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之後,見李公子不說話,嚴甯俏皮地撅撅紅脣,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哦!”
“不不不……”李公子的喉嚨如同灌滿了砂礫,又急又慌又怕,極盡艱難地開口。
“嗯?”她微微眯眸,似笑非笑的模樣危險十足。
“爲爲爲……爲什麼要這樣……”李公子哭了。
嚴甯甜甜一笑,“因爲我衡量一個男人愛不愛我的標準就是看他願不願意爲我去死!”
李公子嚇得面無人色。
願不願意爲我去死……
霍冬心裡一痛。
不知何故,她的這句話竟如同一把鋒利的刀,莫名戳在了他的心窩上……
後來的後來,霍冬才知道眼前的小女人有多狠,狠到就算他願意爲她去死,她也不肯跟他在一起……
“丟下去。”
輕飄飄的三個字,透着草菅人命的殘忍氣息,倏然響起。
她語氣雖輕,卻異常認真。
霍冬狠狠皺眉,心臟又是一抽。
他看着她,不動,沒有聽從她的命令。
她認真的!
她說把李公子扔下去是認真的,她說願意爲李公子守寡是認真的,她說願意搭上自己一生去伺候一個殘廢也是認真的……
她真是瘋了!!
霍冬收緊五指,抓牢李公子的腳踝,更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啊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救命……”
在聽到嚴甯說“丟下去”三個字時,李公子瞬間就懵了,幾秒之後才猛然回過神來,張口就驚恐尖叫。
嚴甯看向霍冬,表情冷淡,用眼神詢問他爲什麼還不鬆手。
霍冬沉默。
他不說話也不行動,只是以一種不贊同的目光與她對視。
李公子尖叫不休。
嚴甯和霍冬冷冷看着彼此。
倏然,嚴甯勾脣一笑,轉身就走。
她的笑,充滿着嘲諷和輕蔑,是對狼狽懦弱的李公子,亦是對心口不一的他……
嚴甯一走,霍冬抓緊李公子的腳踝用力往上一提。
李公子終於從護欄外,回到了陽臺上。
將李公子隨手一丟,霍冬連忙朝着嚴甯追去。
死裡逃生的李公子,驚魂未卜地緊緊抱住陽臺上的柱子,哭得涕淚縱橫。
霍冬追出去,嚴甯已進了電梯,他沒有絲毫遲疑,從樓梯往下追。
當他從八樓跑下來,正好嚴甯乘的電梯也到達了。
他氣息平穩,依舊沉穩內斂,絲毫沒有累和慌的痕跡。
電梯門打開,嚴甯面無表情地從電梯裡出來,彷彿沒有看到站在電梯門邊的他一般,目不斜視,徑直朝着酒店大門外走去。
她走在前,他默默跟在後。
到達地面停車場,她突然頭也不回地擡起手指朝他點了點。
霍冬停住腳步,原地不動。
這是她的命令。
她在命令他不許再前進。
嚴甯一邊朝着他們的車走去,一邊從手包裡拿出手機。
當她整個人慵懶地靠在車頭目光空洞地望着夜空時,電話正好接通。
“你在哪兒?”她蔫蔫地問。
“幹嗎?!”電話彼端的男聲非常的不耐煩。
“我想你了。”她說,充滿憂傷的語氣聽起來煞有其事。
鬱凌恆嘴角抽搐,“……”
“嗯?你在哪兒啊?”她又問,嬌嬌軟軟的語氣,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兒。
鬱凌恆剛跟雲裳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這會兒正憋着一肚子氣呢。
若不是看在嚴楚斐的面上,他理都懶得理嚴甯。
他不耐,欲掛電話,“我現在有事——”
“鬱凌恆。”
他話音未落,她突然一本正經地輕輕喊他。
“幹嗎?”他以爲她有正事兒要說,只能拼命忍着想要掛斷電話的衝動。
嚴甯,“我們在一起吧!”
“啊?”鬱凌恆怪叫一聲,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們在一起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佳話,所以我們在一起吧!”嚴甯望着夜空,說得認真嚴肅。
十米開外的霍冬,雙手不知不覺就握成了拳……
“嚴甯——”鬱凌恆翻白眼。
“我哥說得對,你人真的不錯,我們挺般配的。”
“嚴甯你夠了!!”鬱凌恆忍無可忍,被自說自話的嚴甯氣得快要七竅生煙,近乎氣急敗壞地大叫:“我現在很煩你惹我啊,我心裡有人我不喜歡你好嗎!!”
嚴甯想說,你心裡有人沒關係啊,我心裡也有人,你不喜歡我沒關係啊,我也不喜歡你,反正商政聯姻又不需要愛情。
但她卻說;“我說過了啊,你不喜歡我沒關係的,我喜歡你就行了呀!”
看在某些人的眼裡,此刻的她委曲求全,卑微至極……
“七格格,算我求你成嗎?別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成嗎?”鬱凌恆覺得自己要瘋了,牙齒咬得咕咕作響。
嚴甯眨眨眼,茫然又無辜,“開玩笑?沒有啊,我很認真的!”
