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索依舊過着和過去一樣的生活。
早早的起來,早早的忙碌,完全不顧臉上的傷勢。
而伊莉雅也依然做好早飯,和丈夫、兩個孩子一起吃完,然後就去前面的雜貨鋪忙碌起來。
莫羅索?
除了進貨,他也有別的事要做。
廚藝,是他的一個特長。他還有另外一個特長:
木工。
雜貨鋪是交給伊莉雅經營的,而在空閒的時候,莫羅索會把家門損壞的傢俱逐一進行修復。
他甚至提出,自己要打造一個大衣櫃。
不只是說說而已,他已經開始動手做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一個完美的丈夫!
但是伊莉雅不知道的是,在他丈夫做這些事的時候,總會通過一個早就選擇好的角度,不時的觀察雜貨鋪裡發生的事情。
昨天,那個陌生白人來店裡的時候,他正巧沒有看到。
所以今天,他絕對不會再犯這個錯誤了。
他必須要證明,昨天來的那個白人究竟是巧合的,還就是追捕自己的人!
……
喬納森再一次來到了雜貨鋪門口。
他知道在這家雜貨鋪的後面,隱藏着一個神秘男人。
但這個神秘男人究竟是不是莫羅索,喬納森還必須要去證明。
他知道莫羅索不會主動露面的。
必須要逼他出現。
如果莫羅索是個真正優秀的特工,那麼,昨天他一定已經發現了蛛絲馬跡。
同樣的,莫羅索也無法證明自己是否被發現了。
他也必須要證明。
那麼,這就是自己逼迫他現身的時候了。
喬納森走進了雜貨鋪,他摘下了帽子,彬彬有禮的說:“您好,太太,我們又見面了。”
“啊,先生,是您。”伊莉雅熱情的表示了歡迎:“您今天需要一些什麼嗎?”
“一些生活必需品,太太。”喬納森微笑着說道。
……
是他!
莫羅索發現了:
是他!
就是那個在參觀裡追蹤自己的人!
沒錯,儘管也已經進行了化妝。
可是,莫羅索還是發現了,就是他!
他心裡長長的一聲嘆息。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害怕。
從當潛伏間諜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做好了逃亡、被抓捕、甚至是死亡的準備!
被發現?
那就再次進行下一次的逃亡。
他只是有些遺憾。
雖然在這裡的時間短暫,但他卻產生了感情。
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兩個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卻對自己非常恭順的孩子,以及,妻子肚子裡自己的骨肉。
這不正是一個正常男人所要追求的嗎?
莫羅索本來已經擁有了這一切,但現在,顯然就快要失去了。
只是短暫的懊惱,莫羅索迅速對局勢做出了判斷。
追捕者是一個人,今天,他還是來刺探情況的。
因爲,他無法準確的掌握自己是否在這裡。
即便確定了,他也需要弄清楚這屋子裡的具體情況,希望能夠一舉成功。
那麼,自己還有從容逃跑的時間。
……
莫羅索整整一天都在忙碌着。
他把家裡所有的傢俱都整修了一次。
唯一的遺憾,就是那口大衣櫃無法做好了。
吃好晚飯,他告訴伊莉雅,自己想改造一下這裡的屋子,讓它變得更加寬敞、通氣,所以他需要設計一下圖紙。
今天晚上,他會住在院子裡的小屋子裡進行設計。
溫婉的伊莉雅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議,只是提醒他傷勢還很重,不要工作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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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莫羅索就進入了那個院子裡的小房間。
沒有燈,只是點了兩支蠟燭。
莫羅索拿出了藏在這裡的皮包。
他把所有的金條和絕大部分的現金都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只留下了一點點的錢。
有了這些金條,再加上那加雜貨鋪,就算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伊莉雅也一定能夠拉扯三個孩子成人的。
他心裡又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從選擇當日本人的間諜開始,他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然後,他拿着手槍,倒在了那張簡陋的牀上。
……
“他沒有回頭路了,從當開始充當日本人的間諜開始!”孟紹原神態從容地說道:“從你們的彙報情況來看,選擇住在斯威克街,一來,他爲了掩藏自己的蹤跡,讓自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還有一個,他也許真的想待在那裡了。”
“這怎麼說?”田七爲了一句。
“他買了一些木料,對嗎?”孟紹原問了一句。
“是的,先生。”
這時候,躲在角落的一個人說話了。
這是一個女人,老女人。
讓娜太太!
