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便偏着頭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人,意思明顯的很,主人都要洗澡了,你這個客人還不離開?
奈何眼前的人絲毫沒有自知之明,一眯眼便看向了我,“既如此,我會帶走她,若是你敢阻撓,我絕不會饒過你!”
眼皮猛的一跳,好明目張膽的要槍別人的女人!
我挑眉冷笑,“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此話一落,他便瞥了我一眼,一扯嘴角轉身離開了。
我悶悶的洗了澡,腦子裡仔細的琢磨他的話。
如此又是三日過去,河面上的船隻漸漸多了起來,更有張燈結綵的花船,日日隨行其側還能聽到裡面傳出的悅耳絲竹音樂聲,運氣好的話,許還能看到衣衫甚少的姑娘……自然,關於那日在‘暖字坊’見過的陌生人,還有那荒唐的一切,我通通都沒有再問去過,便當做一夢,做過就忘。
我去找楊世遺,他正在書桌前翻看一厚沓的信件文書,他不擡頭,我便在一邊靜靜的站着,直到他合上最後一頁,我才斟酌着開了口,“楊大哥,此船是去洛水。”
他點頭,看着我,“嗯,我知道。”
我咬了咬脣,嘆氣,“秦漾想知曉一件事,我們現在是自由之身,還是在挾持之下?”
他這次倒是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輕笑道,“自然是在挾持之下。”
至此,我便覺得和他沒話聊了,默默的要退下,他卻忽然的叫住了我,“給你的那玉佩,還在嗎?”
我下意識的便伸手摸了摸,回頭看他笑道,“大哥放心,這般關鍵時刻能保命的寶貝,自然要隨身攜帶了,哈哈!”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眸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甚好,那你退下吧。”
意味不明的問了這麼一句後便讓我退下,我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再開口,低了頭推門離開。
風和日麗,波瀾不興,萬里無雲之下,只覺神清氣爽。
無事之下,我便在外面很是悠閒的溜達起來,外面卻也是有十多個人或坐或躺,享受着這難得的景色。
剛剛靠在一邊的杆子上要閉目養神,不遠處忽然的傳來一陣笛音,再接着便是琴音,陶笛,箜篌,古箏,難得的是,雖然種類繁多,這些器樂配合的還默契的很,音調奇特悅耳。
與這水面上飄來更讓人覺得如仙界之樂,飄渺無蹤,虛幻無影,所有人都立馬的注意到那邊的動靜,統統站起身聚集到一起往那邊望。
少頃,陣陣的嘆息便傳了過來,“仙樂!仙樂!”“唔,也不知道是哪家樂坊來了!好聽的很啊!”“咄,哪裡是什麼樂坊,分明都是大師級別的人物啊!”“便是花魁沒看上,也不虛此行啊!哈哈!”
我便也順着他們的視線望過去,離得還有些遠,只模糊的看到一個一個小白點,隨着樂音越來越清晰,那些小白點便通通變成了揚着白帆的小船,整整齊齊的一排十二艘,每隻船上都有一個或坐或站的青衣人在演奏一種
樂器,再細看,卻是就連划船的船伕都穿着統一的衣服。
此時河面上已經停下了許多的船隻,靜靜的停擺在水面上只爲等着那些小船的靠近。懂樂的人自然知道,那些小船上的人演奏之技藝已達臻境,如此多的高人聚在一起,還一起共奏一首曲子,怎麼說也是一場視聽盛宴。
就在衆人期盼過甚的眼光之下,那些小船卻是漸漸的慢了下來,中間的兩艘甚至還稍稍向兩邊分開。所有人摸不着頭腦之際,又一艘船從後方漸漸靠近,漸漸的便看清,船上之人身着一身白衣,在船頭上長身而立,嘴邊一根翠色長笛,衆人恍然,原來先前那第一聲悠揚至極的笛音就是由此發出。
此刻那十二艘小船上的樂音已經轉低,竟是甘做綠葉配合這笛音,再近一些,雖看不清容貌,卻依稀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着的慵懶氣質,便像是那笛音是他信手拈來的一般。
我摸了摸下巴,扯了扯嘴角,自語道,“這人好大的排場!”
他的船已經行至那十二艘前面,此刻便一起慢慢的前行,頓時,整個黃河面上,仙樂朦朧,微風渺渺。
很快的圍觀的人羣中有人發出驚呼,“我識得左邊第二艘小船上的人,乃是箜篌一脈長老,如此身份貴重之人……”“啊,那第三艘莫不是南嶽古箏領頭人……”“再過去那人,難道是嵇康後人!”再無言語,整個水面上的幾百號人全部被深深的震撼。
良久,人羣中終是傳來一聲嘆息,“竟令的各樂器之首甘願……那中間爲首的白衣人究竟是誰。”
我聽着不禁也是一愣又一愣……奈何前面堵了幾艘,擋住了我的視線,頗爲鬱悶之下卻是轉了頭走回了楊世遺的房間,門也未敲的進去,鬱郁的道,“楊大哥,莫不是沒有聽到外面的樂聲,大夥此刻全都沸騰的很,你不……出去……看看?”
