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義渠之前,她的確有想借助義渠王之力的心思,而這份心思中,多多少少恃着義渠王對她的感情。但在她死裡逃生之後,出於對瀕死的恐懼和活着的確認,而和義渠王發生了關係,她不想這麼做了。
因爲此刻再拿感情去請義渠王相助,那就已經不單純只是感情了,那是玷污。
可是義渠王卻從那一夜之後,對她的感情有了一種新的企圖,這是她無法迴應的企圖。她想努力把他們之間的感情推到原來的位置,所以她寧可和他談利益,談交易。
可是他卻不願意。
但是,他是義渠王,他不能任性地只拿感情去作豪賭。就算他想,她也不敢承擔。就算他想,整個義渠也不能答應她。
不知何地,老巫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
羋月卻不意外,只輕嘆一聲,道:“老巫,聽說草原上的規矩,一個大部族的族長死後,如果娶了對方的遺孀,就等於接收了這個部族;對方的兒子,也成了自己的繼子。對嗎?”
老巫像蝦一樣弓着身子,低低咳嗽。
羋月輕嘆:“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你想要的,是整個秦國。”
老巫的聲音嘶啞:“蒼天賜給我們草原,卻賜給你們城池。草原上勇猛的武士,一個能夠敵得過三個周人,可是草原上的民族,就像草一樣,今年的草再旺盛,一場風暴,一場乾旱,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草,牛馬就會死去,部族就會捱餓,勇士也要向弱者屈膝。又或者,整個部族都會消失掉。但周人卻永遠有麥子可吃,永遠能夠在城池裡活下去。一個部族又一個部族消失了,但周人卻越來越多。”
羋月道:“你想讓部族和周人一樣,草場枯死了,還有永久的糧倉,勇士們走進城池,一代代延續部族的血脈,對嗎?”
老巫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在咳嗽。
羋月看着老巫,心情漸漸平息了。如果這是義渠的要求,這是老巫的要求,甚至這就是義渠王最終的要求,這對於她來說,反而更容易答應。任何時候,利益總是比情感更好還。
義渠王輕嘆一聲,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怪不得老巫說,你跟他一樣聰明。”
羋月擡頭看着義渠王,問道:“我們要成親嗎?”
義渠王道:“你做我的妻子,我幫你兒子成爲秦王。”
羋月看着義渠王,一顆心終於慢慢平靜下來,點了點頭,卻道:“不過,我要留在咸陽。”
義渠王點頭:“我知道,你要代你的兒子,管理你的部族。”
羋月看着義渠王,一字字道:“大秦會是你永久的糧倉,你還能得到兵甲和鐵器,有了這些東西,你就可以統一草原。”
義渠王微笑,握住羋月的手,鄭重地道:“是我們一起,統治秦國,統一草原。”
羋月點頭:“好。”
義渠王忽然縱聲大笑,抱起羋月,轉了好幾個圈,笑聲幾乎令得全營帳都聽到了:“太好了,哈哈哈,我終於等到你答應了……”
根據老巫卜得的吉日,這一天在義渠營地外,搭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婦女們採來鮮花擺放,勇士們將獵到的鹿、羊、兔等放到土堆下面。
黃昏的時候,長長的牛角號吹起,義渠王和羋月穿着義渠特色的盛裝,各自被身邊的武士和侍女們簇擁着,在老巫的指揮下走上高臺。
老巫咿咿呀呀地念着羋月聽不懂的祝詞,羋月照着義渠王的動作,跪,起,再跪,拜,起,三跪。
侍女和武士各捧着一碗烈酒,分別送到羋月和義渠王的面前。
義渠王割破手腕,將血滴在碗中,羋月也依樣割破手腕,將血滴在碗中。
義渠王將自己的酒喝了半碗,遞給羋月喝下。羋月也將自己的酒喝了半碗,遞給義渠王喝下。
老巫喃喃念着,用人骨敲着響鼓。
義渠王將酒一口飲盡,拿起羋月的手,將她手上的傷口合在自己手上的傷口處,與羋月兩手相握,高高舉起。
他們四目相對。羋月眸光閃動,似喜非喜,眼神裡有深思有信任,也有真誠的歡喜和一絲不易覺察的哀慼。義渠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注視着她的眼睛、她的脣角、她的面頰,眼裡灼亮得像有火在燃燒。
兩人貼在一起的手腕上血仍在流出,混成一團,到傷口凝結的時候,她的傷口中有着他的血,他的傷口中也有着她的血。自此,他們血肉相連,結爲夫妻。
土堆下的義渠部族男女老少一起高聲歡呼。
鼓樂聲起,天色暗了下來,一團團篝火燃起,義渠部族的人們圍着篝火跳起舞來。
義渠王拉起羋月,也加入到跳舞的人羣當中。老巫觀察着羋月,她跳着和大家一樣的舞步,帶着一樣歡悅的笑容,似乎已經融入義渠人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