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時候,馬尼拉從城門開始就佈滿了荷槍實彈的美軍。
巡邏隊也不斷的在街頭出現。
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個人的到來:
北呂宋八省行政官費迪南德·埃曼努爾·埃德拉林·馬科斯。
本來,一個行政官的到來,也不至於會弄出這麼大的排場。
問題是,針對他的刺殺已經在馬尼拉毫不掩飾的出現了。
就在孟紹原見了“毒蛇”克拉漢·帕帕的當天下午,菲律賓臨時立憲政府總統奧斯米納就給他來了電話。
電話里奧斯米納倒也還算客氣,大致意思是說菲律賓公民的人身安全,在馬尼拉是受到保護的云云。
孟紹原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克拉漢給奧斯米納下了壓力。
利用納倫達桑家族的影響力。
雖然孟紹原對奧斯米納的話絲毫都不放在心上,然而,他還是感受到了菲律賓門閥家族在這個國家的影響力。
未來的幾天勢必是讓人頭疼的一段時間。
老實說,儘管已經親自上門對克拉漢進行了警告,但如果這個傢伙真的肆無忌憚的展開行動怎麼辦?
逮捕他?
孟紹原不怕威脅,但不斷的電話還是會讓人心煩意亂的。
偏偏,身爲美軍在馬尼拉的最高軍事和防禦長官,他對這件事還沒有辦法不管。
現在還看不出克拉漢·帕帕下一步的舉動,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儘量多安排人手保護馬科斯的安全吧。
上午9時,兩輛轎車,一輛卡車開進了馬尼拉。
卡車上,是菲律賓的游擊隊。
沒有攜帶重型武器,全部都只帶着手槍,比較引人矚目的,是每個游擊隊員胸前都佩戴了至少一枚勳章。
馬科斯是個聰明的傢伙。
當聽到部下的報告,孟紹原心裡這麼想到。
這些游擊隊員,是負責保護馬科斯安全的,跟着他一起進入馬尼拉無可厚非。
但他們只攜帶了最基本保護安全的手槍,而沒有攜帶包括長槍在內的重武器,這就是在明顯向馬尼拉釋放善意。
馬科斯信任馬尼拉,馬尼拉也完全可以信任馬科斯。
而游擊隊員胸前佩戴的勳章,更是在告訴馬尼拉人,這些人,都是菲律賓的英雄!
馬科斯,帶着一羣英雄來了!
所以,馬科斯才進入馬尼拉,立刻就在馬尼拉人面前樹立起了一個完美的形象。
也難怪這傢伙日後能夠獨裁菲律賓那麼多年。
“上校,我們要不要去馬拉卡南宮?”威廉姆上尉問了一句。
“沒有必要。”孟紹原懶洋洋地說道:“看看情況再說吧。”
……
“終於又來到馬尼拉了。”坐在轎車裡的馬科斯似乎有些感慨:“這裡,是過去、現在、未來整個菲律賓的權利中心所在。真想永遠住在這裡不走了啊。”
坐在他身邊的助手曼努埃紐·本澤爾一下就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誰能夠一直住在馬尼拉?
只有那些菲律賓政府權力核心人物。
行政官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有北呂宋八省啊。
“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
本澤爾也順着他的話說道:“只是,外面全部都是美國人,這讓我懷疑馬尼拉到底誰是主人。”
“曼努埃紐,我的朋友。”馬科斯淡淡地說道:“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不管是馬尼拉還是菲律賓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都離不開美國,這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如此。
把保衛菲律賓的任務交給美國人,我們只要專心發展經濟,難道這有什麼不好的嗎?”
“啊,您說的完全正確。”本澤爾恭恭敬敬地說道:“不過,行政官,納倫達桑家族的克拉漢已經提前到達馬尼拉了,我們都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我很擔心您的安全,畢竟我們的保衛力量太薄弱了。”
“曼努埃紐,我爲什麼只帶這些人?”馬科斯微笑着說道:“克拉漢是個很厲害的傢伙,如果他想好了刺殺我的辦法,那麼,即便我安排再多的人手,恐怕也很難防住他,既然這樣爲什麼不把這個難題扔給美國人呢?
