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以後,王彪之和謝安,連同韓愈,柳宗懸等幾個世家的家主一起來到了林家莊,他們的來意也不難理解,防禦戰過後肯定要商議進攻事宜,更何況江北的局勢確實有點嚴峻,核心問題依舊是後勤,秦軍攻得如此猛烈,江北的軍隊當然不可能再抽身去屯田,現在他們的糧食存量夠一年半,看起來很多,但是考慮到戰爭的延續性和一些額外的損耗,糧食存量其實並不多,江南經過一輪亂戰,朝廷以破壞性的方式摧毀了江南大部分的生產力,現在世家控制的區域跟林青山控制的區域一樣存在一個大問題,田地房屋被毀其實不算什麼,很快就能恢復,但是人口凋零,生產力必然會大幅下降,比如王家現在控制的八郡之地,原來人口超過一百三十萬,朝廷通過各種手段抽走了近三十萬,而且這三十萬多半還是青壯年男子,他們纔是主要生產力,除去原來的琅琊三郡,其餘五郡的生產力至少下降了一半,北伐同樣需要大量青壯年民夫來運送糧草,維持補給線,這也是一個大問題,世家現在的實力用來維持現狀還湊合,想要進攻就必須加入林家軍的機動兵力,孫恩手裡現在有兩萬人可以用於機動作戰,這兩萬人也只有林青山才能調動,
幾個丞相搭夥來了林家莊,這面子給得太大了,林青山不得不大宴招待,而且王彪之他們來了就先說要在林家莊住幾天,也不忙着商量大事,主要是韓愈和柳宗懸他們還從來沒有來過林家莊,想林家莊四處走走,林青山感覺他們好像是組團來林家莊考察的,原本只是王家在瘋狂抄襲林家莊,其他人都只學了一個樣子,上次謝家吃過一次虧以後,也開始瘋狂抄襲林家莊,有什麼學什麼,一次破而後立的機會讓謝家直接照搬了林家莊的管理條例和制度,種種跡象表明其餘大家族也想要大改革了,幸好林青山趁這次亂戰擴充了地盤,要不然真的要被他們踩下去,中午一頓接風宴之後,王彪之他們先去組團拜訪了蔣易,然後蔣琬和謝柱就留在了蔣易身邊,其餘人連護衛都不帶就在林家莊到處亂逛,沒過一會兒,章芸體力不佳,走累了,一行人就隨便找了一個公共茶亭休息,
王彪之:“韓丞相,你看這茶亭如何”,
韓愈:“幾根柱子搭起來的草棚,一張石桌,幾把長椅,看起來這亭子的用途是夏天讓農民避暑的,幾個茶亭的佈置看起來連成了一條線,應該是順着東邊那個峽谷的風選定的地址,妙啊!”,
王彪之:“前年我們來林家莊的時候還沒有這些亭子,看起來這些亭子都是小歡的政績,大才啊”,
謝安:“小歡爲人有心,但是才能恐怕還達不到這個地步,起碼這些亭子的選址,結構樣式都是出自高人手筆,設計者至少有一個一等工匠,至少還有一個老農”,
韓愈:“謝丞相你如何看出還有一個老農參與其中?”,
謝安:“你看這些亭子過來並非是一條直線,彼此距離也相差甚遠,看其佈局選址均與周邊山勢暗合,我雖然不精風水之術,也能看到東邊峽谷有風過來,但是這個風進了河谷又是如何走的,憑一雙肉眼怕是不能瞧見,需要親身體會,而且還要體會多年,測定風道變化,如此才能選出最佳地址”,
王彪之:“有道理,林家莊藏龍臥虎啊,一個老農都能精通這般門道!”,
謝安:“世上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個道理用在此處也恰到合適,我們麾下其實應該也有這般人才,只是沒有機會讓其發揮出才能,白白埋沒罷了!”,
章芸:“可這人才又該怎樣分辨呢?”,
王彪之:“林家莊的做法是廣開言路,有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懷大才,先讓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使其自信,他們若是說得多了,在民間自然就能累積起一些威望,這樣就能輕易認出來了,重點是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本身若是沒有機會,還要給他們創造機會!”,
