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串子感嘆一聲,臉上露出少有的屬於老人特有的祥和表情。這個人也算是一生坎坷,沒享受過什麼天倫之樂,身邊既無親人又無朋友,孤獨終老孑然一身,如今的遭遇全都是因爲揹負過那該死的龍紋封印。想到這裡,封鬼忍不住的唏噓,那宋阿拽也是如此的可憐,圍繞在他身邊除了陰謀算計與利用好像也沒剩下什麼乾淨的東西。自己真不希望他也落得個錢串子一樣的悲慘下場,但願能通過這幾次的相處和他成爲真正的朋友,儘自己最大的力量爲他做些可以幫助到他的事情。
這麼想着,封鬼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突然領悟到“助人乃快樂之本”的真正含義。之前自己總是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如今有了真心想要幫助的人,這句話在他心中就達到了一個相當崇高的高度。
“你放心,這件事因我而起,我一定會對他負責。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幫他壓制那股力量的。”
封鬼一激動就忍不住做出承諾,錢串子搖了搖頭,不怎麼放心的說:
“過度的壓制會適得其反。你要幫他學會控制,收放自如,這纔是你應該做的。”
“好,我記下了。”
封鬼覺得,控制自己的力量是降魔師學法術的基礎,這一點二叔教過自己,他有信心可以幫助宋阿拽。既然這件事有了解決的方案,接下來還有件事他必須搞清楚。
“錢老爺,您知不知道穆玄典的年紀有多大了?”
錢串子絕對沒想到封鬼的思維這麼跳躍,突然會問他這麼古怪的問題,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就問這有什麼重要的。
封鬼猶豫再三,還是把剛纔從德德瑪那裡得到有關修羅殿的信息告訴了錢串子。本以爲他會感到意外,就算是幫穆玄典隱藏真相也會表現出一些不相信的神情。沒想到他竟然不動聲色,一點兒表情變化都沒有,用波瀾不驚的口吻承認道:
“那人確實是穆玄典。七十多年前他六十五歲,今年春天他剛過完一百四十歲大壽。”
我靠!又是個老不死的!封鬼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能活到一百四十歲那簡直就是老神仙啊,況且這種高齡竟然還能當家主持大事,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要麼他只是個傀儡幕後有真正主持須厄門事務的人,要麼他就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也不能排除借屍還魂的可能性,雖然宋阿拽說過陳癩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得這種蠱術的人,但也不能僅憑他的片面之詞就如此斷定,既然陳癩子會,那就很可能別人也會,說不定除了陳癩子之外天下還有其他高人也掌握了這門邪術。
姑且不管他穆玄典是用了何種方法活了這麼久,封鬼覺得進展相當不錯;既然七十多年前的穆玄典還活着,那關於礦井下的秘密就有了知情人,而如今穆玄典派錢串子再次來到草原,很可能此行的目的就與修羅殿有關,說不定穆玄典就是想要錢串子來這找尋七十多年前他沒有得到的東西。
越想越興奮,封鬼決定乘勝追擊,繼續問道:
“那穆玄典有沒有告訴你他當年爲什麼要和日本人挖礦井?那個修羅殿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這個我也不清楚,當家的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找些什麼。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去問他。這一次我來,就是要幫他弄清楚那修羅殿裡究竟有何玄機。”
雖然這話太過敷衍,封鬼不相信錢串子什麼都不知道,可他畢竟是個年邁的老者,你又不能耍流氓用暴力去逼迫人家。反正已經決定去看個究竟,晚點兒知道真相也沒差。
封鬼正想着還有什麼要問的,二胖和鴉門江寧就找上門來了。幾人寒暄客套一番,就開始切入正題。在經過高效率的商討之後,大家一致決定,修羅殿是必去無疑的,只是要等宋阿拽醒來之後再做下一步的計劃。
難得衆人意見一致,大家心情愉悅的吃罷晚飯,二胖跟着封鬼回到宋阿拽的房間,見牀上那人身上的傷果然好了不少,真心驚歎:
“這宋阿拽果然是非人類,那麼恐怖的傷竟然一天就好了這麼多,我看再過兩天他的皮膚就能完全恢復了。哎,我說小封,看來你的封家寶血果然是靈丹妙藥,要不然你也給我整兩斤來喝喝?雖然咱沒受傷,不過那也能滋陰壯陽,益壽延年啊!”
封鬼氣得狠狠翻了個白眼,根本就沒接他的屁話。二胖確實也是開玩笑,嘿嘿兩聲,拍着封鬼的肩膀正色道:
“小封,要不你回去好好睡一覺,今晚我來守吧。”
封鬼斜眼看了看他,無奈的說:
“不行,你又沒有法術,要真是遇上什麼鬼怪怎麼對付?錢串子說宋阿拽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招來不乾淨的東西,所以這事還得靠我。再說他這樣都是我害的,我必須負全責。”
說宋阿拽容易招惹鬼怪的事不是危言聳聽,因爲他的特殊陰體,再加上重傷昏迷導致的靈體不穩,又有屍香玉魄吸引陰靈,如果沒有封鬼的純陽之身在此鎮守,難免沒有邪祟趁虛而入。
再說封鬼很怕宋阿拽身上那股力量會發作,二胖凡人一個肯定是沒辦法剋制的,自己在旁邊守着要好上很多。
二胖一聽有鬼怪,自然是不敢留下,在封鬼面前自己這個外行人沒必要逞強。
“那成,有情況你就給我打電話啊。”
“好,你放心吧。你也好好休息,失了這麼多血,也不是那麼快就能好的。”二胖的臉色也是蒼白無力,封鬼對此十分的抱歉。二胖呵呵傻笑兩聲,撓着下巴問:
“你說今晚那些蝙蝠還會不會再來?”