讓娜太太恭謹地說道:“他修理好了伊莉雅家裡的傢俱,還準備打造一個大衣櫃。他說,將來家裡的生活會越來越好,伊莉雅和孩子們再也不會只有一件衣服了,他們的衣服,會塞滿整個大衣櫃。”
“瞧,這是正常人,而不是一個間諜的反應。”孟紹原微笑着說道:“這說明,他已經把那裡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他開始考慮未來了。”
“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中,先生。”讓娜太太討好地說道。
隨即,她又試探着,小心翼翼的問道:“我的孩子們還好嗎?”
很多人都知道,讓娜太太的家人都在戰爭中死去了。
她就剩下了一個孤老婆子。
但現在,她居然問到了她的孩子們。
“至少,他們還活着。”孟紹原收起了笑容:“你的兒子、兒媳,以及你的孫子、孫女。啊,你的孫女前幾天發燒了。”
“她,她現在怎麼樣了?”讓娜太太立刻急切的問道。
“被我的醫生治好了。”孟紹原淡淡說道:“只是,他們是否還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完全取決於你。不過,即便做再多的事,你的罪孽也都無法洗刷。”
“我知道,我知道,先生。”讓娜太太苦笑一聲:“我的罪行永遠都難以洗刷,但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保證孩子們的未來。”
讓娜·普多瓦,土生土長的馬尼拉人。
在日本人佔領馬尼拉後,以她家人的安全爲要挾,成功的把她發展成了一個潛伏間諜。
嗯,一個老潛伏間諜。
在日本人殖民統治時期,她至少出賣了十五名抵抗組織成員。
這其中包括了一次抵抗組織在斯威克街召開秘密會議,但被讓娜出賣,讓日本憲兵一舉抓獲了該抵抗組織全部七名領導人。
抵抗組織也曾經追尋過到底是從哪裡泄密的。
但沒有會想到,出賣他們的,是一個平時慈眉善目,與世無爭的老太太!
這個原本只是日本特務組織外圍間諜的特工,甚至有了自己單獨的代號:
“鬃狼”!
馬尼拉解放後,馬尼拉抵抗組織也曾經再度追尋過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間諜。
但他們做夢也都想不到,“鬃狼”竟然是讓娜太太!
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一個人:
日本馬尼拉特務機關機關長谷口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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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的中文名字是,孟紹原!
這個當初馬尼拉特務機關的最高領導者,手裡掌握了幾乎全部日本特工、潛伏間諜的名單。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鬃狼”!
孟紹原並不想把全部的日本潛伏間諜一舉抓獲,而是要壓榨完他們身上最後的一點價值!