休息幾分鐘後,幾人繼續朝山上走去,石板鋪成的山路也令衆人感慨不已,石板山路沒什麼好稀奇的,但是林家莊的這些山路細節遠非尋常山路可比,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鋪設這些石板的目的是爲了防滑,和防止道路兩邊的雜草蔓延到大路上,每隔一段地方,有些石階又被設計成了可以歇息的石凳,而且這些歇腳處大多選在視野開闊的山崖和山脊上,一路走來,道路兩邊隨處可見被砍倒和折斷的荊棘灌木,這只是路人的隨手之舉,但也足見民風至純,林家莊到處都充滿了智慧,他們一行人在山腰處遇到了巡山的呂錚等人,王彪之連忙將呂錚扣下,說要跟他聊聊,呂錚也傻眼了,這一路七八個人都是當今天下的風雲人物,走在山路上怎麼連個護衛都沒見帶一個?而且這些大人物跟自己一個連統領都不是中隊長有什麼好說的?王彪之他們現在是客,而且是貴客,自己現在確實也沒有緊要的事,所以就只能留下跟他們一起聊天,其餘人依舊按照原來的路線去巡山,
王彪之:“呂錚,你現在身居何位啊?升了統領沒有?”,
呂錚:“王丞相說笑了,現在偵察大隊一共才三百來人,哪能有兩個統領?”,
王彪之:“青樑關大捷,武廟關大捷,白羊半山大捷,三次大戰中你立下的功勞都不低於丁本昌,林青山不給你升職,說不過去吧!”,
呂錚:“王丞相明鑑,偵察大隊就這麼點人,我從呂梁山回來就升了中隊長,再升一步就是統領了,實在沒法升職,從泊縣回來之後,林將軍也獎賞了我五十多兩銀子,也夠了”,
王彪之:“你這種人才當個中隊長實在是屈才了,林青山沒有考慮把你調到野戰軍當統領嗎?”,
呂錚:“我們這些偵查兵就是從野戰軍裡篩選下來了,我們體力不夠,穿不了重鎧甲,只能當偵察兵,更何況野戰軍和偵查兵不一樣,戰術類型都不一樣,偵察兵當得再好也不見得能指揮好野戰軍”,
王彪之:“額,那趙世安又怎麼說,他現在掌管着江北近兩萬大軍,而且這兩萬大軍還是林家野戰軍的主力!”,
呂錚:“趙統領只是名義掌管着前線大局,只能定戰略,具體戰術,領軍出征還是其他野戰軍的統領在負責,現在實際上,神頭嶺的指揮權已經慢慢在向馮統領轉移了”,
王彪之:“也就是說,在林家軍裡當偵查兵註定沒有前途了?”,
呂錚:“那倒不至於,偵查兵的俸祿是全軍僅次於重甲兵的,而且在林家軍,當統領和當士兵沒多大區別,當統領俸祿要高很多,做的事也要多很多,普通士兵俸祿少一些,做的事相對也要少很多,比如龐明,現在他也是中隊長,但是他很不想升官,還想繼續當自己的小隊長,所以他現在領着中隊長的俸祿,依舊只帶着一個小隊十二人的訓練,只是在有任務的時候纔會帶六個小隊的兵”,
王彪之:“你們偵察兵是山地戰的專家,現在這個天下大勢,好像山地戰越來越多,你們偵查兵對於山地戰有何心得?”,
呂錚:“打山地戰哪有什麼心得?兩軍的客觀條件如果一樣,山地攻防戰,必定會以進攻方的失敗而告終,即便贏了也是因爲防守方出現失誤,防守方佔着地利,而且還是很大的地利,無解!林家軍無論是野戰軍還是偵查兵,對於山地戰的基本方針都是圍困,封鎖,等其水盡糧絕自然崩潰,沒有別的好辦法,即便要攻,也要先考慮火攻,水源投毒,煙燻等戰術。”,
王彪之:“如今這個天下局勢就有點看不懂,原來打仗都喜歡縮在城池裡,現在打仗,風向稍微不對就往山裡鑽,難道就沒有好辦法了”,
呂錚:“這個真的沒有辦法,只能慢慢圍困,運氣好一點,可以先一步派精銳部隊把山佔領或者燒了敵軍糧草,以減短敵軍的據守時間”,
王彪之:“那白羊半山你們是怎麼打上去的?”,
