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祖父頓時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位漂亮的富家千金小姐會跟他說話,感覺真就跟祖墳上冒青煙了差不多。
我高祖父傻傻一笑說:“這個……俺、俺說出來,恐怕你聽不懂,俺師傅可有學問咧,給這個方法兒取了個可好聽勒名字。”
“什麼名字?”蔡清君又問一句,可能這時的蔡小姐覺得我高祖父傻不拉幾的挺好玩兒吧。
我高祖父並沒有覺得什麼,依舊傻傻笑着,回答說:“這名兒叫個,李代桃僵……”
我高祖父話音剛落,蔡清君“噗哧”一聲笑了。這讓蔡府上下在場的人都感到很意外,因爲蔡清君自從四年前大病一場以後,四年來從沒笑過。
隨後蔡清君對我高祖父說:“這名字只怕不是你師傅取的,這是《三十六計》中的第十一計、敵戰計中的第五計,李代桃僵,勢必有損,損陰以益陽……”
我高祖父聽蔡清君說出那些文縐縐的話,不但沒聽明白,還有點傻眼,嘴裡自言自語說了句,“俺就知道三十六計走爲上,咋還有李代桃僵咧?”
我高祖父這句話一出口,雖然不是個笑話,但是這時候從他嘴裡說出來,連旁邊的丫鬟都笑了,同時導致大廳裡一半兒人忍俊不禁。
這時候王守道臉上掛不住了,“根兒根兒”乾咳兩聲,徒弟丟人,師傅當然跟着也沒面子。
我高祖父趕忙回神,對蔡清君說道:“蔡小姐,把手伸出來吧,俺保證一點兒都不疼。”
蔡清君點了點頭,很順從地把右手伸了出來。
我高祖父趕忙把手裡的硯臺交給旁邊一個丫鬟,自己伸手捏住蔡清君的小拇指,示意丫鬟把硯臺託在手指下面,然後用銀針在蔡清君指頭肚上淺淺紮了一下。
殷紅的血液緩緩涌了出來,我高祖父又順勢輕輕擠捏幾下,幾滴比花兒還鮮豔的鮮血滴進了盛着少量墨汁的硯臺裡。
我高祖父隨後放開蔡清君的手指,衝她點了下頭,轉身接過丫鬟手裡的硯臺,返回王守道身邊。
王守道沒好氣地看了我高祖父一眼,用另一隻嶄新的毛筆把鮮血和墨汁攪勻,然後將毛筆蘸飽墨汁,在女紙人胸口寫上了“蔡清君”三個字。等墨跡幹了以後,又給紙人穿上大紅嫁衣,由兩個丫鬟左右攙扶着,臉朝外站在大廳門口。
之後,王守道又讓蔡清君坐在大廳中央,吩咐我高祖父帶着那五個童子,呈六角形背對着蔡清君站在離她三尺開外的地方。
接下來,王守道讓所有女眷離開大廳迴避,然後雙眼不錯神地看着蔡清君那張臉。
這個時候,大廳裡靜了下來,靜的針落可聞,除了我高祖父和那五個童子背對着蔡清君之外,其他人都像王守道這樣看着蔡清君,跟相面似的,搞的蔡清君很不好意思,羞澀地低下了頭。
約莫過了能有一袋煙的功夫,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見蔡清君原本陰暗蒼白的臉頰上漸漸有了紅暈,整個人的氣色肉眼可見的、一點點好了起來,眉目間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麼萎靡困頓,就像吃了靈丹妙藥似的。
這時候,大廳裡的人全都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顯得很驚訝,就連看向王守道和我高祖父的眼神都變了,特別是蔡文燁的二兒子,一掃之前那種興師問罪的架勢,陰沉的臉色緩和了好多。
王守道在這時候點了點,自言自語說了句,“差不多咧。”
蔡清君屬於“護花鬼”纏身,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被滋擾,雖然對她傷害不大,但是護花鬼所帶的陰氣對她會有一定影響。
蔡清君四年前那場大病,就是猝不及防被陰氣所侵造成的,我估計大夫給她看過病之後,一定在藥方裡添加了補陽氣的藥物,比如人蔘、茯苓、黃芪等。但凡身邊常有怪事發生的人,比如夜裡看到不乾淨的東西、出門遇到鬼打牆等等,服用以上這些藥物,可以增加自身陽氣,不敢說讓你完全看不到這些東西,至少可以減少看到的機率。
王守道這時候讓六個貼了六甲陽神符的童子站在蔡清君身邊,正是爲了給她增加陽氣。蔡清君周身陽氣瞬間大勝,護花鬼當然受不了,就會遠遠躲開。
王守道之前讓大廳裡所有女眷迴避,那是因爲女子本身帶有陰氣,要是留在大廳裡,就會抵消六甲童子一部分陽氣,導致六甲童子的陽氣不能發揮出最大效果。
