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阮和劉明人生地不熟,黑夜中更是難辨東南西北,反正就是儘量遠離青年路,一口氣跑出五六裡地。
確定身後沒有追兵,老阮閃身進了一條衚衕裡,喘息着說道:“劉明,歇一會,我包紮一下傷口。”
劉明吃了一驚,說道:“組長,你負傷了?”
“不礙事,小傷。”老阮坐下來,捲起褲管,檢查腿上的傷勢。
鮮血順着小腿往下淌,幸虧老阮穿着深色褲子,即使染上了血跡,也不是很明顯。
比較糟糕的是,子彈沒有形成穿透傷,依然留在皮肉裡,這就意味着必須做一個外科手術才行。
老阮把內衣扯下一條,一邊包紮傷口一邊說道:“劉明,出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劉明答應着,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又返回來,說道:“公使路。”
老阮扶着牆慢慢站起身,說道:“走吧,找一家診所,先把腿上的子彈取出來。”
劉明擔心的說道:“這是槍傷,就怕診所不給治。”
老阮說道:“碰碰運氣,大不了多給點錢,我拖着一條傷腿,目標太明顯了。”
兩人不敢走大路,儘量在小街小巷穿行。
半個多小時之後,劉明指着街邊一棟建築,欣喜的說道:“組長,那有一家診所!”
藉着路燈的微弱光亮,老阮舉目望過去,果然是一家診所,門口牌匾寫着四個大字:科勒診所。
“好像是外國人開的診所……”老阮喃喃着說道。
劉明說道:“管他哪國人,進去問問,行就行,不行拉倒!”
事到如今,老阮也沒有別的辦法,找了這麼久,只有這一家還在營業的診所。
兩人穿過馬路,來到診所門前,四處觀察了一會,推門走了進去。
科勒醫生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魁梧,一頭金色的捲髮,留着八字鬍,鼻樑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
“兩位有什麼事?”科勒醫生操着生硬的中國話說道。
診所內寬敞明亮,手術室、診療室、化驗室、收款臺,各種科室一應俱全,給人一種很專業的感覺。
老阮穩了穩心神,說道:“醫生,我的腿傷了,需要做手術。”
科勒醫生看一眼老阮褲子上的血跡,聳了聳肩,說道:“很抱歉,護士都下班了,你們明天再來吧。”
“只是一例小手術,很快的。”
“既然是小手術,明天再做也是一樣……”
劉明立刻說道:“醫生,我們可以付雙倍的錢!”
科勒醫生想了想,說道:“我要先檢查一下。”
老阮給劉明使了一個眼色,跟着科勒醫生進了診療室,劉明來到診所門口,留意街上的動靜。
診療室內,看過了老阮的傷勢,科勒醫生皺起眉頭,說道:“先生,你這是槍傷!”
老阮說道:“沒錯,是槍傷。”
科勒醫生嚴肅的說道:“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老阮想到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正常來說,治療槍傷必須有警察局的證明。
“醫生,能賣給我一些消炎藥嗎?”
“可以。”
見老阮從診療室出來,劉明趕忙走過來,低聲說道:“組長,怎麼樣?”
老阮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劉明二話不說,猛然掏出手槍,槍口對着科勒醫生,厲聲說道:“今天,這個手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科勒醫生毫不驚慌,把一瓶消炎藥放在桌上,目光坦然的看着劉明,說道:“先生,不要衝動,我可以保證的是,這位先生的傷,不會危及到生命。”
老阮掏出幾張大額鈔票放在桌上,伸手把藥瓶揣起來,對劉明說道:“算了,醫生有他的苦衷,我們走吧。”
他心裡很清楚,劉明要是一怒之下開了槍,暴露了行蹤,那他們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劉明恨恨的收起槍,邊走邊說道:“有啥苦衷,見死不救,這種人不配當醫生!”
眼看他們就要走出診所,科勒醫生嘆了口氣,說道:“爲了對得起醫生兩個字,請兩位回來吧!”
…………
第二天。
十八街,老廣茶鋪。
一個色彩斑斕的瓷罐放在桌上,姜新禹仔細的反覆鑑賞,說道:“鄭寶川的事,還要再等一等。”
劉德禮喝了一口熱茶,說道:“錯過了這次,就要等下個月了。”
“沒辦法,最近幾次,站裡都是派周俊臣去警備司令部開會,我沒有機會。”
“喬慕才懷疑你了?”
姜新禹笑了笑,說道:“那倒沒有,他是關心我。”
“關心你?”
“對,我剛從北平回來,他想讓我輕鬆一點,很多事都讓別人去辦。”
“這麼一來,反而耽誤了我們的事!”
“是啊……”
“這件事不必強求,一定要確保自身安全。”
“我明白。”
“昨晚聽到槍聲了嗎?”
“聽到了,好像是青年路方向。”
“唉,南京地下組織太冒失了,一次就損失了四個人,連組長老阮都負了傷。”
姜新禹放下瓷罐,驚訝的說道:“南京地下組織?老劉,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德禮也很驚訝,看了看姜新禹,說道:“這事兒你不知道?”
姜新禹搖了搖頭。
按說,以行動隊長的身份,本應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因爲事關機密,加上沈之鋒對姜新禹還有懷疑,所以對外封鎖了消息。
劉德禮簡單說了一下石川重康的情況,然後說道:“南京地下組織派出了暗殺小組,就是要除掉這個石川,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被敵人包圍,險些全軍覆沒!”
回想起在萬國飯店的一幕,那個和童潼起衝突的石先生,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說道:“老劉,有石川的照片嗎?”
“有。不過,我沒帶在身上。”
“方便的話,把照片拿來,讓我辨認一下。”
劉德禮目光一閃,說道:“怎麼,你見過他?”
姜新禹謹慎的說道:“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石川,我必須看到照片。”
兩人起身離開茶鋪,姜新禹等在車裡,劉德禮回去取照片,他的住處很近,往返也用不上十幾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