呂錚:“白羊半山一戰是我們運氣好,也是敵軍部署失誤,那時他們正在突圍,部隊都集中到了前面山上,我們是前一天夜晚潛水上山的,但是一開始並沒有往上走,只是找了一個地方藏身,等他們的大部隊全部被調到前山我們才往山上走,不是打上去的,是偷偷摸摸溜上去的,而且我們選擇動手的時間是開戰兩個時辰以後,那時他們已經有一部分人衝出去了,他們也在派人來阻擊我們,但是也就只有幾百人,我們從山上往山下打,弓弩射程和威力都比他們強很多,可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打出多大的戰果,只是他們一直在退,我們奪取他們投石器的時候,他們的人馬基本上已經全部衝出白羊半山了”,
王彪之:“額,原來是這樣。那之後的叢林追殺呢?”,
呂錚:“我感覺殺了不少人,但是不好統計敵軍傷亡,估計能有四千人,其實敵軍退進叢林之後就沒有建制了,連一羣散亂的流寇都不如,我們剛剛在邊緣上偷襲殺了幾百人,然後他們就向各個地方逃過去,完全沒有任何組織,我聽見好像有人在組織抵抗和撤退,但是所有人都在喊,我們也在喊,所以他們的指揮根本就沒人聽見,只顧着逃,連盔甲和兵器都扔了,那場追擊基本上就是一場屠殺,那四千人中至少有一千人是因爲掉下各種懸崖,陡坡摔死了的”,
王彪之:“即便如此,你們也很厲害了!你覺得林家莊誰的行政能力最強?”,
呂錚:“當然是林將軍!”,
王彪之:“除去林青山呢?”,
呂錚:“很難講,要麼小青夫人,要麼小歡姑娘,憑良心而論,小歡姑娘的能力比小青夫人更強,但是林家莊有很多事不是以她那個級別的能力能解決的,需要小青夫人的身份才能解決,蔣先生有這個能力,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力比林將軍還強,可是他不想管除去工坊以外的任何事,讓蔣先生來管行政確實有些屈才,在林家莊,工坊的重要程度僅次於林府,主政這個職位,小倩夫人那個級別的能力就能勝任了”,
王彪之:“在你看來,林小倩的能力並不高?”,
呂錚:“這是林家莊都知道的事,自從趙姑娘接任主政一職,我們私下裡也經常在談這件事,小倩夫人很聰明,但是她跟蔣先生一樣厭惡名利和權謀,不善與人交際,所以看起來有點笨,她有能力,但是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謝安:“你們林家莊的人膽子都這麼大嗎?敢在私下裡說林小倩笨!”,
呂錚:“這很正常,就算當着林將軍和小倩夫人的面說出來他們也不會在乎,趙統領是我們的統領,那也只是在他行使職務的時候我們纔會把他當統領,平時我們也經常跟他一起聊天喝酒,比同家的親兄弟關係還好,其他統領也一樣,林家軍的軍規關於禮儀的部分都是參考和建議,幾種禮儀的具體樣式和流程,以及適用場景,但是沒有規定一定要使用這些禮儀,也就是說我們見了林將軍他們其實也不用行禮的,趙統領是我的直屬上司,但是我真的感覺他跟個普通人沒多大區別”,
王彪之:“謝丞相,你以爲如何?”,
謝安:“你問我幹嗎?上古時期的事你們比我清楚啊!”,
王彪之:“是啊,上古的時候還沒有儒家,更早的時候連周禮都沒有,禮儀就是對其他人表示敬意的一種方式,一開始各個地方的禮儀也不一樣,有的地方要跪地叩拜,有的地方單膝跪地,有的地方只是鞠個躬,莫名其妙被人行個禮,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禮儀從來就不是規矩,真的只是一種敬意,某某人要是認爲我們不值得尊敬,就會跟一個陌生人一樣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一開始的禮儀是一種祭祀儀式,主要是對鬼神的敬禮,堯舜禹三代的時候,平民見了他們也不用行禮的,後來我們也曾總結,周禮唯一的意義就是讓我們知道禮儀的格式,不會像之前那樣人家向你行禮,你都不知道他那個動作是個什麼意思,後來,不知怎麼回事,無禮就變成有罪了,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
