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宿命之戰(三)

大帳之中燭火搖曳,那俘虜的校尉似乎真的不知主帥是誰,只是一疊聲告饒。任陳三流威逼恐嚇,還是減罪擔保,也是無用。

陸鴻在一邊聽得煩躁無比,特別是那校尉求爹爹告奶奶的苦苦哀求,讓他很是不滿。

只聽他冷冷地說道:“連主帥都不知道,就敢帶兵造反?這種軍官要來何用,拖出去砍了。”

那校尉嚇了一跳,連求饒的話也忘了說,身子卻用力掙脫起來。不過他這強掙也只是一把子力氣,掙了兩下紋絲不動,便全身癱軟,嚎啕大哭起來。

陸鴻愈加煩躁,揮揮手便不再管顧,那邊自有陳三流料理。

耳聽得那人哭聲越來越遠,跟着“噗嗤”一聲悶響,哭喊聲戛然而止……

趙大成和左虎兩人對望一眼,都咂了咂嘴,做了個鬼臉。

陸鴻將他倆的小動作瞧在眼裡,便笑着問:“怎麼,殺個把人就不忍心啦?”

趙大成把手一揮,大大咧咧地道:“屁的不忍心,這種貨色殺一個少一個。職下只是奇怪,這小子怎麼自始至終都不向您求情哩?”

左虎把兩手一攤,也道:“可不是,您說他一個勁兒地求陳三流有甚麼用?”

這時鄧波冷笑道:“就算他有臉求,我都沒臉聽!造反生事,還好意思求情?”

趙大成捏着下巴,點了點頭道:“沒臉求情?有這個可能。”

左虎卻十分不以爲然地道:“你們二位拉倒罷,成不成?他都管小陳叫姥爺了,還有甚麼事情沒臉做?”

趙大成聞言又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陸鴻看這幾個活寶胡言亂語,暗暗好笑,索性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這小子肯定知道他們的主帥是誰,之所以咬定牙關否認,只不過是爲了保命罷了!”

鄧波奇道:“這話怎麼說?”

陸鴻道:“以他自己的話說,是接到了陳州王的命令,起兵平定花源叛亂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頂多是個受人矇騙的無心之失。即便日後追究,也辦不到他這個小小的校尉頭上……”

他身後的胡小五好像明白了甚麼,皺着眉頭,一邊琢磨一邊小心翼翼地猜測着:“那他應該理直氣壯,根本不用害怕!況且他奉命打花源,此時卻打到了陸帥的頭上,自然能夠猜到端倪,理應立即悔罪纔是。”

大家聽了胡小五的分析之後,對照那小子的反應,仔細回想了一遍,發現果然如胡小五說的那樣,此人從進帳開始,似乎便知道自己有罪,因此答非所問,搬出了馮綱來搪塞,被揭穿後就只是求饒,更無半分辯解……

左虎還有一個疑問,便道:“他既然求饒,爲何不乾脆將主帥招供出來,起碼算是戴罪立功啊?”

陸鴻搖頭道:“他堅稱自己不知主帥是誰,那就等於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人矇騙,罪不至死。假如他知道主帥是誰,那就一定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事,那就是有意造反,罪不容誅!”

趙大成撓着頭,道:“說了半天,那主帥是誰啊?”

陸鴻忽然兩眼望向帳外,微微出神:“他是誰……或許我已經猜到了!”

周圍的幾人一時間都湊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追問

陸鴻雙手抱在胸口,神情鄭重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姜炎……”

軍帳之內頓時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大家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立刻全都信了。因此從他目前所遭遇到的敵軍來看,大周之中再難找出如此謀略、詭道的指揮官了!

似乎也只有姜炎一人,能夠把陸鴻逼到這個份兒上!

是的,自從去年南唐大敗之後,姜炎便從太原失蹤,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此人既然是李嗣原的弟子,這次聽從差遣,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猜想到對手之後,陸鴻便下令,不再固守,主動大範圍轉移。

因爲他從神都出發以來,所有後撤的路線都一直在對方的算計的當中,前兩次都僥倖逃脫,可是他沒法保證再有下次的機會……

……

……

陸鴻率軍在曠野之中與對手周旋,但是神都洛陽城內的戰事,卻從一開始便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就在大戰開始的那一刻起,沒有任何試探,馬威便率領左武衛向着皇城悍然發動猛攻。

可以說自打太子昏厥、陳州王入宮之日起,把守郭城的六軍,便已經在準備着這場驚天大決戰。

可是皇城的城牆營造極爲高大堅固,即便城下左武衛大軍弩炮急發、彈矢如雨,也難撼動分毫!

加上城中精兵足有八萬,左武衛再是兇悍,急切間如何能夠攻破?

