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剛到班，陳淼就被林世羣叫去了高洋樓。
“三水，你看一下這個。”
陳淼伸手接過來一看，文件上打着鋼印藍戳的“絕密”的兩個字，還是日文，他吃驚的看了下去。
“第101作戰指令……”
“主任，這可是皇軍絕密作戰計劃，怎麼會通報給我們？”陳淼吃驚的問道。
“這是日本海陸航空兵空襲重慶的作戰指令，其實，就算重慶方面知道了，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林世羣解釋道。
“可是如果被對方提前知曉，那他們就可以預先轉移飛機和進行防空預警，那樣，毀傷效果和皇軍的損失就會加大了？”
林世羣呵呵一笑：“三水，其實，政治的事情是比較有意思的……”
“主任，您這是話裡有話？”
“三水，如果皇軍在鄂西北遭遇挫折，還有這個101空襲作戰未能達到預期效果的話，你說會怎麼樣？”林世羣反問道。
“戰爭會繼續僵持下去。”
“沒錯，而戰爭如果繼續僵持下去，對誰有利呢？”林世羣又問道。
“這個……”
“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想透徹了，但是不要跟任何人說。”林世羣微微一笑，“三水，你做情報分析的，應該明白戰爭不光是爲了利益，其實它還是政治的延續。”
“主任，您說的太深奧了，我有些聽不懂。”陳淼面有難色道。
“我們跟重慶方面的關係現在很微妙，如果沒有日本人，我們將不復存在，而如果重慶方面被擊敗了，徹底投降日本人的話，你說會是什麼局面？”
“啊……”
“好了，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林世羣笑笑道，“你自己慢慢回去領悟吧。”
“是，主任。”
……
陳淼從高洋樓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心裡一直有些摸不準，林世羣把他叫過去，給他這樣一份日軍的空襲重慶的101號作戰指令幹什麼？
這是一次試探嗎？
還是想以此來告訴自己，汪氏內部的真實的想法？
重慶方面能夠支撐的久一些，對新生的汪氏新政府來說無疑是有利的，如果重慶方面不小心跪了，那汪氏很可能就是末日了。
以日本人那種翻臉無情的過往，他們踢開汪氏，那是毫無疑問的，最多保住汪氏的命就不錯了。
到目前爲止，日本政府都還沒有承認汪氏，這個由他們自己扶持起來的僞政府，他們自己都沒有承認，還不想僞滿，成立之後就承認了。
汪氏內心的恐懼和不安是可想而知的。
得不到日本政府的承認，那就說明這個所謂的政府隨時都可能被日本人給解散了。
而一直盛傳日本在暗中跟重慶方面接觸和談判，甚至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想要再來一次“寧漢”合流的聲音並不小。
不，如果“蔣汪”合流的話，最不符合的就是林世羣的利益，他是日本人扶持起來的，蔣汪合流了，他的價值就沒有了。
一個沒有價值的人，那是隨時可以犧牲的。
這是試探。
這一定是試探！
不管這個“第101空襲作戰指令”是否是真的，他都不能把消息傳遞回去，一旦那邊有了準備，自己就暴露了。
可林世羣既然都已經如此信任自己了，他爲何還要這麼做？
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嗎？
陳淼內心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想通這一層關係的他，暗道一聲，好險，如果他把這個消息直接上報的話，很有可能就被懷疑，甚至還會暴露……
接下來，陳淼就當沒這件事，也沒再任何人面前提起過。
……
劉國興和陸慧夫婦已經平安抵達南京，他們在南京夫子廟附近的一家酒店租了一間套房。
白天出門遊玩，晚上再去喝酒跳舞，好玩的，好吃的，都走過一遍，就是一對度蜜月的小夫妻。
沒有什麼可疑的。
除了抵達南京的時候，在火車站給陳淼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兩人就徹底跟上海斷了聯繫。
兩天之後，孫世唯和朱山緣、尤三三人分成兩批也踏上了去南京的列車。