呂錚:“林將軍說的話大概也是這個意思,他舉了一個例子,匈奴人的王也是正兒八經的王,是匈奴人擁立的,按照禮儀,見到任何王都要怎樣怎樣,比如三拜九叩什麼的?實際上呢?”,
王彪之:“然後呢,林青山的解決方案是什麼?”,
呂錚:“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如果有人跟你說無禮是罪,砍死他,然後撬開他的頭蓋骨,看看裡面是什麼顏色的黃褐色條狀物,這句話是他給趙統領說的,我們好幾個人都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衆人聞言被驚呆了,林青山說髒話並不奇怪,但是把髒話說得這麼有水平。至少十年的功力,
王彪之深以爲然的點頭道:“有道理,就該這樣,把那些妖言惑衆的腐儒全部砍死,把舌頭割下來喂狗,謝丞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謝安點頭道:“確然如此,很多東西到現在都失去了原本的真意,就是因爲這些妖言惑衆的僞君子”,
韓愈:“哎,我當了十年的禮部尚書,到今日纔對禮儀認識如此深刻,罪過啊!”,
王彪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林家莊裡走一遭。所見所聞會讓人覺得前半生都白活了,呂統領,耽誤你巡山了,十分抱歉,各位,我們繼續往上走吧”,
呂錚:“沒事,我們現在也閒!”,
衆人聞言紛紛拱手向呂錚行禮道別,呂錚也一 一鞠躬送別,他們走後呂錚也鬆了一口氣,呂錚還以爲王彪之會問他那些秘密武器的事,問到這些方面的問題,呂錚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肯定不能說實話,甚至都不能承認有這些武器存在,但是人家態度這麼好,直接拒絕回答或者騙他們似乎也不大合適!
由於章芸的體力太差,在臨近山頂的時候,他們再度停下歇腳,王彪之對衆人說道:“各位現在覺得林家莊如何?”
韓愈:“剛來林家莊,我見林家莊人人都是精氣神飽滿,無論老叟孩童,雙目中都充滿了智慧,這在別處是看不到的”,
謝安:“因爲他們都有完整的人格,林家莊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外面的人看起來更像是奴隸和奴隸主,或者禽獸”,
王彪之:“總結得十分準確,有完整的人格才能被稱爲人,其餘的只能被稱爲靈族,或者野獸,今天又學到了一個大門路,這一趟又賺了”,
柳宗懸:“外面的人爲了權利打了幾千年,這林家莊的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權利是個什麼東西”,
王彪之:“在林家莊這個地方,威望就是權利,你說的話有人聽就是權利,沒人聽就是廢話,所以他們爭權奪利根本就沒用,職位在林家莊根本就不重要,比如一開始丁本昌主管前線,管理着上萬人,這一萬人是林家軍的絕對主力,按理來說,他這就叫擁兵自重了吧,結果呢,林青山輕輕鬆鬆的就用趙世安把他給換回來了,丁本昌本部的兵馬全部給了他的副將齊達,丁本昌回到林家莊的時候,幾乎是光桿司令,好在林家莊的留守部隊中還有不少他的親信,不過這幾百人換一萬人,這麼大的變動他也沒說什麼,回來之後依舊兢兢業業的在南征北戰,出征泊縣,一路鏖戰,現在終於當上了十一個州的總兵,西南的局勢決定丁本昌和丁力兩個人要長期擔任封疆大吏了,回頭再看趙世安,現在依舊是三百人的統領,江北的軍權跟他就沒什麼關係,因爲他不是野戰軍的統領,你們信不信,林青山隨便指派個呂錚和龐明這種人就能把他們從現在的位置上換下來!”,
章芸:“難以置信,也沒見林青山玩過權術,結果他卻成就了最高領袖,沒人能撼動的領袖”,
