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是有好幾天都沒回去了。
在重慶的工作,雖然遠沒有上海那麼危險,但老實說更加累人。
關鍵是,方方面面的關係處理起來太麻煩了,畢竟這裡是戰時首都啊!
“老爺,您回來了,夫人和邱老爺已經等您很久了。”
“哦,二哥也來了啊。”
孟紹原對“老爺”這個稱呼還是越聽越彆扭。
反正不管自己怎麼吩咐,邱管家那是絕對不會改口的。
一進去,就看到蔡雪菲正在陪着邱盛和說話。
邱盛和身邊站着的,是邱興昌。
“長官好!”
見到了孟紹原,邱興昌“啪”的一個立正。
“你可回來了。”蔡雪菲站起身:“二哥來了兩次了,每次都沒見到你。所以我纔不得已打了電話給你。二哥,你們聊,我讓人準備飯菜去。”
“三弟,你這媳婦,好!”邱盛和一豎大拇指:“知書達理,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二哥哎,您別誇我了。”孟紹原笑着說道:“我得給你賠罪啊,我都回重慶那麼多天了,還一直沒去拜訪過你和老爺子,對了,還有大哥那邊,在成都幫了我的忙,我卻連聲謝謝都沒有。”
“三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邱盛和笑着說道:“那天,大哥去我那吃飯,老爺子也在,我們聊到了你,也知道你回來了。大哥呢,本來的意思是他來做東,邀你一起吃飯,可你猜老爺子怎麼說?
老爺子說啊,你們這個三弟,現在處境很難。他在上海風光無限,可是在重慶,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他看。說的嚴重一點,他到處都是敵人。他纔回重慶,先得把這些事理順了,站穩了腳跟。所以啊,現在咱們不能去打擾他。
結果這話才說完,就出了你和中統的事。後來又是成都。老爺子又說了,說你,這次成了。還說,你是在最前線歷練出來的人,那些整天在大後方的,怎麼和你鬥?連日本人都怕你,中統的那些人,不是你的對手,早晚都會被你整垮!”
孟紹原也笑了:“要說啊,還是老爺子有大智慧!”
“成了,咱們說點正事。”邱盛和話鋒一轉:“你之前讓我們立刻停止走私,這情報太準了,我們一停,政府就開始對走私動手了。那些沒有得到消息了,都蒙受了不少的損失。”
孟紹原淡淡一笑。
要不然怎麼說官商勾結要辦事呢?
“不過,繼續停下去也不是個事。”
邱盛和的語氣裡有些憂慮:“一是我們有損失,畢竟那麼多貨呢。二來,禁走私這才幾天啊,重慶、成都市面上都出現了不同的缺貨狀態,很多生活必需品無法購買,大米等等物價漲得離譜,市民怨聲載道。”
“大哥,你說這事情奇不奇怪?”孟紹原卻沉吟着說道:“穩定市場,穩定物價,居然要靠走私?走私對國家經濟破壞很大,可是現在一旦杜絕走私,整個局面便會不可收拾。這算是什麼事啊。”
“戰爭啊,還不都是戰爭的原因?”邱盛和一聲嘆息:“外面的東西進不來,裡面的東西出不去。一切物資,都優先供應軍事。去年開始,各地災荒頻繁,政府對救災無能爲力,只能靠當地政府解決。這一來,重慶的物資更加無法得到保障,無疑是雪上加霜。
我們不走私,那就會全盤亂了。說起來,我自己都覺得荒誕,一個走私販,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高大上了?那不是該吃官司、坐大牢的嗎?政府啊,明明知道這些,可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這次的禁走私不會太久。”孟紹原接口說道:“政府心知肚明,委座呢,氣的不是走私,而是走私了不該走私的物資。二哥,走私一旦恢復,我還是那句話,不該碰的東西別碰,要不然,我也保不住咱們了。”
“你放心,國家戰略管控物資我們是不會去碰的。”邱盛和點了點頭:“我這次來,一是來看你,二來是詢問一下什麼時候恢復走私,此外,還有一件事,是爲了小兒來的。”
“哦,是嗎?”孟紹原看了一眼邱興昌。
“長官。”邱興昌身子站得筆直:“我請求長官動用關係,讓我加入遠征軍。”
“遠征軍?你?”孟紹原倒是一怔。
“是的,長官!”邱興昌大聲說道:“職部也是革命軍人,國家破碎,民族危亡,職部卻在大後方安逸享受,此非革命精神!職部得知,我國民政府組建遠征軍,遠赴緬甸作戰,職部請求加入!”
邱興昌自從被派回重慶之後,一直都是負責走私這一塊,倒真是風吹不到,雨淋不到,舒適的很。
可他,究竟還是軍統局的正式在冊特工!
哪個年輕人沒有血性?
“二哥,你的意思呢?”
“他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
“二哥,謹慎啊。”孟紹原是最清楚遠征軍情況的:“你邱家就只有興昌這麼一個獨子,遠征軍奔赴緬甸,連日血戰,他的安全,我真的顧不上啊。”
“三弟,你聽我說。”邱盛和緩緩說道:“我邱盛和是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當初他加入復興社,我是不同意的,老爺子也一樣不同意,他是悄悄跑去杭州的。
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當什麼兵,還當了一個特務?所以,這把我和老爺子氣得不輕。
你把他調了回來,我邱家對你感激得很,原想着他就待在重慶了。可現在,但凡有點良心的,人人都在爲抗戰盡力,我邱家是鉅商,可我邱家,也是中國人那!
我們家的孩子寶貝,難道別人家的孩子就不寶貝了?抗戰,我川人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百萬川軍,浴血奮戰,難道就唯獨我邱興昌的兒子可以怕死避戰嗎?
三弟,二哥從不求你,可今天求你,把他送到遠征軍去。他要是活着回來,邱家以後就交給他。他要是殉國了,我親自給他扶靈!”
“二哥,二哥!”孟紹原的眼眶有些溼潤了:“我這就去辦,有二哥這樣的人在,抗戰必勝!”
這,就是中國人,和一個民族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