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亂、邊亂,爲最終壓倒明朝的兩座大山。雖然表面上並無聯繫,但實際上卻緊緊相聯。滿虜肆邊,崇禎帝在未剿滅李自成之前便洪承疇和孫傳庭調到了京師。而鄭崇儉和丁啓睿的才能不足以堪任,坐看李自成在商洛山中收集殘部,籠絡民心,不斷壯大實力。精兵強將四處調防補漏,而最終卻四面皆漏。
多爾袞雖然第一時間便知道了楊嗣昌從北京出兵來增援盧象升的消息,但他心中一點也不擔心。今日的關寧鐵騎雖然還是那個名字,但戰鬥力早已不如往昔。而三鎮之兵,也只是比普通明軍稍強一點,並不足畏。自己統領的正白旗,滿、蒙、漢三旗士卒,分別都有二十五個牛錄,總兵力已超兩萬。如果明軍主動來攻,還真的考慮一下他們是否要那個好牙口。論野戰,八旗子弟從沒有怕過誰。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眼前的這座高陽小城,破敗、低矮,但看着又那樣的堅不可摧。七日的強攻,損兵三千餘,竟然連外城都沒有突破。兩日之前,聽銃聲稀疏,本以爲對方的火器已經告罄。多爾袞下定決心組織起了唯一的一次超過六千人的強攻,但最後的結果卻是眼看就要攻入城中,對方火器卻突然大盛。剛剛摸到城邊的士卒又被徹底打了回來,損失兵力千餘,是過去五日總數的一半。
虛虛實實,盧象升,真乃良將也!多爾袞心中不禁暗歎了一句。但也正因爲如此,他這次必須死,否則將來必然後患無窮。他看着諸將臉上俱皆帶着擔心之色,淡淡一笑,道:“八旗子弟最爲善戰,我們這邊損兵無數,對方肯定也不好受。旦夕就可攻入城中,生擒盧象升和孫承宗。諸位何故都臉帶愁色呢!”
隨多爾袞出征的諸將之中,以阿濟格身份最高,也僅有他能影響多爾袞的決策。他看到衆將都在看向自己,猶豫了一下,向多爾袞道:“十四弟,楊嗣昌率三萬關寧鐵騎此刻正從北京趕來,而我們又久攻高陽不下。一旦這兩處的明軍在高陽城外會和,我們就會面臨兩邊夾擊之勢,還怎麼能攻下高陽啊!”
多爾袞點了點頭,道:“十二哥,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明軍全力來攻,我或許還能懼他幾分。但你別忘了明軍歷來的德性,爭權奪利,相互傾軋。你怎麼肯定這次楊嗣昌就能全力支援盧象升?盧象升此人爲我軍的大敵,此刻是除掉他的最好時機。這樣的機會,我等斷然不能放過。”
博羅爲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之子,這是他第一次隨多爾袞進入明境。心高氣傲,對明軍輕視異常。他望向阿濟格笑道:“十二叔,你不會是怕了吧!”
阿濟格性情暴躁,在戰場歷來是一員猛將。他聽博羅一說,頓時變色道:“滾滾滾,一個毛孩子。老子上戰場殺人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博羅笑了笑,道:“那這次就讓侄兒跟着你,學學怎麼打仗?”
阿濟格無語的搖了搖頭,擡頭望向多爾袞,眼神之間充滿了無窮的戰意。
多爾袞雙手握在一起,想了一會,最終下令道:“十二哥,既然博格侄兒想學,你就帶他一起吧!我給你十個滿人牛錄,十個蒙古人牛錄,總共六千士卒,都是騎兵。你率領他們先繞道保定,讓那裡的三鎮之兵不敢妄動。然後再向北京方向去,採用遊騎不斷偷襲,儘量拖延楊嗣昌前來高陽的時間。”
阿濟格道:“十四弟,你就放心吧!我保證楊嗣昌至少五天之後才能到達這裡。”
多爾袞點了點頭,轉向旁邊道:“蘇克薩哈、阿山,我分別給你們兩人十個漢人牛錄。明日太陽升起來之前,我要你們把方圓五十里的百姓全部給我驅趕到這高陽城外。”
博格臉色微變道:“十四哥,你這是要驅民攻城嗎?”
多爾袞笑了笑道:“一些賤民,死了就死了。盧象升性情忠直,我倒是想看看,他能不能下定決心來攻殺自己的百姓?”
高陽城頭,孫承宗有點疑惑的望向盧象升道:“建鬥,今日滿虜的攻勢好似弱了很多,而且城外的兵力似乎也少了許多。”
盧象升笑道:“孫閣老,看來朝廷的援軍馬上就要來了。”
孫承宗昔日在遼東籌建寧錦防線,建立關寧鐵騎,對軍事並不陌生。他點了點頭,對盧象升的說法表示認同。但心中仍滿是疑惑的問道:“但這個說法只能解釋爲什麼滿虜在城外的兵力減少了不少?如若朝廷援兵真的到達,滿虜要麼立即撤兵而去,免受兩面夾攻。要麼加緊強攻,意圖在最短的時間拿下高陽。滿虜城外的兵力少了,卻仍然遠超我們。但攻勢卻奇怪的也弱了,這明顯有悖常理啊!”
盧象升沉默了一會,道:“學生也正在爲此感到疑惑呢!在弄不清滿虜目的之前,我們只能令城中士卒加強防護,以備不測。”盧象升臉色猶豫,但最終下定決心,躬身向孫承宗躬身拜道:“孫閣老,此時滿虜兵少,真是突圍的最好時機。”
孫承宗笑了笑道:“建鬥,說到底你還是要送我出去啊!”
盧象升道:“孫閣老的心意,學生已然明白,不會再逼迫您離開。但目前最清楚高陽城外滿虜情況的,除了我就是您了。我具有領兵之責,不能離開。但朝廷援兵到達,我們只有裡應外合,才能發揮最大作用。學生求孫閣老前往保定,不是爲了保命,而是爲了今後之勝利做好準備。而楊文弱此人雖然善謀,但寡斷,也只有您能壓得住他。也只有您,能救得了高陽城內近萬百姓。”
孫承宗想了想,最終嘆息一聲道:“好吧!我去保定。”他說完轉頭向旁邊的長子孫銓道:“銓兒,我們孫家老小上百口就全部交給你了。一切都聽從盧督師的指揮,要知道只有人亡才能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