“應該不會來了吧,它們的恐嚇目的達到了,我們暫時不會去礦井。再說它們也損失慘重,明知道我們有所防備,傻子纔會再來找死。”
“嗯,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就安心的回去睡覺了。”
二胖離開之後,封鬼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宋阿拽的傷勢,胳膊和腿上的基本沒有大礙了,後背上的抓傷還有些嚴重,不過比之前已經好了太多。有些從傷口滲出的血絲附着在那條青龍紋身的龍鱗之上,乍看之下就像是龍在出血一樣,顯得詭異非常。
封鬼拿來棉球蘸着酒精一點點的替他清洗傷口,搞了半天終於困得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封鬼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什麼動靜,好像是在翻身的聲音。以爲是宋阿拽醒了,封鬼急忙睜開眼,卻被一道金光閃得只能眯起雙眼。等他慢慢適應刺眼的光亮之後,這纔看清面前的景象,卻嚇得從牀上翻滾落地。
在宋阿拽的正上空,竟然盤旋着一條巨大的青鱗蒼龍!而那條蒼龍正圓睜着一雙通紅如血的眼睛惡狠狠的瞪着自己,那張牙舞爪的猙獰模樣和宋阿拽身上的龍紋身簡直如出一轍!封鬼在大驚失色之餘一下子就確定了,這條活生生的龍正是紋在他身上的那個龍圖騰啊!
封鬼頓時驚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見那條惡龍伸出鋒利的五爪向他撲了過來,雖然這時候封鬼下意識的翻身滾到了一邊,卻還是被抓破衣襟,從裡面落下一個金色的東西。等那東西飄落在地,封鬼這纔看清,那原來是大鵬金翅鳥的金色羽毛,而上面正沾着自己剛滴上去的血漬。
來不及多想,那條龍又朝封鬼撲了過來,就在封鬼伸出雙臂要和它肉搏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就那麼不到一秒的時間之內,在自己的正前方突然憑空閃現出一個白影,展開巨大的雙翅和那條龍扭打到了一起。
封鬼這下看得真切,那白影不是別的,正是那金色羽毛的主人,之前在戰國地宮遇到的那隻白色金翅鳥王大鵬!
只見那大鵬與蒼龍纏鬥在一處,對於他們龐大的身軀而言太過狹小的蒙古包被撞得劇烈搖晃起來,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封鬼就這麼傻愣愣的看着一禽一獸鬥得不分上下,難解難分,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幫忙。不過大鵬是以龍爲食的,縱使那蒼龍再兇猛,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哀叫一聲在萬道金光中一頭鑽向宋阿拽的後背,就像是飛入畫壁一般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後一切歸於平靜,刺眼的金光也隨之消失。封鬼急忙上前查看,那條龍正乖乖的附着在宋阿拽的背上,原本青黑的鱗片微微泛着血紅色。再看那大鵬,正俯首在封鬼面前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然後叼起那片染了血的金色翎羽踱向封鬼,等封鬼接在手中之後,大鵬又優雅的向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封鬼一下子就傻了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自己是在做夢嗎?那條龍怎麼會活了?竟然還脫離宋阿拽的身體攻擊自己!而這大鵬金翅鳥又是如何突然出現的?它怎麼會保護起自己了呢?
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在隱隱作痛,封鬼確定這不是南柯一夢。看着手中的金色羽毛,他才意識到,難道說大鵬的出現跟這羽毛有關嗎?剛纔是自己無意間召喚出金翅鳥王來的?
就在封鬼與那大鵬一人一鳥相互對視不知該作何打算的時候,突然有人在外面猛烈的敲門,封鬼想也不想的就去開門,竟然是江寧一臉焦急的站在自己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我剛纔看到這裡有金光!到底是怎麼……”
江寧接下來的話在看到封鬼身後的大鵬金翅鳥之後,一下子就吞了回去。她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所出現的場景,陷入了極其詭異的氛圍之中。
“大,大鵬?”江寧用顫抖的聲音呢喃了一句,封鬼大驚,詫異的問道:
“你怎麼知道?”
“果然是大鵬?!怎麼可能?祂怎麼會出現在你這裡?!”江寧激動的有些失控,封鬼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會有如此的過激反應,看來這女人也和其他人一樣,對傳說中的大鵬嚮往不已。
“我也不知道,祂就這麼突然出現了。”封鬼搖頭表示自己也很迷茫,江寧突然搶過他手中的羽毛,再次激動的大叫:
“血契!你竟然對大鵬用了血契!”