……
“三哥，約在今天晚上，白利南路兆豐公園西北角的涼亭。”
“這麼遠，他晚上回去不會被懷疑嗎？”陳淼奇怪的問道。
“不會，他向杜婉心請假了，梵王渡碼頭的他一個腳力兄弟老婆生了，吃酒，他順路過去跟您見面。”小七解釋道。
“嗯。”陳淼點了點頭，“打電話回家了，就說晚上有個應酬，晚一些回家，讓她們別等我們吃飯了。”
“好的。”
……
晚八點，小七開車着，沿着極司菲爾路往南開，拐上大西路後，往西，駛入惇信路，再往北，凱旋路北段，就到了兆豐公園了。
汽車在茂密的樹林裡穿行，這個時候的兆豐公園那是早就看不到人影了，耳邊除了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夜裡是沒有膽子過來的。
“三哥，前面涼亭到了。”
“嗯，你把車停在路邊，我一個人過去。”陳淼點了點頭，吩咐一聲道。
“你小心。”
“放心吧，你安排的，我還不放心。”陳淼呵呵一笑，點了點頭。
陳淼穿着長袍，戴着一頂灰色的禮帽，從車上下來，就這樣往涼亭方向走了過去，周圍靜悄悄的，除了腳踩在地上樹葉發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在涼亭外停留觀察了一下，拾階而上。
不遠處一個黑影從樹後冒了出來，三步兩步的，就直接沖涼亭奔跑而來，沒有走正面的臺階，而是手握涼亭的欄杆，一個魚躍就跳了上來。
“文先生。”聽聲音就知道是陳沐了。
陳沐一身幹練的打扮，見到陳淼，微微一頷首，招呼一聲道。
“來了。”陳淼點了點頭，“你讓小貓傳話，終究隔着一個人，難免有些說不清楚的地方，所以，我特地約你出來詳細的詢問一下。”
陳沐點了點頭。
“杜海鵬與兒玉譽伊夫的合作是他自己主動找上門去的，還是兒玉譽伊夫找的他？”陳淼問道。
“這個聽杜婉心所說，應該是兒玉譽伊夫找的他。”陳沐道，“但分析，兒玉譽伊夫此舉應該是深思熟慮過的，他調查瞭解過杜海鵬的處境，纔會選擇他爲合作伙伴。”
“爲什麼不直接選錢彪呢？”
“錢彪不需要這個生意，一樣掌控義信社大局，而且杜海鵬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畢竟喪彪等五個人中，麻子和鐵頭對杜海鵬還是忠心的，假鈔兌換的份額他們倆是最多的。”陳沐道。
“杜海鵬早就知道錢彪跟扈三娘苟且之事，卻一直堅持要娶扈三娘填房，這又是爲何？”陳淼問道。
“因爲如果他不娶扈三孃的話，喪彪只怕很快就會篡位。”陳沐嘆了一口氣道，“但是這樣的代價太大，這不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是扈三娘嫁了杜海鵬，過上一年半載的，杜海鵬忽然病故，然後錢彪輕鬆接管杜海鵬留下的財產和女人。”陳淼明白了，喪彪這算計不可謂不深。
“還有杜婉心。”陳沐道，“喪彪一直很想娶杜婉心，但是杜海鵬就是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這也是他個喪彪關係破裂的根源。”
“他的胃口不小呀。”
“喪彪這種人，本來就毫無禮義廉恥的，這種事情在豪門大宅不也是屢見不鮮嗎？”陳沐訕訕一笑。
“你打算怎麼做？”
“除掉喪彪。”陳沐想了一下，說道。
“那扈三娘呢？”陳淼訝然一聲。
“這個女人還可以爭取一下，因爲喪彪不過是利用她而已，等喪彪坐了杜海鵬的位置，再拿到杜家的產業，甚至是還娶了杜婉心的話，她就要被掃地出門了。”陳沐道，“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喪彪了。”
“有把握嗎？”
“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豈不是辜負你當初的教導？”陳沐灑然一笑道。
“好吧，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做吧，需要協助的話，找小七，他會幫你安排一切的。”陳淼點了點頭。
“謝謝。”
“祝你早日登上義信社社長大位。”陳淼微微一笑，擡腳直接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