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三年,南國皇城白妃娘娘白公侯之女白氏芷溪,於七月某日跳湖,歿。
我跪了一日一夜,終是體力不支。醒來的時候,小喜守在我的牀前,她餵了我水,再接着便跪在我的面前,雙手置於身前的跪拜大禮,“婢女替白娘娘謝秦妃娘娘之恩,永世不敢忘。”
我的身子睏乏的很,緩了好久纔開了口,“無妨。”
她擡起頭,眼裡依舊水霧瀰漫,“婢女與白娘娘從小一起長大。”只此一句,我忽而便懂了許多。
小喜額上依舊綁着白色的帶子,我偏着頭衝着她無力的笑,“記得好好敷藥,你還這麼小,留下疤就不好了。”
她的眼淚便無聲的掉了下來。
我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去吧!”
良久,沒有聽到響動,胸口明明不痛,身子卻無力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昏昏沉沉,是被小聲的絮語吵醒的。
“你這麼跪着作甚?娘娘這裡有我們就夠了!”“娘娘都被你們主僕折騰成這副模樣了,你還想如何?”“快快走吧!”……
這聲音,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兩個侍女。
只是她們在說誰?小喜?
我睜眼,隔着紗帳果然看見依舊跪在我牀前的姑娘。我張了張乾澀的脣,開口,“小喜?”
站在她身邊的兩個侍女聽到聲響,立馬的掀了紗帳進來,滿臉的驚喜,“娘娘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的?”“婢女這就去回稟國主!”
眼見着她轉身就要跑走,我急急的拽住了她的衣袖,“不必!”
小喜的聲音接着就在外面響起,“求娘娘收留小喜!”
我身前的兩個侍女扶着我起身,我緩了一緩,下牀,走到她面前。她的面色有些蒼白,我伸手將她掉落下的頭髮別在她的耳後,聲音極其輕緩,“你回去吧,看着你主子的東西。”
她擡眸望我,眼裡有些微的哀求。
我彎了彎脣角,又說,“回吧!”
命人將她送回,我便坐在榻上發呆,良久,閉着眼睛琢磨,身子弱成這樣,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孤獨宏進來的時候,沒有人稟報,我睜眼,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神色森然。我偏了頭不打算理他,他便冷笑一聲,伸手將一截木管扔到我的身上。
有瞬間,呼吸停滯。
我拴在醜鳥腳上給王郎的紙條,被他劫了。耳邊是他略帶嘲諷的聲音,“你今生唯一的夫君……無奇?秦妃,你當真是讓孤看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默不出聲,起身看他,一字一頓,“國主劫人信件,當真是‘君子’至極!”
話音落,大殿外忽而便出現侍官的疾呼,“國主國主!”
孤獨宏蹙眉轉身,侍官跨門而進,跪拜在地,“回稟國主,城外忽而出現千餘的樂者,奏《鳳求凰》,向着皇城而來!”
又有人接二連三的進來,“回稟國主,皇城上空出現大量的孔明燈,上書……恭迎王妃回漠北!”
“回稟國主,有百鳥盤旋在皇城上空!”
我與孤獨宏,同樣的不明所以。只是在聽到《鳳求凰》的時候,心臟咯噔一下的跳動。快快的邁步出殿,擡眸,瞬時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滿滿的飛鳥和孔明燈。
“恭迎……王妃……回漠北……”我擡着頭低低的念,王妃?還是漠北的……
有數十位侍女紛紛停住了腳步站在一邊仰頭觀看。
“有洛陽十二聯合樂坊拜上!”“有上陵拓跋一族樂氏前來拜上!”“還有長安中興七十二字坊前來拜上!天哪,這王妃好大的威風!”
那些侍女的小聲驚呼中,我聽着孤獨宏冰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妃,你是不是該給孤好好解釋解釋!”
我回眸,微微挑眉,“國主纔是說的好笑話,這漫天的燈和滿城的《鳳求凰》……和阿漾有什麼關係!”
話音落,我從他身側經過,施施然進殿。手心微微的出汗,忐忑……不安……居然還有緊張。
他擡眸緊緊的盯着空中的燈籠,須臾拂袖離去。
侍女給我端來湯藥,我接過,剛要喝卻立馬的蹙眉,裡面有嬌蘭,青葉。我將碗放到茶几上,仔細的端詳,若是再加上甘泉和金蝴蝶,熱乎乎的一碗春藥便在眼前了。
只放嬌蘭和青葉,這是要慢慢的改變我的體質?真正是,用心良苦。
侍女見我只盯着看,便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開口,“娘娘?不趁熱喝麼?”
我擡眸望她,須臾輕笑一聲,“這兩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你們就一直餵我這個?”
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於怪異,她很是遲疑的看着我,“回娘娘,一直是這個,有什麼不妥麼?”