彼時,他正在換衣服……聽到我的聲音默默的轉過了身子,背對着我點了點頭,我閉了閉眼,盯着自己的腳尖,“大哥下次換衣服可關好門窗,莫要再這般隨便的平白的被人佔了便宜……”
他身子一動,我不自在的哼哼兩聲清了清嗓子,“若無事,我便去看熱鬧了……楊大哥繼續換着換着……”
說罷,迅速的轉身關門,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摸了摸稍微有些發燙的臉頰,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擡頭,卻見那些小船已經停在了距離我們這些船隻三十丈遠的地方。
樂曲聲音未斷。
我往前,插了空看去,卻見那白衣人已經轉了身,正背對着我們。
不遠處須臾間又忽然出現二十幾艘大船,船上人數衆多,每艘上面卻是插了一面旗子,隔得太遠看不清上面寫的字。
隱約的聽到旁邊船上的人開口高聲道,“莫不是我們遇見了什麼大會!來的人全是些平日裡千金難求的人!有福啊有福,如此盛況,此生總算不白活不白活啊!”“唔,難不成是三年一次的仙樂大典?”“啊,若真是大典,我等便都是有福之人哪!”
中原之事卻真的有一些是我聽也未聽,聞所未聞的,便如這勞什子的‘仙樂大典’。
聽着他們說的來勁,遂即我也來了興趣,仔細的衝着那邊看去,須臾間卻是又來了幾十艘,整個黃河河面被堵得滿滿的,恐怕現在就算是哪隻船想走也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片刻,那十二艘小船的樂聲一停,後來的那些船便一個接一個的高聲喝道,“洛陽十二聯合樂坊拜禮!”“上陵拓跋一族樂氏前來拜禮!”“長安中興七十二字坊前來拜禮!”
如此連着,竟整整說了將近小半個時辰纔將將的說完了名號!
我很是困頓,旁邊的人卻是越看越興奮,越看越激動,只恨不得立馬跳進這黃河水游到對面去!
隱隱的連議論聲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聽聽,聽聽!來這裡的人哪一個不是名震一方的權貴!若是結交了其中一個……若是……”
一衆人這邊感概着,那邊大大小小船隻將近千人卻是忽然動作齊刷刷的一跪,聲震山河的高聲喊道,“吾等拜見樂主!”“拜見樂主!”
聲音高遠至天,深達地底。整個黃河河面都爲之一顫!
瞬間安靜,上千人跪在那裡,靜默的很,便像是沒有那樂主的命令,便會永跪不起一般,此刻那邊的江面上竟是除了那背對着我們的白衣人,剩下的人都是跪着的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大的排場!如此大的聲勢!竟是北國、夏國還有南國各大重要地區都派了人來!千餘人跪在那裡,便是這氣氛也讓人心生敬畏!
所謂的樂主,自然是他們這一界的領頭之人,那人看着倒像是個年輕人,沒想到竟然能讓這麼多人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片刻的無聲。
那人將手背後,另一隻手輕擡長笛,輕聲道,“諸位請起!”音雖輕,但因用上了內力,在場千餘人便聽得分明。
當下,那些人便利落的起了身。
那人卻是又冷清着開了口,“樂從心起,享仙樂之樂,奏天上之曲,無上之境乃是我輩畢生之求。以樂牟利,以樂害人,但凡我輩中人人人得而誅之,今日之訓,萬望傳達!”
這幾句話倒是淺顯易懂,他說樂聲本是讓人享樂,追求境界所用的,如果用之發不義之財,甚至去害人,便可以直接解決了他。
這樂主好大的氣魄,竟敢直接下了‘死’令。只是,這聲音,怎麼越聽越覺得莫名的熟悉?
我緊緊盯着那人的背影,期盼他轉個身過來,奈何只能看到他的白衣勝雪,黑髮如瀑。
這般鬱悶又仔細的盯着,那人一頓,接着便漠然開口道,“如此,便都退下吧!”
一言畢,所有人又是迅速齊齊一拜,“拜別樂主!”“拜別!”
我揉了揉耳朵,再擡頭那邊的人已經開始有秩序的退了。那十二艘小船卻是未動,白衣人一舉笛子,笛音便又悠揚婉轉的飄了出來,這是在送別。
少頃,他終是衣衫一動,慢悠悠的轉過了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