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酒吧。
陳淼從樑雪琴處吃了晚飯,開車離開,往西拐上福開森路,他約了鄭嘉元晚上八點在酒吧見面。
他點了一杯香檳,坐等了大約五六分後,才見到鄭嘉元從門口進來。
“怎麼纔來?”
“開會,耽誤了一會兒。”鄭嘉元解釋道。
“喝點兒什麼?”
“Waiter,麻煩給我來一杯威士忌就可以了。”鄭嘉元伸手找來侍者,點了一杯威士忌。
“什麼情況,你看上去臉色很難看。”陳淼看到了鄭嘉元眼神之中,那種強烈的疲憊感。
“哎,不說了,還是說說你吧,聽說你在76號升官了。”鄭嘉元道。
“算是吧,林世羣把督察室交給我管。”陳淼點了點頭。
“督察室,這可算是一個要害部門,這事兒戴老闆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鄭嘉元臉上浮現一絲喜色。
“重慶方面最近對上海區有什麼指示?”
“無非就是鋤奸,破壞汪氏組建新政府的計劃。”鄭嘉元道,“具體行動,不歸我管,我只後勤和保障。”
“什麼意思,你被陳宮澍邊緣化了?”陳淼聽出來,鄭嘉元在軍統上海區的日子不好過了,從大權在握的書記長,到現在變成後勤部長了。
“區座不信任我們這些上海區的老人,除了他信任的人之外,其他人要麼調離機密部門,要麼就去負責瑣碎的事情。”鄭嘉元道,“他還成立了一個直屬區部的新編第一組,這是一個情報和行動的混編組合,大部分都是在臨澧班受訓過的……”
“老鄭,咱們上海區有內奸,而且不止一個,區座懷疑任何人都是正常的,他成立這麼一個新編一組,也是爲了防患於未然,只是,他這般猜忌你,就不應該了。”陳淼公允的說道。
“內奸是揪出幾個,區本部密碼本泄密,就是機要員崔益豐乾的,我們發現並且秘密處決了。”鄭嘉元道。
“真的是他?”陳淼驚訝道,當初他也只是懷疑這個崔益豐,但並無確切證據,而且同時被懷疑的還有另外兩個人。
“這小子跟嚮導社的一個女的勾搭上了,被拉下水的。”鄭嘉元惋惜一聲。
“找到內奸就好,就怕找不到,那人心可就難測了。”陳淼點了點頭,“對了,老鄭我問你,你們是不是跟陳明初還有接觸?”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鄭嘉元吃驚不小。
“你們真的在接觸陳明初?”得到肯定的回答,陳淼也是很震驚,原本這是他猜測的,現在卻成了事實。
“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不久,但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爲這事兒是戴老闆直接安排指揮的,上海區只是協助,所有行動,都由新一組負責,我要不是書記長,估計連我都不會告訴的。”鄭嘉元解釋道。
“誰在接觸陳明初?”
“不清楚,你是怎麼知道的?”鄭嘉元奇怪的問道。
“我現在住在特工總部招待所,前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恰好碰到陳明初的手下安排一個叫‘明月’的女子住進了招待所,我就問招待所的人,說是陳明初老家來人,我就覺得不正常,這陳明初的老家在湖南,出事後,他的家人不是早就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嗎,怎麼會有人能輾轉數千公里來到上海?”陳淼道,“所以,我就判斷,你們在暗中跟陳明初接觸。”
“三水,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都能看出來?”鄭嘉元驚歎一聲。
“我都能看出來,你說像丁默涵、林世羣這些老奸巨猾的人,能看不出來,是你傻,還是我傻?”陳淼反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明初用這種方式告訴丁默涵和林世羣,他不會背叛76號,否則,他想不讓76號知道,自己家裡來人了,有的是辦法,你還不明白?”陳淼氣道,“讓接觸陳明初的人,趕緊撤回來,否則,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個,三水,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吧?”鄭嘉元愣了一下,“陳明初出賣我們的人,對他有什麼好處?”
“禍不及妻兒,戴老闆如果對陳明初的家人下手,會怎樣?”
鄭嘉元聞言,瞬間鼻管上滲出一層汗珠。
“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不管你們有什麼計劃,趕緊把人撤出來,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陳淼再一次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怕是我的話沒人聽,再者說,這是戴老闆特批的計劃,我們無權干涉的。”鄭嘉元道。
“咱們不是有電臺可直接跟重慶聯繫的嗎,能不能聯繫戴老闆,讓他下令中止計劃?”陳淼問道。
“這個只能試試。”鄭嘉元道,“對了,吳文凱的電臺,重慶方面有指示,交由你使用。”
“什麼意思,我接替吳文凱的工作?”
“具體我也不清楚,重慶方面可能會要調整我的工作,你可能會有新的上司來領導。”鄭嘉元解釋道。
“誰,Queen?”
