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被堵在路上了。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或者你可以先找個地方吃晚飯,等我到了再打電話告訴你。”
“我是不會隨便到外面吃東西的。你來的時候順帶買一些生菜、黃瓜和檸檬。我要吃沙拉。”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伊恩捏了捏眉心,心想,看來蘭瑟和他的朋友並不是同一個風格的。
又花費了將近四十分鐘,伊恩終於回到了公寓。
當他拎着蔬菜和水果走到蘭瑟的公寓門前時,微微愣住了。
眼前是一個看起來十□□歲的年輕人,靠着牆。深棕色的長髮微卷,隨意地紮在腦後。即便是在不怎麼明亮的走廊燈光下,伊恩也能看出他的五官深邃立體,身材修長,特別是他的雙腿。除了海利,伊恩很久沒有看過哪個男人的身形有這麼富有美感的比例。
“你是沙維爾·昆廷?”伊恩不是很確定地問。
對方發出一聲輕笑,直起身來。伊恩終於可以將他看清。
他的皮膚十分白皙光潔,眼睫宛如掀起的蝴蝶翅膀。
綠色的眼眸帶着幾分不羈和單純,讓人想起被羣山環繞的靜謐琥珀。因爲一直被保護着,所以擁有任性的資本。
“你是伊恩·康納?”
沙維爾扯起了脣角,眯起眼睛湊向伊恩,似乎是爲了將伊恩看清楚。他隨意紮在腦後的髮絲散落下來,淡淡的怡人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伊恩忽然伸出手摁住了對方的肩膀,停止了對方繼續靠近的過程。
“我是伊恩·康納。”
沙維爾搖了搖頭,露出失望的表情。
“蘭瑟把你當成神一樣崇拜。每次提起你,他的眼睛就在放光。他把你形容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長相普通……好吧,比普通人好那麼一點點。”沙維爾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他心目中的“一點點”,“性格沉悶、不善言辭,你到底是怎麼讓蘭瑟對你如此迷戀的?”
伊恩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了蘭瑟的公寓門,然後將鑰匙扔進了沙維爾的懷裡。
“很抱歉我沒有像超人一樣穿着斗篷帶着你的蔬菜水果第一時間趕來。祝你住得愉快。另外,這裡是蘭瑟和他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希望你愛惜這裡所有的東西。”
說完,伊恩就轉身離開了。
沙維爾哼了一聲,託着自己的行李關上了房門。
電視上到處都在播放着紐約時裝週的走秀,評點各個大師以及新銳服裝設計師的設計特點,預測未來的時尚走向。
但是伊恩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他給自己做了一個簡單的三明治,翻開手機,裡面有一條短信。
打開一看,是一串數字。
伊恩摸了摸鼻子,露出微微的笑意。這是一段密碼,但願不會太複雜。會用這樣需要動腦子的方式來與他溝通的,除了小埃文,伊恩想不到其他人了。
伊恩找來一張紙,將數字抄寫下來,來來回回塗塗寫寫,終於在兩個小時之後發現了對方的密鑰。
埃文對他說的話其實很簡單:爸爸,我想你。
伊恩用同樣的方式回覆他:我也在想你,小夥計。
很快,伊恩又收到了對方的短信:你真的想着我嗎,伊恩叔叔?
伊恩愣了兩秒,差一點沒把手機捏碎。
他抱着胳膊在客廳裡走了幾步之後,直截了當的回覆對方:去死。
伊恩真的萬萬沒有想到海利會這麼無聊,假裝埃文給他發短信。而自己竟然還中了他的圈套。
這時候,正在觀看服裝秀的海利看着手機上的短信露出一抹笑容。
“你在看什麼呢?”坐在他身旁的俊挺男子湊過臉,露出不滿的表情,“這可是我設計的服裝秀,你卻分心看短信?”
不斷有模特走過他們的身邊,鎂光燈頻頻閃現,讚歎聲不絕於耳。
海利卻依舊低頭看着那幾條來自伊恩的短信。
“喂,等等,這怎麼好像是我的手機?”
年輕的服裝設計師希亞摸了摸自己的西裝口袋,確定手機真的沒有了。
“別這樣,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海利無所謂地說。
“什麼借用一下,你這個混蛋肯定是用我的手機做什麼不法之事!”
因爲t臺的音樂聲,希亞不得不湊到海利的耳邊說話,這個畫面也被唯恐停下不亂的記者拍了下來。
當服裝秀接近尾聲的時候,伊恩也躺在了牀上準備睡覺。
只是他的眼睛還沒有閉上,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康納先生,浴室裡怎麼沒有熱水!”
“我現在就來。”
伊恩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門,來到了蘭瑟的公寓。
浴室裡,沙維爾披着一件浴袍抱着胳膊靠着洗手池。浴袍的開口很大,伊恩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脖頸以及鎖骨。
沙維爾的脣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伊恩熟悉這種笑容,他平靜地挪開自己的視線,看了看淋浴的水龍頭,“你忘記將熱水栓拔起了。”
“什麼?還有熱水栓這種複雜的東西?”沙維爾挑了挑眉梢。
伊恩沒有說話,走了出去。
“嘿!嘿!伊恩·康納!你還沒有替我把熱水打開呢!”