謝安:“到這兒我又想起了張翰之前說過的一句話,謝玄在建康跟他說將來要剷除林家莊,他驚慌的說:不可高聲言語,恐被林將軍所知,還有更搞笑的,林家莊的人原來認爲河裡有多少大魚林青山都一清二楚,就因爲放魚的時候林青山站在河邊看了一眼,搞得他們在河裡釣魚都不敢釣大的,這就是威望!我們永遠都學不會的!”,
王彪之:“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林家莊的人都狂,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唯獨怕林青山,林家軍的統領們,比如趙世安,丁本昌,馮天佐,現在看起來聲望都高出天際,要是他們召集部衆說要反了林青山,你們覺得底下會有人響應嗎?這纔是一切的根源,林青山一句話就可以收了所有人的兵權,所以林家莊的人爭權奪利根本就沒用,林家軍的構成主要是各路降卒,他們就是因爲恐懼林青山,覺得林青山不可戰勝才轉投林家軍,他們敢造林青山的反嗎?更關鍵的是,眼看着在林青山麾下是沒前途的,但是所有人還是兢兢業業的在爲他效命,我們給他們再多的錢財和名利他們都不會多看一眼,這一點的原因你們看懂了嗎?”,
謝安:“是啊,呂錚出征泊縣,連番苦戰,功勞那麼大,最後林青山才賞了他五十兩銀子”,
韓愈:“可是呂錚離開了林家軍,他還能打出這麼好的戰績嗎?”,
王彪之:“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我們總是重視某某名將,而林青山更重視底層的大頭兵,就拿呂錚這件事來舉例。林青山給他的賞金是五十兩,其餘黑旗軍的士兵至少也有三十兩,換在我們手裡,呂錚可能會賞一千兩,但是底下的士兵最多十兩,這就是差距,可事實上,呂錚名義上是領隊,但他出的力就一定比其他人多嗎?說到底,林青山纔是最慘的那個人,他造的武器纔是首功,可他沒有任何賞金”,
王彪之說完,所有人都笑了,他說的是事實,但卻無解,林青山拿自己的錢賞自己沒有任何意義,也就是左手倒右手。山頂又另有一番風光,森林靜謐,蟲鳴鳥叫,草茂花香,屋舍儼然,梯田縱橫交錯,這纔是一片世外桃源,山下的河谷還顯得稍稍擁擠,一行人來到一個堰塘的堤壩上,兩個老叟正坐在堤壩上交談,他們身邊只帶着兩個水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兩人見謝安等人走來,其中一人連忙站起來拱手道:“草民參見謝丞相!這幾位大人不知如何稱呼啊?”,
謝安:“我們也只不過隨處走走,不用問名諱了,兩位在此閒坐,是在垂釣嗎?我看你們也沒有魚竿魚鉤啊,莫不是下網了?”,
老頭:“不,我們在此賞月!”,
謝安擡頭一看,現在天上月亮確實已經可以看見,但是太陽還未落山,所以看起來不怎麼明顯,
謝安:“賞月爲何不回家去賞啊?莫不是你兩家相隔太遠?”,
老頭:“不是,待會兒夕陽西下之後天上的明月倒映在水中,乃是一番奇景,一年也難見幾回,所以我二人今日約會來此觀賞奇景”,
衆人一聽也來了興致,也紛紛在堤壩上坐下想要看看這奇景,反正聽那個老頭的描述像是那麼一回事,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太陽落山,明月越發明亮,這個堰塘三面都有屏障,正前方是主山,右邊是一個小山脊,山脊上是一片森林,左邊是一道樑,樑上是成片的梯田,金黃色的日光從那道樑上飛射過來,就像在他們頭上鋪開了一張光幕,衆人見狀已經驚駭至極,這前戲就如此驚人,待會兒的正頭戲又該是怎樣的奇景,不一會兒,金黃色的日光漸漸消失,明月更加明亮,而眼前的水面則越發幽沉,不等老農說的片刻之後,眼前的景象就已經令衆人拍手稱絕,一輪明亮圓月高懸在天空,還有幾片白雲相伴,如今倒映在稍顯幽黑的水面上,竟是另一番天地,堰塘周圍的各種樹木也倒影在水中當背景,堤壩對面的正山也漸漸暗了下去,乍一看就跟水面一個顏色,上下一看,竟是雙月同天,這時小歡帶着一大羣人和馬找了過來,小歡:“各位大人,你們在這兒看什麼呢?