“這我就不知道了,三水,我們都是軍人,得服從命令。”鄭嘉元嘆了一口氣,“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事兒,能管則管,不能管就算了。”
陳淼看出來了,這兩個多月來,鄭嘉元是心灰意冷了,以前曹理君雖然強勢霸道,可對鄭嘉元還是相當看重和信任的,新來的這個區長,骨子裡更強勢更霸道,但人家下的是軟刀子,讓你沒辦法。
“特高課的池內櫻子也在調查‘Queen’,我是特高課跟76號之間的聯絡官。”陳淼道。
“這個情況我知道了,我會跟上峰彙報的。”鄭嘉元道。
“我想知道,上海區內最近有沒有針對我的行動或者計劃?”陳淼約鄭嘉元見面的真正目的是這個。
“爲什麼這麼問?”鄭嘉元也很驚訝。
“就在昨天下午……”陳淼將自己跟潘力、潘喜兄弟發生的衝突跟鄭嘉元簡單的說了一遍。
“照你這麼說,這個姓馬的應該是你們76號內部的人,外人是不可能知道你們內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而設計出這樣一個局來引你入彀。”鄭嘉元分析道。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這是誰幹的呢,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你在76號內得罪了什麼人,或者什麼人有這個動機找你的麻煩?”
“我在76號得罪的人不少,如果要算有這個動機的話,那多了去了,陳明初算一個,美女蛇張露,還有丁默涵,他可是一直看我不順眼……”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鄭嘉元問道。
“都有可能,但陳明初最不像,我跟他雖然有過節,但現在的話,彼此相安無事,他不來找我麻煩,我也不會輕易去找他的麻煩,彼此算是剋制的,那就是張露和丁默涵了。”陳淼分析道,“張露這個女人乖戾囂張,相當記仇,這女人一旦嫉恨你來,那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而且她最近總是跟一個男人在東亞旅社幽會,因此,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丁默涵呢?”
“他想不出來這種辦法的。”陳淼直接道,“不過他手下的那個茅子明,一肚子的壞水兒,倒是有這個可能。”
“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明天跟戴老闆聯繫一下,有結果了,讓小七轉告你。”鄭嘉元起身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嗯。”陳淼點了點頭,喝下最後一口香檳,將錢壓在酒杯下面,也隨後離開了。
……
滬西,一家叫綠島的小歌舞廳。
昏暗的舞場中央,優雅的紳士跟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一曲終了,各自帶着自己的舞伴去邊上的卡座就坐。
“陳處長還沒來?”
“國興兄弟,彆着急,陳處長跟我們不一樣,他是大忙人,一會兒就到。”身穿白西裝,身材高大,有些發福的王天桓安慰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一聲,態度很是和藹親暱。
特派員劉國興臉色稍微鬆了一下,點起一根菸抽了起來。
稍微等了一會兒,又一曲樂聲響起來,王天桓興致頗高,有摟着自己舞伴兒滑向舞場,留下自己的副官馬河圖陪同劉國興。
這一曲還沒結束,舞廳門口兩道熟悉的人影一閃,陳明初和譚文斌壓低了帽舌走了進來。
“國興兄弟,馬副官,王長官呢?”陳明初走過來,招呼一聲坐下問道。
“哪兒呢?”馬河圖手一指舞場中央,跳的正興高采烈的一對兒道。
“王長官今天心情不錯嘛。”
“是呀,76號今天有好事兒,長官心情自然好了……”馬河圖迴應一聲。
“有什麼好事兒,馬副官說來聽聽?”陳明初有些好奇的問道。
“今天一早,吳雲甫就去找林世羣把陳三水給告了。”馬河圖呵呵一笑道。
“告了,因爲什麼?”陳明初今天沒去76號,因此並不瞭解情況,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
“因爲陳三水抓了吳雲甫的門生,第六行動大隊的潘力。”馬河圖道。
“這倒是新鮮,陳三水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抓潘力,他們可都是林世羣的人?”陳明初問道。
“因爲潘力上門勒索敲詐陳三水的未婚妻,還出言不遜,搶走了陳三水的汽車,開進康家橋62號,被陳三水親自率領督察大隊抓了一個正着。”馬河圖解釋道,“現在整個76號都在看,這一回陳三水怎麼處置潘力。”
“潘力這小子沒什麼腦子,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得罪陳三水,他應該什麼都都不知道,被人當槍使了,這是什麼人設的局,不會是你們吧?”陳明初腦子一轉,瞬間就明白其中的關鍵了。
“陳處長真聰明,沒錯,就是我們給他設的局,讓他們狗咬狗。”抽完最後一煙的劉國興站起來說道。
“你們這是在自找麻煩,陳三水是什麼人,就你們這樣拙劣的挑撥,能瞞過他嗎?”陳明初氣道。
“陳處長,你遲遲不下決定,那就只有我們來幫你了。”劉國興道,“令妹帶給你的家書你應該是看到了,戴老闆說了,只要你協助我們刺殺汪氏,成功之後,不但既往不咎,還會大大的獎賞,你是繼續做漢奸,還是棄暗投明,自己選。”
“這跟你們設局坑陳三水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幹掉陳三水,就是你棄暗投明的投名狀!”劉國興重重的說道。
“什麼,你們要刺殺陳三水?”陳明初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