外面討論孔明燈的聲響越發的大,我撫了撫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沒有不妥。”
又有侍女進來,輕輕盈盈的行了一個禮,滿臉歡快的笑意,衝着我開口,“秦娘娘,您不出去看看麼?又有新的大燈籠升起來了,連字都變了!”
我用湯匙慢悠悠的在湯藥裡面攪和,聞言便單手支了下巴瞅她,“哦?變成什麼了?”
“《鳳求凰》,不敢忘!”“《鳳求凰》,勿要忘!”
握着湯匙的手停頓,整個皇城上空忽而便響起了笛音,《鳳求凰》,有古琴、古箏、箜篌低低的附和。是王郎!
眼皮硬生生的跳動,他是瘋了麼?要當着這洛陽城所有人的面將我接走嗎!脈搏用力的跳動。我故作鎮定的開口,“去,再看看還有什麼新鮮的詞沒?”
兩個人便都領命出去了,我起身迅速的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也走出去,趁着沒人注意便向着宮門附近走。
其實有些無措,卻下意識的想要靠近出口。
越靠近宮牆樂聲越響,有侍衛排列成對的向着宮門外跑,行色匆匆。再接着有人出現攔在我的面前,“這位……娘娘,請收住步子,皇城外圍有百姓滋擾生事!”
我堪堪的點了點頭,卻不想回去,有侍衛便跟在我的身後,直接的將我送回了朝露殿。
滿滿一殿的侍女和侍官皆是興奮
的模樣,有管事姑姑進來,神色嚴厲,“通通不想活了麼!還不快些各回其位,小心將你們拖去慎刑司!”
所有人都立馬的噤了聲,紛紛低眸離開。管事姑姑領着兩排侍女經過我的身邊,表情恭順的施禮,見我點頭,便又神色冷然的退出。
侍女跟在我的身後,小聲的開口,“娘娘,聽說皇城門口人越聚越多,還嚷嚷着說要讓國主交出他們的王妃,也不知道是哪國的王妃。”
我靠在廊柱上,偏着頭瞅她,“唔?這倒是好玩了,向國主要人。國主有什麼反應?”
侍女四下的張看,須臾便往前湊了湊輕聲開口,“聽說國主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呢!本來想調兵將之抓起來,不過外面那些人聽說都是極厲害的,後來便不知道如何了。”
燈籠不再往上升,我擡眸向上看,有箭不斷的向着天上射,是在往下射燈籠。有幾盞掉落在朝露殿的門前,我上前看,還未來得及撿起,已然有侍官小跑着進來將燈籠撿走。
躬身請安,“秦娘娘康福!”
緊接着便又走了。
我便覺得有事情發生,眼皮跳的更加的厲害。直至晚上,有一列侍衛進了朝露殿不發一言綁着我就走。侍女侍官們跪了滿滿一地,我儘量的將衣裳整理整齊,緩慢而行。
他們沒有帶我去見孤獨宏或者別的什麼人,只將我蒙了眼睛關在一處地下宮殿。陰森的氣氛,不禁的便讓人從心底裡發顫。
整條通道里燃滿了火把,每隔五步左右便守着一個侍衛,拿着長刀面無表情。
地下宮殿規模甚是大,單單關着我的這個寢殿便有十丈長十丈寬,房頂綴滿了夜明珠,正中央擺放着一張四人睡都沒有問題的大牀,四周圍着金色的紗帳。書架茶几花瓶等物事應有盡有,而地上鋪着的是厚厚的棉絨毛氈。
我赤着腳在殿裡來回的走,越走卻越覺得心煩。
期間有不認識的侍女給我送來飯食,我鉗制住她,她卻面無表情的模樣,問來問去只有八個字,“回秦娘娘,無可奉告!”
無奈只好放了她走。
地下宮殿沒有日升沒有日落,如何算計着時辰都覺得心中難安。
如此,儘管每日裡還是吃飯洗澡一個不落,但整個身子便越發的瘦了下去。長髮每日裡便披散着,沒有人和我說話,我便找了紙硯筆墨開始研究新的藥。
第七日,地下宮殿裡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小喜。
微微彎着脣角跪伏在我的面前,“小喜跪在國主面前七日,終於能來陪娘娘!”她擡眸,眼裡的喜悅顯而易見。
我便覺得她是真心的想和我在一起,面上暖着,心中卻越發的堵得慌,孤獨宏讓她來陪我,這是打算將我關到何年何月!
小喜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我梳頭髮,鏡子裡的她手法嫺熟。
我便開了口,擡眸衝着她笑,“給我弄個簡單一點的吧。”
她應下,很快的完成。須臾,她半跪在我的身邊,偏着頭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娘娘,外面說的漠北王妃是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