孟紹原採用的方式,其實和日本人當初一樣,控制住了她的家人。
讓娜太太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家人。
每個人都有弱點的。
分佈在馬尼拉各處的日本潛伏間諜,都是自己容易被別人掌控的軟肋。
而這些軟肋孟紹原沒有不清楚的。
所以,包括讓娜太太在內,這些日本潛伏間諜都變成了孟紹原的棋子。
變成了孟紹原分佈在馬尼拉各處的眼線、工具。
美國人是目前孟紹原最大的靠山。
但是,孟紹原心知肚明,美國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最大的敵人。
如果自己還要爲自己的祖國做出貢獻的話。
日本人是自己的敵人,美國人同樣也是。
利用敵人去對付敵人,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當孟紹原判斷出莫羅索就隱藏在斯威克街的時候,他立刻啓動了“鬃狼”:
讓娜太太。
所以,莫羅索從進入斯威克街,進入到伊莉雅家的第一刻開始,他的一舉一動就全部在孟紹原的掌握中了。
莫羅索大概永遠也都不會知道這一點了。
他的一切僞裝,一切努力,都是如此的可笑。
“我要看到的是忠誠,絕對的忠誠。”孟紹原的語氣冷漠:“如果我發現你有一丁點的背叛,你會親眼看到你的孩子們死在你的前面,是親眼看到。”
讓娜太太哆嗦了一下。
沒有什麼比看到親人死在自己眼前更加慘烈的事情了。
“不光是伊莉雅家。”孟紹原冷冷地說道:“斯威克街有多少美軍包養的情婦,每戶人家有幾個人,有多少是一直住在那裡的,有哪些是新近搬進來的,我都需要知道。”
“是的,先生。”讓娜小心翼翼地說道:“先生,我的兒子身體很不好,他需要營養品,我懇求您能夠發發慈悲。”
“慈悲?那是我的事情。”孟紹原一絲毫的情面都沒有給:“你只是在給自己贖罪而已,一個贖罪的人,沒有資格來和我討價還價。”
……
凌晨5點。
莫羅索起來了。
這個時間點,也是他特意選擇的。
美軍巡邏隊回去了。
馬尼拉的市民們也陸續的起牀了。
而伊莉雅習慣於5點30分起來。
這個時間,自己即便走在馬尼拉的街頭,也沒有任何人會懷疑自己的。
除了武器,和一點點的前,他什麼都沒有帶。
都留給伊莉雅一家人了。
他走出了小屋子,又看了一眼這裡。
再見,伊莉雅,孩子們,和我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孩子。
也許,將來還有機會再見面的。
也許。
他走到了院子門那裡。
這是他早就選擇好的。
他悄悄的打開門,悄悄的走了出去。
甚至,他還沒有忘記關好院子的門。
一轉身,他立刻便感受到了危險。
他迅速的掏出了手槍。
然而,還是晚了。
“別動,慢慢的轉身。”
當這聲音響起,莫羅索很聽話的慢慢的轉過了身子。
一個槍口,對準了他。
喬納森微笑着說道:“你好,莫羅索先生。啊,或者,我應該叫你‘椰樹’!”
終究,還是失敗了。
喬納森用勝利者的口吻說道:“你是一個優秀的特工,但顯然我比你更加優秀。我知道,一個特工藏身處,不僅僅只有一個出口,他一定會有一個逃生口。
我仔細的觀察過這裡,只有院子裡的這個門,從來都沒有開過,我想,這大約就是你的緊急逃生口吧。所以,我天天晚上都住在這裡,瞧,就在我的身後。”
莫羅索也依舊顯得很平靜:“沒有美軍巡邏隊嗎?”
“有,就在昨天晚上。”喬納森苦笑了一聲:“所以,我睡在這裡的時候,一直都帶着一個酒瓶,空的。美軍巡邏隊經過這裡的時候,我會裝成一個喝醉的人。你難道忘記了,我是一個白人嗎?”
到這裡,他白人的優越感一下又升騰起來了。
白人,這就是白人的優勢啊!
“你把自己隱藏得很好。”莫羅索長長嘆息了一聲:“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現在?”
喬納森笑得更加開心。
“砰”!
就在這個時候,槍聲忽然響起。
莫羅索猛的倒下。
喬納森一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第二聲槍聲響起。
這次,是喬納森倒在了地上。
然後,他看到兩個人走出,拿走了自己的手槍,並把一把手槍塞到了自己的手裡。
對面的那個人,也是同樣這麼對付莫羅索的。
接着,那個人握住自己的手,對着莫羅索的屍體連開機槍。
而對面,也在做着同樣的事。
在莫羅索手槍裡子彈傾瀉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間,喬納森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爲什麼在自己迷茫並且陷入困境的時候,總會適時的有線索出現。
爲什麼總是有“陌生人”給自己指引方向。
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佈置的啊。
自己就好像一個傀儡一般,一步步的按照對方部署的陷阱朝下淪陷。
莫羅索同樣如此。
有人精心設計了這樣一個圈套。
而自己,和莫羅索,都只是這個陷阱中的兩個傻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