該回去吃晚飯了”,謝安眼睛盯着水面頭也不回的揮手說道:“你們回去先吃吧,給我們留着就行了,我們晚點回來”,小歡並沒有離去,也在堰塘邊上看了一會兒,果然是一副美景,過了一會兒,日光完全不見,那老農所說的美景就在此時,與他們相對的正山差不多已經和水面成了一樣的墨黑色,水面往上好像也是一樣的倒影,直至山巔的夜空,一輪皓月當空,衆人紛紛排手叫絕,小歡也微笑着說了一句:“好大的兩個月亮!”,衆人又繼續坐了十來分鐘,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臨走之時,謝安向兩名老農拱手道:“抱歉,我等打擾兩位的雅興了,多謝兩位與我們分享,我等感激不盡”,那兩名老人也拱手說道:“這番風景乃天地造化,非凡人所有,我等也不過是個看客,豈有分享之理”,小歡一行人也帶上了很多空閒的馬,他們一起騎馬向山下走去,一路上衆人還在點評剛纔那個堰塘上的美景,各方光線調配真的是絕了,水面如鏡,看不到絲毫水色,就像是一攤墨汁,明月倒映在水中還有岸邊的倒映在水中樹影做背景,正山的光線似明似暗,看不清山體,卻能看見樹影,跟水面宛若一體,林青山和林小青等人在桌子上等了許久謝安等人才姍姍歸來,各人抱歉的話又說了一籮筐,聽說他們被美景所誤,林青山都有點後悔爲什麼不把飯桌直接搬到那個堤壩上去,一邊賞月一邊吃飯,飯局中王彪之問道:“小歡,上次許義過境劫掠,是你指揮民兵打退官軍的,能跟我們講講具體經過嗎?”,小歡:“實際上也沒什麼好講的,公子領軍去杭州以後,林家莊就有人來偷襲,從各個方向來的都有,但是人數不多,每一回只有幾十個人,林家莊周圍的幾個山谷已經全部被封鎖了,周圍的山也相對較陡,很難爬上去,龐明他們在山上佈置了很多陷阱,他們有一大半的人都死在陷阱裡了,因爲他們都是晚上來的,他們又不敢點燈,晚上想在山裡發現陷阱幾乎不可能,有三夥人爬到半山就放棄了有兩夥人爬上了山,然後被村民打下去了,因爲他們上山的時候觸動了機關,山上的居民早有準備,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那一晚上他們死了七十多人,我們都沒人受傷,許義率領的那幾萬官軍來攻打林家莊,一開始我也很害怕,但是那一天他們路過林家莊的時候,我們全莊的人都拿上了武器去抵抗,那時候我就不怎麼害怕了,因爲我們的人看起來比他們更多,他們大概只派五千個人衝了一回,我們在他們衝鋒的方向佈置了七百多臺投石器,他們都還沒有靠近峽谷的寨樓就跑了,然後他們的大軍也撤退了,我們沒有一個傷亡,唯一的損失就是田地裡的莊稼,佈置投石器的時候踩壞了不少的莊稼,就這麼簡單!”,
王彪之:“謝丞相你陳郡遭襲的時候有多少投石器?”,
謝安搖頭道:“三百多臺,集中在官道一側的只有一百臺,而且百姓也疏於訓練,備用投擲的石頭也不多,平均到每臺投石器上才二十來顆”,
王彪之:“截止現在呢?”,
謝安:“五百多臺,大部分都部署在山區,守衛山區只要有足夠的糧食就沒問題,可關鍵是守不住外面的農田,如果幸好現在春耕時節還沒過,還能種一季晚稻,戰爭要是再拖一個月,我謝家就難了,上次被司馬洪燒了十萬石存糧,這次農田又被毀了,正好謝玄的前線大軍傷亡慘重,我準備把謝玄的北府軍全部調回來,先恢復兩年再說!”,
林青山:“陳郡離建康太近了,地形也不好守,是該增兵防守!”,
謝安:“但是這需要你派林家軍暫時填補前線的空缺,苻堅逼得很緊,想要趁江南內亂收復江北的失地”,
林青山:“王丞相,失去北府軍以後,你們東部的戰線還能維持多久?”,
王彪之:“糧草耗盡之前都能維持,我們重武器很多,進攻不行,打防守戰是一把好手,我們前線的糧草算起來還夠一年半,但是隻能當九個月計劃,也就是今年年底之前!這也是一個難事啊,江南的生產力損失太大了,想要接上前線的補給很難”,