也許是大鵬嫌江寧太聒噪,也許是祂根本就不喜歡女人,總之在江寧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大喊之後,大鵬金翅鳥王終於按耐不住,昂頭鳴叫一聲煽動羽翼,只見白光一閃,就如同突然出現一樣突然消失在了空氣之中,看得封鬼和江寧都是瞠目結舌,半響誰也說不出話來。
“封鬼。”
“啊?”
江寧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封鬼下意識的答應一聲,不解的看向了她。封鬼對江寧的印象一直都是個聰明絕頂高貴優雅的女人,可沒想到如今她竟然用一副呆傻的表情看着自己,那種表情呈現在一張美妙絕倫的俊顏上,竟然毫無違和感,甚至還有種無法形容的呆萌,看得封鬼心裡咯噔一下,真沒想到這個妖豔動人的洋妞竟然也會有那麼可愛的一面。
“你能不能再叫大鵬出來一下?”江寧提了個有點兒荒唐的要求,封鬼憨笑一聲,無奈道:
“我不會啊,我剛纔也沒叫祂,是祂自己出來的。”
江寧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總算是又恢復了自己正常的表情。封鬼鬆了口氣,指着她手裡的羽毛問:
“你剛纔說的‘血契’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血契’?”江寧表現得很出乎意料,封鬼搖頭,心說我應該知道嗎?
“身爲封門的傳人竟然不知道血契,看來你是入行沒多久,還有很多東西沒學到啊。”江寧有點兒無奈,封鬼乖乖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是個新手。
“‘血契’是用自己鮮血與召喚獸定下的一種契約。召喚獸可以是任何形態的生物,無論鬼神妖魔,只要你能降住它爲己所用,就可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把它召喚出來替你戰鬥。這是一種很高級的法術,只有極少數四大家的人才有資格立下血契,沒想到你……”
頓了頓,江寧又繼續說:
“不過你是封門的十代傳人,應該是夠格了。這個‘血契’立得倒是湊巧,讓你撿了個大便宜。你可知道大鵬金翅鳥是世間少有的神物,沒想到你竟然能降服祂。要是讓四大家的人知道你與大鵬立下血契,估計都會嫉妒的瘋掉。”
江寧的語調也透露出了各種的羨慕嫉妒恨,封鬼猜測,就算她不是四大家的人,也必定與四大家有莫大的關係。
“不是我降服的大鵬,也許是爺爺。我想,祂可能是爲了向曾經放過自己一命的爺爺報恩吧。”封鬼想到戰國地宮中發生的事,當時大鵬將龍肆肚中的玉璽送給他,可見祂是成心要幫助自己的。說不定祂留下自己的羽毛也是故意的,就是相讓自己與祂立下血契,只是封鬼並不知道有這種契約罷了。
“你錯了,在十方世界大鵬根本就沒有敵手,沒人會強迫祂做不願意的事,更不可能去報什麼恩。而且血契這種東西是要雙方等價交換的,你獲得大鵬的力量保護自己,而大鵬必定會從你身上得到相應的回報,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而已。
代價?!封鬼哀嘆一聲,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和鳥王做交易,雖然不是出於自己的本意,可也肯定會吃大虧啊。難不成像是小說裡寫的什麼和魔鬼做交易要獻出自己的靈魂?或者讓自己折壽?這些還好說,反正都只是自己受苦,就怕會拿身邊的人開刀,要是大鵬敢傷害他的親人朋友,那自己一定饒不了這鳥孫子。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別人,此事非同小可啊,恐怕會引起居心叵測之人的爭端。”江寧打斷封鬼的思緒,封鬼點頭贊同。既然大鵬和血契都不是俗物,那就是稀世珍寶啊,肯定會有人覬覦,還是先瞞着的好。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召喚獸只有在主人遇到危險的時候纔會出現,你剛纔到底是碰到什麼事情了?”
江寧果然沒有忘記追問,封鬼心虛,猶豫着該不該把那條蒼龍的事情告訴江寧。因爲他到現在也無法確定這洋妞是敵是友,對宋阿拽又會不會構成威脅,讓她掌握更多宋阿拽的情況未必是明智之舉啊。
“這……”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小天身上那條龍要攻擊你對不對?”
“你知道?!”
封鬼嚇了一跳,這相當於不打自招,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江寧微微一笑,大方的承認:
“嗯,我早就知道,因爲是你的血才喚醒了沉封在他體內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因爲宿主的躁動化爲龍身,纔會攻擊出現在他身邊的你。”
江寧說的輕描淡寫,好像只是陳述一件客觀事實。可封鬼卻完全按耐不住了,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個被人耍着玩的猴子,瞪着江寧怒道: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又要我用血救他?!你是故意的!你爲什麼這麼做?”
這下情況可不妙了,看來江寧早就知道宋阿拽身體裡封印着一股力量,難道她外公和當年的唐門趙林陽一樣,也是爲了得到這股力量才接近宋阿拽的?!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騙你,真的只有你的血才能救他。只是同時也會引起他體內力量的失控。那條龍就是那股力量的實體化,以後,這種事情還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