“需不需要我替你洗澡?”伊恩涼涼地反問。
“我真不敢相信蘭瑟竟然把你說得那麼好!”
“因爲我沒有對所有人都好的癖好。”
說完,伊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上班,伊恩纔剛在辦公室裡坐下,潔西卡就拿了一份報紙按在了伊恩的桌上。
“伊恩!伊恩!你看啊!”
伊恩瞥了一眼報紙,默默端起兩美金的廉價咖啡,喝了一口,“我看完了,你可以把它挪開了。它妨礙我使用鼠標。”
“伊恩你看清楚了嗎?海利竟然和這個希亞·佩斯耳鬢廝磨!”
“所以呢?”
“所以你不應該擔心海利這傢伙和別人鬼混嗎?”潔西卡的表情痛心疾首。
“我以爲我應該訂一大束白玫瑰送去表達我的祝福。”
潔西卡見伊恩毫無反應不由得萬分失望。就在她拿着報紙轉過身來的時候,就看見海利笑着倚在門口。
暗叫一聲完蛋了,潔西卡低着頭帶着報紙走出去。
等到潔西卡乖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順帶將門關上之後,海利不緊不慢來到伊恩的辦公桌前,照例坐在了桌角上。
“你還在生氣嗎?伊恩叔叔?”他傾下身來,額頭靠向伊恩。
“明明知道我的生氣會讓你開心,我還會生氣嗎?”
“希亞·佩斯是我的童年玩伴,我們經常一起玩遊戲。”
“沒想到你還有朋友。”
海利的手指不知何時來到了伊恩的下巴,將他託了起來。
“他雖然從沒有明說,但他感覺得到我繼父對我的意圖。所以每當他看見我和我繼父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找各種藉口陪在我的身邊或者帶我走。”
“那麼你應該感激他。”
“我確實很感激他。他讓我覺得我一直成功將自己塞進了‘普通人’的皮囊之中。”
海利的笑容,讓伊恩片刻地恍惚起來。
一不小心,就在海利的眼睛裡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當伊恩試圖別過頭去,海利的手指沿着他下巴的線條緩緩向下,滑過他的喉結,指尖勾開他的衣領。
血液彷彿沿着海利的手指流動,踊躍着絲毫不肯安分。
就在那一刻,伊恩擡手按住了海利的手背,將他的手挪開。
“如果你真的那麼清閒,麻煩把之前的文書工作都做完。”
“親愛的伊恩,我知道你不喜歡寫報告。但是報告這種東西向來熟能生巧。”海利的手指在伊恩的鼻尖上點了一下,跳下桌子離開了。
伊恩發現自己連懶都懶得迴避他。
又或者,已經習慣了他。
時裝週讓紐約充滿時尚氣息,同時也不安和躁動了起來。伊恩知道,清閒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
下班之後,伊恩來到了超市,買了些雞蛋和牛奶,然後走了出來。
手機響了,是馬迪·羅恩的電話。
“嘿,親愛的康納探員,你在幹什麼呢?”
“聽你廢話。”
“……那我就不再廢話了。本來這個案子交給潔西卡也許她會很感興趣,但是我打不通她的電話。”
“她好像去參加什麼時裝秀了。”
“所以……你能去看看嗎?”