見蔡清君氣色好轉,王守道趕忙吩咐管家,把之前準備的那塊五尺長三尺寬的青布拿出來,其他童子站在原位不動,讓我高祖父用青布把蔡小姐從頭到腳裹起來,一個頭髮絲兒都不能露在外面。
青布裹身,怎麼說呢,用現在的說法兒,就是一種隱匿氣息的手段,沒有特定的名稱,我們就叫它“匿身術”吧。我們家傳的這些,基本上都沒有特定的名稱,也沒有什麼文字記載,全是口頭傳述,並且每個人的使用方法也不盡相同。就像中醫開方子,兩個老中醫開出的方子不可能一模一樣,但是他們治的卻是同一種病。用我們這裡流傳的一句俗話說就是,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兒。
用青布把蔡清君從頭到腳裹起來以後,護花鬼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這時候,護花鬼就會去騷擾那個用蔡清君指血寫了名字的紙人傀儡,這跟送童子很近似,但是又似是而非,也沒有特定的名稱,我們就叫它“轉嫁術”吧,也就是所謂的“李代桃僵”。其實用黃布裹身效果最佳,但是當時那時候民間不能用,只好退而求其次。裹的時候有一點要注意,別太緊,別悶着裡面的人。
言歸正傳。在當時那個年月兒,講究個男女授受不親,我高祖父給蔡清君裹青布時,免不了磕磕碰碰有一定肢體接觸,不過蔡清君也沒說啥,很順從。這個時候她家裡人也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着,當事人不說啥,他們就更說不出啥了,畢竟王守道和我高祖父這麼做是在幫他們。
裹好青布以後,蔡清君幾乎站在那裡不能動彈,說句大不敬的話,就像個木乃伊似的。
王守道這時候徵求了一下蔡文燁的意見,想讓我高祖父把蔡清君抱回閨房,被青布裹着站在那裡,會很辛苦的,不如放到閨房的牀上,而且牀邊還得由我高祖父守着。
蔡文燁一聽,臉上顯得很爲難。王守道見狀,又說了個折中的辦法,就是把蔡清君閨房的窗戶和門用雞血條封住,讓我高祖父守在門外。這辦法有一點不好,如果蔡清君在房間裡覺着不舒服,比如說,被青布悶着了,那就沒人知道了,搞不好還會出現什麼意料不到的狀況。
雞血條,浸滿公雞血的白布條,雞血裡也可以加上硃砂、芥末等物品,主要是辟邪用的。
蔡文燁聽罷猶豫了,最後他讓王守道稍等,他自己把兩個兒子叫到一邊兒,商量了起來。最後,父子三個也商量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由蔡文燁這兩個兒子陪我高祖父一起守在蔡清君的閨房裡。王守道一聽,這也行,也就答應了。
書說簡短。我高祖父抱着蔡清君走了以後,王守道拿出之前準備好的二尺長紅頭繩,其實就...
是一根紅線。他走在前面,讓兩個丫鬟攙着紙人跟在後面,其他人不用跟來。
這時候那兩個丫鬟有點害怕,王守道又忽悠了她們一通。蔡文燁呢,親口答應等這件事過去以後,不但把兩個丫鬟的賣身契還給她們,還每人給她們一百兩紋銀,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的留下也可以留下,留下的如果有了意中人想出嫁,還給置辦嫁妝。
過去那些丫鬟都是從窮人家裡買來的,身份非常低賤,要是遇上不怎樣的主子根本不把她們當人看,一輩子爲卑爲奴。蔡文燁能這麼做,在當時來說已經很稀罕了。
兩個丫鬟一聽,立刻喜上眉梢,在巨大誘惑力的驅使下,她們忘記了害怕,攙着紙人緊緊跟在了王守道後面。
很快的,王守道領着她們來到了蔡府門前的那個十字路口。
這時候時間已經很晚,大概已經晚上一兩點鐘,街上早就沒人了,除了從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以外,四下裡靜悄悄的。
那口上好大棺材還在十字路口放着,旁邊的馬車上還挑着兩盞大紅燈籠,燈籠裡的火苗突突跳着,遠遠看上去四周一片暗紅,光線照在黑漆漆的棺材上反射出一層清冷的幽光,大半夜看上去極其瘮人。
王守道帶着兩個丫鬟來到棺材跟前以後,讓兩個丫鬟把紙人放進棺材裡。這時候棺材裡的屍體已經被我高祖父穿上新郎衣、帶上了那什麼新郎官的帽子,最主要的,把臉上蒙了塊紅布。
兩個丫鬟這時候看到棺材裡的“新郎官”也沒啥感覺,因爲她們看不到男屍的本來面目,也就沒那麼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