林青山:“一個月後我出兵北伐,我的人過了江,北府軍就撤回來”,
王彪之:“你帶多少人去北伐?”,
林青山:“兩萬人,加上原本就在江北的一萬人,總共三萬人!”,
王彪之:“建康怎麼辦?”,
林青山:“建康暫時沒什麼用!可以先不管”,
王彪之:“什麼意思?”,
林青山:“前幾天來了個使臣,他說司馬濯是人王,是天子,是聖人,還是皇帝,我畏懼了呀,誰他媽敢去惹這種人?”,
王彪之等人相視一眼:“有道理啊,有人王頭銜的聖人誰敢去惹,可是這個聖人怎麼還是天子呢?天子的名號是天尊,神王,身份是神,又怎麼會是聖人呢?又怎麼會掛着個人王的名號?,皇是一個身份,帝又是一個身份,兩個字連起來又是什麼意思呢?”,
林青山:“所以說呀,遇到這路狠人最好還是躲着走,免得不巧遇到的時候,他腦子突然炸開,濺一身屎過來”,
林青山的話引來一陣鬨堂大笑,謝安:“可朝廷現在手裡還有十五萬大軍,又佔據着十三州富庶之地,始終是個隱患啊!”,
林青山:“你們要是穩不住的話,我先削去他幾個州”,
王彪之:“穩得住,你放心去北伐了,只是江北的局勢不能就這樣下去了,起碼要恢復一點屯田!你北伐打算從哪個方向打?”,
林青山:“西部戰區!直接從陝西打過去 !”,
王彪之:“不打長安和洛陽?”,
林青山:“苻堅也在自稱人王和天子,我也怕啊!”,
林青山說完又是一陣鬨堂大笑,隨後他們又商討了一些細節問題,苻堅沒有派兵來攻打西部戰區,所以西部戰區的生產沒有中斷,除去軍隊的本身的開銷,一年大約還能結餘一萬五千石糧食,光神頭嶺就能結餘七千石左右,現在西部戰區總儲糧大約九萬石,加上那些罐頭,大概就是五萬大軍一年的用度,算起來是不夠的,因爲如果要把大軍穿插到敵軍大後方,起碼要有三年的糧食儲備才能穩住,本身糧食不夠就只能靠繳獲,不過繳獲這個東西要敵軍給機會才能行,王彪之一行人在林家莊住了兩天半,整天就在林家莊到處逛,連護衛都不帶,王彪之這種行爲真的讓林青山傷腦筋啊,以這次混戰的戰果來看,王家學習林家莊已經至少學了七成,還有兩成是林青山的那些黑科技,王彪之絕對不可能學去的,不過能學到這個程度就已經對林青山構成威脅了,炸dan這個東西王彪之肯定已經在仿製了,步槍這種武器王彪之短時間之內還不可能摸到門路,但是步槍對重弩在大規模戰場上也佔不到便宜,王家上次暴露了一萬臺重弩,這肯定不是全部,琅琊郡內肯定還有很多,想靠純武器優勢戰勝王家很困難,只要制度跟上來了,就能產生源源不斷的人才,有了人才加上王家本來就有的資源優勢遲早都能追上林家莊,林家莊等於只領先了一些時間而已,更不用說跟王家開戰要浪費很多時間,林青山也算看明白了,整個上古世家就是一塊鐵板,不是利益就能分裂他們的。絕望啊,也不知道是對手太強還是自己太菜,現在林青山各方面指標都跟上王家和恆家這兩個大家族了,可是仍然感覺壓力很大,林青山對西南用兵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林青山一開始的計劃,江北林家軍主力已經控制了西部戰區,江南林青山已經坐擁三郡之地,這個時候就應該橫掃天下無壓力了,但是王彪之那夥人,江南形式如此危急都沒見他考慮把江北的大軍調回來一些,這說明他也沒有壓力,果不其然,兩萬府兵加三萬民兵就擊退了司馬洪率領的十萬大軍,從各方面看都是完勝。要是王彪之不出去打,雙方戰損比還會更誇張。林青山不收拾朝廷也是向用朝廷牽制世家在江南的勢力,巴蜀地區的朝廷勢力和恆家相互牽制,自己在運營江南的同時出兵北伐,這次北伐純粹也就是找機會,最次也要打亂秦國的運營,江南亂成這樣,秦國的局勢雖然也在動盪,但是總體還能保持平穩,起碼每年的糧食產量在穩步提高,被拉出總體差距總歸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