現在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那‘兒子’就是不放在她身上,我手裡的‘母親’也能找得到。”
說着,我太爺用一隻手捏住小人兒母親的雙腿,另一隻手輕輕撫在小人兒母親頭髮上,與此同時,嘴裡念出一段我奶奶聽不都懂的口訣,口訣唸完,我太爺剛好在小人兒頭髮上撫了六下,最後把小人兒放到眼前,問了一句,告訴我,你兒子在哪兒?
我太爺話音沒落,那木人兒母親居然緩緩擡起了一條胳膊。
我奶奶這時候才發現這木人兒母親的兩條胳膊竟是能活動的,一條胳膊能夠前後扭動一百八十度,左右兩條胳膊剛好三百六十度,無論木人兒兒子在哪個方向木人兒母親都能精確地指出來。
這時候,木人兒母親的右胳膊筆直地指向了正南方,爲了確定準確性,我太爺把木人兒母親的身子轉了下方向,隨着身子轉動,木人兒母親的胳膊跟着平行移動,始終指着正南方向。
“正南方向,事不宜遲。”我太爺說罷,託着木人兒母親朝老宅子大門走去,我奶奶和我爺爺忙跟在了他後面。
出了老宅子以後也沒坐馬車,我奶奶陪我太爺徒步走在前面,我爺爺牽着馬車跟在後面。
我奶奶看着我太爺手裡的木頭小人兒,滿心喜歡,畢竟我奶奶這時候年齡還小有點童心未泯,一邊走一邊纏着我太爺問“子母連心”的來歷。
我太爺一開始不想說,不過架不住我奶奶死纏爛打加撒嬌,最後我太爺跟我奶奶說,這行器來路不怎麼好,不但不好,還有點悽慘和邪性。
一邊走,我太爺一邊給我奶奶解釋,這“子母連心”是用一對從未見過的母子魂魄做成的,什麼叫“從未見過面”呢?簡單點兒說,難產母親生下孩子就死了,臨死都沒能看上孩子一眼,同時,孩子被母親生下以後還沒睜眼,也死了,這就是“從未見過面的母子”。
這樣死去的母子怨氣很大,母親渴望見到兒子,兒子渴望見到母親,這時候,一些心術不正、又懂得奇門法術的人,不等他們的魂魄離體,第一時間把他們的魂魄分別收進木頭小人兒裡困住,然後分開存放,連死後魂魄相見的機會也不給他們,並且,在木人兒子頭頂和腳底板抹上死去嬰兒的血液。木人母親不光抹上死去產婦的血液,還要剪下產婦的一縷頭髮,再把木人母親和頭髮放在一起施法祭煉,祭煉完成以後找一秘處隱藏,百日之後把木人母親取出來,如果祭煉成功,頭髮會鑽進木人母親的頭頂,咋一看就像木人長出了頭髮,反之,則認爲祭煉失敗,很有可能因爲死去產婦怨氣不足造成。
等我太爺把“子母連心”的來路說完,我奶奶眼神裡的喜愛之色不見了,非但如此,還顯得深惡痛絕。
我奶奶質問我太爺,咋能收下他朋友這麼一個邪惡玩意兒呢。
我太爺跟我奶奶解釋說,他那位朋友心術不正,說是那朋友送他的,其實是他聽別人說了‘子母連心’煉製方法以後,從他那朋友手裡奪過來的,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把這對母子的魂魄從木人裡放出來,卻一直沒能找到方法
。
我奶奶問,“你那朋友不知道嗎?”
我太爺很無奈,“要是知道,我也不用把它們留到現在了,因爲這個,我把我那朋友的一條胳膊都打斷了。”
我奶奶又問,“你這次爲什麼要用它們呢?”
我太爺沉默了一會兒,“自從我得到它們以後,想了很多辦法,唯獨沒用過它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能在使用當中找到方法,這一次,剛好是個機會……”
不知不覺中,我太爺三個人已經順着木人母親所指的路線走出了村子。
我太爺擡眼朝前方看了看,頓時皺了下眉頭,嘴裡兀自說了句,不對呀。
我奶奶問他咋了,我太爺說,再往前就是河堤了。
三個人依着木人母親所指的方向繼續往前走,最後居然真的來到了河邊兒,站在河堤上三個人都傻了眼,前面沒路了,難道李勝跟那女鬼過了河?
就在我太爺三個猶豫着要不要找船過河之際,打河面上使過來一條漁船,我太爺剛想吩咐我奶奶,待會兒找船老大商量一下價錢,看能不能把他們渡過河,就在這時候,手裡的木人母親居然把手臂直直地指向了那條船。
漁船很快靠了岸,我爺爺留在河堤上等着,我太爺帶着我奶奶下了河堤朝那條漁船走去。
走到距離漁船沒多遠的時候,聽到船上有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就見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抱着一個孩子從船篷裡走了出來,男人滿臉淚痕,緊跟着,一個嚎啕大哭的女人也從船篷裡走了出來,女人身邊還有一個上了點兒年紀的女人扶着。
因爲還沒走到跟前,我太爺和我奶奶弄不明白他們出了什麼事,不過,木人母親的手臂卻指着抱孩子的那個男人緩緩移動,好像木人兒子就在那男人身上,不過那男人是活人,木人兒子放在活人身上是沒效果的。
抱孩子的男人和身後的女人哭嚎着,失魂落魄下了船,我太爺和我奶奶加快腳步走到了他們跟前不遠處。這時候,木人母親的手臂依舊指着男人,我奶奶朝木人母親看了一眼,木人母親手臂突然一低,把手臂指向了男人懷裡那個孩子,我奶奶趕忙拉了拉我太爺衣角,低聲說:“爹,你看男人懷裡那孩子,木頭兒子好像在那孩子身上。”
這時候,我太爺和我奶奶距離男人已經只有七八步的距離了,我太爺眯着眼睛朝男人懷裡的孩子看了一眼,孩子像是睡着了,不過臉色煞白,再朝身上看看,肚子奇大,身上的衣服也顯得溼漉漉的。
我太爺忙拉住了我奶奶,“你在這裡等着,我一個人過去看看,那孩子好像是從河裡撈出來的死漂兒。”
我奶奶聞言臉色一變,立刻停在了原地,我奶奶雖然不怕鬼,卻怕看見死人。
就在這時候,木頭母親的手臂又動了,筆直地指向了孩子的一隻手,我太爺緊走幾步來到男人跟前,朝孩子手裡一看,木人兒子居然在那孩子的手裡緊緊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