她說,我很認真的……
鬱凌恆又無語了。
電話彼端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很顯然鬱凌恆被氣得不輕。
嚴甯捏着手機,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腳尖,困惑輕問,“鬱凌恆,你爲什麼不喜歡我呢?你覺得我哪點兒不合你的意啊?我可以改的。”
鬱凌恆想吼“你哪點都不合我的意”……
可想着她是土匪的妹妹,把話說得太難聽了大家面上都無光。
鬱凌恆重重嘆了口氣,擰着眉頭斟酌了下,正準備好好勸勸嚴甯,哪知還沒來得及,就被她下一句話雷得外焦內嫩。
“要不我們睡一個?”嚴甯說。
“咳咳咳……”鬱凌恆立馬就被口水嗆了。
嚴甯卻不管,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都說愛是做出來的,要不我們試試?”
四周一片靜謐。
本是炎熱的天氣,空氣中卻突然竄起一股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鬱凌恆沒說話,因爲他已經無話可說。
“這個建議不好嗎?”嚴甯明知鬱凌恆已經被她氣得無語,依舊不死心地追問。
鬱凌恆的耐心已消失殆盡,“就這樣,我還有事——”
“你別這樣啊鬱凌恆,我這人天生反骨,你越不讓我睡,我會越想睡你的。”她搶斷道,嬌滴滴的聲音卻說出了驚世駭俗的話。
“神經病!!”鬱凌恆破口大罵。
罵完就掛了電話。
鬱凌恆覺得自己早晚會被女人逼瘋。
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果然!
雲裳已經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女人了,現在還來一個比雲裳更莫名其妙的嚴甯,真是天要亡他嗎?
鬱凌恆的“神經病”三個字震耳欲聾,嚴甯本能地把手機拿開些許,然後她微微蹙着眉頭,聽着手機裡傳來急促的嘟嘟聲。
通話結束,手機屏幕黑了。
嚴甯笑了。
神經病?
沒有啦,她不是神經病。當然,她也不是開玩笑。
她真的想過,很認真地想過,如果她嫁到C市來,會不會是最好的結果……
好像還不錯!
前兩天她看到這樣一段話: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與你白頭到老。
有的人,是拿來成長的;有的人,是拿來一起生活的;有的人,是拿來一輩子懷念的。
她突然明白,霍冬之於她,可以是讓她成長的,也可以是讓她一輩子懷念的,卻獨獨不是可以與她一起生活的。
他給她傷痛,讓她成長,他們沒有結果,只能懷念……
所以如果這輩子註定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那就嫁個能過平靜日子的吧。
鬱凌恆是最好的選擇!
既能讓嚴家長輩滿意,她又可以不付真心,還能遠離帝都,一舉多得。
錯過鬱凌恆,也許下一個等着她的,就是火坑或深淵……
嚴甯一邊笑着,一邊像個孩子似的蹲了下來,長長的裙襬堆在腳邊。
霍冬面罩寒霜,高大的身軀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戾氣。
他站在原地,極冷極冷地看着蹲在車頭前的小女人,牙根緊咬,手握成拳。
心裡燃燒着熊熊怒火,就快要把他的理智燒盡。
心,劇烈抽搐,又疼又怒……
她不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嗯,不是!
他與她距離頗遠,是聽不到她說話的,而她並不知道他會脣語,所以……
所以她剛纔跟鬱凌恆說的那番話,是她內心的真實想法,並不是爲了刺激他而說的。
她竟然……
她怎麼可以如此隨便?!
才認識鬱凌恆幾天就說要跟他睡……
睡一個?
聽聽!多麼輕佻的語氣!多麼隨便的邀請!多麼……該死的她!!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真是越來越不懂……不!或許,從頭到尾他都沒懂過她!
看着她低聲下氣地跟鬱凌恆打電話,看着她卑微地乞求鬱凌恆與她在一起,他突然有種她或許真的喜歡上鬱凌恆的感覺……
她是個驕傲的公主,似乎只肯爲愛情折腰。
她說她喜歡他的時候,也是這樣委曲求全,不管他對她如何冷淡,她都像個沒臉沒皮的小無賴般纏着他……
爲了在乎的人,她似乎什麼都願意,而面對不在乎的人,她就會變得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好比剛纔,那個姓李的二世祖企圖對她不軌,她能眼都不眨一下就叫他鬆手。
她現在願意爲鬱凌恆委曲求全,便說明,她對鬱凌恆是不一樣的。
可是,鬱凌恆好像對他的前妻餘情未了,她這樣一頭扎進去,怕是會受傷……
蹲在車頭前的嚴甯,突然站起來,朝着車後座走去。
霍冬回神,立刻拿出車鑰匙,開鎖。
嚴甯拉開車門,爬進後座。
霍冬走上前去,坐進駕駛座,狀似隨意般瞟了眼後視鏡,卻發現她並不是規規矩矩的坐着,而是……
躺着。
不!嚴格說來,也不是躺着,而是以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捲縮着。
她閉着雙眼,似是累極倦極,側着身,抱着雙膝捲縮成一團。
長長的裙襬,把她的下半身完全蓋住,冰藍色的裙子,襯托得她像是正漂浮在海上……
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將她此刻的模樣與人魚公主倒在海面上瀕臨死亡的畫面重疊……
小小的身子,透着悲傷,透着絕望,透着孤寂……
霍冬狠狠咬牙,死命壓抑着心裡那股鈍痛,將目光從後視鏡上撤離。
啓動車子,踩下油門,離開。
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他不停地吸氣,不停地告誡自己,別心軟……
嗯,別心軟!
這一定又是她的苦肉計,千萬不能心軟!
回程的路上,霍冬的心裡腦裡,只有這三個字——
別心軟!
……
霍冬以爲,既然決定放手,那麼不管看到什麼畫面,他都一定可以撐過去的。
可是當他看到鬱凌恆在嚴甯的房裡過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