你得明白,對於正在進行的這場政治謀殺,最應該緊張的不是我們,而是美國人。不管是我們,還是納倫達桑家族,美國人都是很看重的,在未來治理菲律賓的時候,他們需要我們的協助。
所以,他們既然不會公然干涉、逮捕納倫達桑家族的人,也更加不允許看到刺殺案的發生。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我,哪怕我少了一根頭髮,都會讓他們感到緊張的。
我調查過馬尼拉美軍的最高指揮官,查理斯上校,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傢伙,聰明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的重要性,所以,我可以確定的認爲,他會在馬拉卡南宮迎接我的。”
他特別強調了“迎接”,從而來凸顯出他的重要性:“他絕不希望我在馬尼拉出現任何一點閃失,因此,他會和我商議,儘量減少外出。
每次和美國人交鋒,我們總是弱勢羣體,因爲我們必須要仰仗他們。但現在有些不同。聽說查理斯也是一個亞裔血統的人,,亞洲人總比美國人要好打交道。
而且,他有求於我,他希望保護我的安全,這樣,我在和他未來協商的時候,就佔據到了上風。我說的每一句話,他也都需要仔細考慮掂量。曼努埃紐,我們早晚都會變成馬尼拉真正主人的。”
“行政官,您的智慧無人可及。”本澤爾由衷地說道。
……
馬拉卡南宮。
馬科斯悵然若失。
錯了,自己完全錯了。
馬尼拉市長杜爾科姆帶着市政府的官員來了。
菲律賓臨時立憲政府代理總統奧斯米納帶着政府主要官員來了。
可是,美國人一個沒有出現。
是的,一個沒有。
那個馬科斯信心滿滿一定會出現的查理斯上校沒來。
美國政府的全權代表利威爾也沒來。
美國人呢?
他們在哪裡?
難道他們對自己來訪一點都不重視嗎?
本澤爾同樣尷尬到了極點。
在來這裡的路上,行政官分析的是如此的透徹。
但眼前的一幕,和想象中的卻完全不一樣啊。
馬科斯做夢也都不會想到,這根本就是“查理斯上校”孟紹原安排的。
在馬科斯到達馬尼拉之前,孟紹原和包括利威爾在內的美國官員和商人代表們進行了一次會面:
“一個趾高氣昂的菲律賓人,從他踏入馬尼拉的第一分鐘開始,我們就必須保持對他的冷淡。否則,馬尼拉的主人很快就要換了。”
接着,他又對利威爾說道:“尤其是你,利威爾先生,如果要確保馬科斯在馬尼拉的安全,請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去做。”
利威爾沒有任何遲疑就答應了下來。
他信任查理斯,就和信任自己一樣。
沒有什麼事情是查理斯搞不定的,前提,就是按照他的部署去做。
所以,馬科斯才遇到了這麼尷尬的場面。
奧斯米納代表菲律賓臨時立憲政府表達了對馬科斯的歡迎。
按理說,對一個行政官,沒有必要奧斯米納親自出來迎接。
但沒辦法,誰讓馬科斯是麥克阿瑟將軍親自任命的呢?
馬科斯也是和奧斯米納進行了簡短而“愉快”的會談。
並且按照馬科斯的請求,他順利的見到了被“關押”中的曼努埃爾·羅哈斯·阿庫納。
馬科斯很清楚,儘管現在羅哈斯身陷囹吾,但這只是暫時的。
美國人很快會重新啓用他的,不但是啓用,而且還是重用。
因爲就在不久前,馬科斯從美國國內得到消息,爲了確保菲律賓及遠東地區的安全,美國政府有意在菲律賓租借軍事基地。
而如果赦免了羅哈斯,並且委以他重任的話,那麼羅哈斯一定會爽快的在這些租借協議上簽字的。
羅哈斯最早被捕的時候,是被關在馬尼拉監獄裡的。
但是在監獄裡僅僅數天時間,他就被轉移了地方。
現在的他,就住在馬拉卡南宮的一個房間裡,外面甚至連個看守都沒有。
這樣的囚犯啊。
馬科斯在見到羅哈斯第一面的時候,立刻向其表達了自己的忠誠,並且還告訴羅哈斯,美國人很快就會釋放他,並且繼續重用他。
而自己,也願意跟隨在羅哈斯身後,爲建設菲律賓而奮鬥。
馬科斯並沒有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因爲他很清楚,羅哈斯也明白,是不是釋放他,不是菲律賓人說了算,只有美國人點頭他才能夠真正的重獲自由。
當然,在自己目前身處“困境”的情況下,馬科斯還來看望自己,羅哈斯也是非常感激的。
就這樣,馬科斯和羅哈斯之間“堅貞”的“友誼”,就在這個時候建下了。
……
“行政官,美國人對待咱們似乎並不熱情。”從羅哈斯那裡出來,本澤爾很有一些擔心:“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去拜訪一下利威爾先生?”