“我還沒有吃晚飯。”
“……你可以吃完了再去。”
“你可以先通知拉塞爾探員。”
“只要你去了,他一定會去。”
不到三十秒,一個地址就發送到了伊恩的手上。
伊恩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馬迪·羅恩的尿性。這個案子估計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交給潔西卡。伊恩在街角的小餐廳裡吃了一份廉價牛排,將從超市買來的東西放回公寓的冰箱,這才趕到了短信中的地址。
那是一棟豪宅。
伊恩並沒有看見豪宅外停着什麼黑色的轎車裡坐着克里夫,所以海利還沒來。
豪宅外已經拉上了黃色的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外面。伊恩亮出自己的徽章,走了進去。
剛走進去的時候,伊恩根本聯想不到這是什麼案發現場。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客廳茶几用紅色玫瑰擺出的心,餐桌上是擺好的餐盤以及高腳酒杯,很明顯是兩人位。而紅酒安靜地躺在酒架上,安靜地等待着某人將它開啓。
接着是白色的香薰蠟燭擺在客廳去到臥室的走廊裡。雖然蠟燭已經燒盡了,但空氣裡仍舊留有淡淡的香味。
負責維護現場的警官見到伊恩時感嘆地說了一句:“這是我見過的最浪漫的兇殺案現場。”
到現在爲止,伊恩並沒有看見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精心佈置、有條不紊,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
伊恩接過對方遞來的橡膠手套,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
白色的被單上鋪滿了玫瑰花的花瓣,紅到刺眼。
一個男人睜大了眼睛,雙腿雙手打開躺在牀的最中央,他的身體被花瓣所覆蓋,空氣裡鐵鏽一般的氣味中交雜着玫瑰的花香,讓人感到十分詭異。
這畫面讓伊恩想起了某部電影。
但名字,他是敲破了腦袋也記不起了。
伊恩的視線向下,他看見牀單的邊緣隱隱滲透着血跡。
如果他沒猜錯,受害者埋在玫瑰花瓣下的的軀體只怕慘不忍睹。
也就是說,兇手應該是先將受害者殺死,然後再將玫瑰花瓣撲上去的。
“這傢伙是誰?”伊恩問。
“一位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史密斯。這裡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應該是受害者邀請兇手進來的。”警官解釋說。
伊恩環顧整個房間,這裡幾乎沒有打鬥掙扎的跡象。
就好像受害者史密斯精心準備了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以浪漫來狩獵自己的獵物。
但卻不幸被狩獵了。
臥室與衣帽間相連。伊恩推開衣帽間的門,裡面是一排又一排整齊擺放着的奢侈男裝。
“爲什麼紐約警局想要將這個案子交給聯邦調查局?”伊恩問跟在自己身邊的警員。
“因爲……在半個月前的倫敦時裝週上,有一個頂級男模也是這樣死在自己的家裡。”
伊恩皺了皺眉,“你們怎麼確定這兩起案件相關聯?”
“因爲受害者的男性特徵都被移除了。”慵懶的聲音從伊恩的身後響起,即便不用回頭,伊恩也知道對方是誰。
“那麼倫敦的案子也有香薰蠟燭、玫瑰花瓣以及紅酒嗎?”
海利點了點頭,“伊恩,你喜歡這些嗎?”
“從前不喜歡,現在更不喜歡了。”
鑑證人員正從各個角度爲犯罪現場拍照。
伯恩醫生也拎着箱子趕來了。
當他站在牀前時,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麻煩啊,這麼多玫瑰花瓣。”
“我以爲你會說兇手很有浪漫情懷呢。”海利上前,單手搭在伯恩醫生的肩膀上。
拍照結束後,鑑證人員將屍體身上的玫瑰花瓣收集起來,在場所有人終於可以看清楚屍體最原本你的模樣了。
“唔……”現場一個年輕的警官捂住嘴巴彎下腰來。
“如果要吐,就去外面吐。不要污染現場。”
屍體的下半部分慘不忍睹。
幾個鑑證人員都不由得蹙起眉頭。
“這纔是真正的血色浪漫。”伯恩醫生走向前去。
“能初步判斷死因嗎?”
“也許是疼死的,也許是嚇死的。不過看這個出血量,應該是股動脈被割裂,失血過多而死。具體死因,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伯恩醫生看起來對這具屍體很感興趣。
當然,這是最近他接手的屍體裡出血量最多的一個。
伊恩轉過身來發現海利不見了。
他離開臥室,看見這傢伙正悠哉地坐在餐桌前,脣角掛着淡淡的笑容看着那瓶紅酒出神。
“你對受害者有什麼感覺嗎?”
“我對受害者怎麼可能會有感覺?這世上能讓我的小兄弟站起來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幾個警官看了過來。
伊恩神色如常,在海利的身邊坐下。
“這很奇怪。”
“哪裡奇怪?”海利撐着下巴問。
“如果說受害者史密斯準備了晚餐以及這些浪漫的一切是爲了某個人的話……爲什麼晚餐只有盤子和紅酒卻沒有食物?就好像史密斯已經知道了,他和他的客人不會真的用晚餐一樣。”
海利笑而不答。
這是伊恩最討厭他的時候。明明腦海裡已經有了某種想法,卻從不願在結局揭曉前拿出來分享。
“伊恩,你最擅長的就是觀察。除了這頓沒有食物的晚餐之外,你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史密斯是一個時尚界的人物。他會很注重自己的外表以及呈現出來的形象。他花了這麼多的心思籌備這個晚餐,說明他對今晚的約會對象很感興趣。”
“所以呢?”海利的笑容更加明顯。
“所以我剛纔站在史密斯的遺體旁邊,除了血的味道,竟然沒有聞到一絲男士古龍的味道。”
“男士古龍?”海利靠向伊恩,“你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別人身上的氣味了?”
海利的眼睛明亮而透徹。
“還是你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伊恩在心裡愣了愣。
“那天你一直靠近我的脖子,是因爲喜歡我身上的氣味,對吧?”
那一刻,伊恩有一種心底的秘密被揭穿的感覺。
“你想吻我嗎?”
海利的聲音很輕。
伊恩正要起身,卻被海利按住了肩膀。
“你想吻我嗎?”
他的眼睛靠得太近,以至於伊恩能將他眼部的優美線條看得太過清楚,彷彿有什麼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綻放,攀附上他的呼吸,滲入他身體每一個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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