當年大唐奪取天下,從關中發兵,進攻中原。王世充以此城爲依託,面對秦王的大軍,足足堅守了八個月之久,可見其防備之強,實在是舉世罕有匹敵。

左武衛大軍的攻城約莫支持了四個時辰,直到最後一具撞城車倒在萬國天樞之下,這才鳴金收兵。

馬威身披明晃晃的山文鎧,自始至終都親自站在天津橋端督陣,即便是收兵之時,也是他親自押後,最末一人退到洛水南岸。

城內兵馬雖衆,一來攝於他的威勢,二來恐有埋伏,因此竟龜縮城內,不敢派遣一兵一卒出城追殺。

下了天津橋,便是天街,西面便是積善坊。

此時的積善坊之中,因爲戰事的爆發,早已經空無一人。

坊外曾經掛着的那些屍體,也全部收殮起來,擇地安葬。此時懸掛在積善坊牌樓上的,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王暉。

其實在大軍衝進花家的時候,王暉正在進行着最後一輪的殺戮,當馬威將那一羣劊子手統統剿滅之後,花家其實已經沒有剩下幾名活口了……

花家大爺、三爺和四爺,均已遭到毒手,除了幾個排在後邊的娃娃,年長的便只剩下花老太爺一人。

可憐馬威進門之時,老太爺獨自坐在堂前,形容枯槁、面色死灰,再也不復過往的矍鑠精神。

這種打擊任誰來說都太過慘烈了一些……

頭一天,花源不曾露面。

四月初七,花源麾下左領軍衛開始分批攻打宣仁門、承福門,久攻不下。

城上城下死傷枕藉,期間城頭兩度吃緊,王兗指揮一支六千人的騎軍衝出來接戰過一次,卻被馬威派遣陌刀陣砍了個雞犬不留!

皇城西面的空

地上,到處都是倒斃的人馬屍體,整條流經城內的洛水都被鮮血染成赤紅。

這一天,花源依舊不曾露面。

這種情況似乎印證了某些人的猜想——花小侯一定已經死在了行刺之中,只不過爲了穩定軍心,一直隱而不報罷了。

四月初十,在經過數日的角逐之後,陸鴻與江慶、侯義會師。

沒想到三軍合一之後,還沒過半日,便在河陽遭遇了洛水大營的神策衛主力,兩方直殺得天昏地暗,屍橫遍野。

不過陸鴻畢竟技高一籌,自己率領步軍大擺六花陣,使用趙大成、陳三流兩支騎軍作側翼包抄;李嫣親自率領紅袖軍,以大迂迴襲擾戰術,專破敵軍陣型轉換的薄弱之處,壓制得對面軍陣縮手縮腳,陣型散亂、鬥志低落,不到三個時辰,便被大開大合陸鴻軍殺了個片甲不留。

陸鴻一人指揮四軍,何時變陣,何時兩翼出擊,何時大迂迴擊,怎樣四軍聯進、合退、交替進退,於大局審定、兩軍對壘之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因此這一仗憑藉一萬五千之衆,硬生生將對面四萬人擊潰,並且掩殺十餘里,一直到河陽橋上,終於被殘餘的神策軍站穩了腳跟。

陸鴻見地勢不利,再無好處可撈,便果斷下令退兵。

兩軍便隔着一條洛水、一座河陽橋,肅然對峙。

可是誰也沒想到,今日這一場看似毫無準備的遭遇戰,從陸鴻軍與神策軍在河陽縣交鋒以來,便是一場雙方同時精心策劃的陷阱……

河陽橋邊的洛水兩岸,是一場雙方都在等待着契機,蓄勢待發、泰山將崩的戰場;而洛陽城內的洛水兩岸,則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着慘烈、壯闊、流血、犧牲的生死搏鬥!

馬威率領着左武衛搭着新制的攻城錘,以及兵部作坊連夜趕造的八架重型牀弩,從正午一直打到黑夜,從太陽當空,到挑燈夜戰。

緊急清理出來的十四個坊,房屋已經拆去三分之一,所有拆卸下來的樑柱,都變成了牀弩呼嘯的巨矢,有些轟擊在堅實的端門上,有些砸落在皇城城頭。

所有的磚石都由洛水南岸排成一排的投石機接連送到守軍身邊、腳下 ,和腦袋上!

如今臨近皇城的天街兩旁,已經成了一片蒼涼、荒蕪的廢墟,只留下兩座孤零零的院落——一座是積善坊花家的大院,被臨時充任左武衛軍的前線指揮所和急救所;而另一座,沒有任何特殊的功能,它就是這麼傲然挺立在一片廢墟當中,因爲它的門頭上掛着一方牌匾,匾上寫着兩個字:陸府。

那個百餘年來,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承擔“端門燈火”盛景的皇城端門,此時已經被無數的弩矢砸成稀爛,破碎的城門只留下兩個空洞洞的窟窿,沿着城洞一直向內延伸着。

陳州王不得已數次出現在端門城頭,鼓舞士氣,並且在城內守軍的拼死反撲下,再度用亂七八糟的石木料,將端門的門洞堵了個嚴嚴實實。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裡默默無聞的馬威,指揮作戰之時,會爆發出如此彪悍的戰鬥力,而號稱陳州王府第一將,被陳州王着意栽培的王兗,在這位老將面前,就好像一個蒙學未幾孩童……

一直到今夜,花源始終不曾出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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