“不,先去拜訪查理斯上校。”馬科斯在那想了一會。
本澤爾一怔:“行政官,利威爾是美國政府在馬尼拉的全權代表,您是不是在考慮一下?”
“我的朋友,事務不能光看表面。”
馬科斯很快又恢復了自信:“我說過,我調查過查理斯上校這個人,一個非常聰明的傢伙。他在馬尼拉,做了很多事情,不但是美軍的英雄,還得到了麥克阿瑟將軍和羅斯福總統的嘉獎。
今天爲什麼一個美國人沒有來?尤其是利威爾先生?按理說,他是無論如何都會出現的。我想,他應該是得到了某種暗示,或者更加直白的說,查理斯上校!
是的,我想就是他,他需要我的配合,但他並沒有直白的表示出來,他在和我博弈,看誰能夠佔據主導權。我的朋友,我雖然無所畏懼,但我也想活着。而這,離不開查理斯上校對我的保護。”
……
“馬科斯是個聰明人,他很快就會想通的。”孟紹原手裡把玩着一件菲律賓的古文物,饒有興趣翻來覆去的看着:“如果他真正有智慧的話,我想他很快就會出現了。”
他的話音才落下,電話就響了起來。
孟紹原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好的,我知道了,我就在辦公室裡等着他。”
放下電話,他說道:“瞧,馬科斯行政官請求拜訪我。”
田七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不準備再繼續晾他一會了?”
“不,不,沒有這個必要了。”
孟紹原也淡淡笑着說道:“一件事情,如果做的太過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
這是孟紹原第一次見到馬科斯。
嗯,從菲律賓的角度來說,這傢伙倒的確是個傳奇人物。
一個傢伙能夠在一個國家獨裁那麼久,的確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做到的。
“查理斯上校,我,費迪南德·埃曼努爾·埃德拉林·馬科斯,麥克阿瑟將軍親自任命的菲律賓北呂宋八省行政官,能夠見到傳說中的英雄,卡巴那圖的拯救者,那是我最大的榮幸!”
什麼?
卡巴那圖的拯救者?
孟紹原只覺得有趣。
自己有無數的外號。
現在,這些外號裡又多了一個比較響亮的。
“歡迎你,北呂宋八省的行政官,菲律賓的明日之星馬科斯先生。”
孟紹原覺得自己現在很像是在和馬科斯在舞臺上唱戲:“你到馬尼拉,我沒有能夠親自迎接你,真的是失禮了,但希望行政官閣下能夠理解,我的事務實在是太繁忙了。”
“當然。”馬科斯立刻接口說道:“上校要負責保衛整個馬尼拉,我只是一個小人物,而且,我不會把個人的安危,放在馬尼拉之上。”
“行政官真是太客氣了,你哪裡是什麼小人物。”孟紹原微笑着說道:“你是一個英雄,你和你的手下都是如此。今天,行政官能夠出現在這裡,那是我的榮幸。行政官,請坐。”
這兩個人一臉的假惺惺,都一副恨不得掏心挖肺的樣子。
可他們彼此之間都清楚,所有的較量都僅僅剛剛開始而已,兩個人都是一肚子的鬼胎,都在想方設法的算計對方,都在爲自己謀取最大利益,都想要看清楚對方腦子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