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就是四周的景象——
如大海般翻滾着波浪的黑色泥土。
四處都是由乾枯的屍體組成的屍山,它們在逐漸沉入海中。
天空是紅色的,像鮮血一樣紅。在黑色的泥雨中,漆黑的太陽支配着天空。
“這裡是哪裡?”衛宮切嗣努力的去尋找那種不協調的感覺,試圖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或者說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自己之前不是在戰鬥的嗎?言峰綺禮現在又去了什麼地方?
“這裡是能實現你願望的地方,是你所追求的聖盃的內側……”愛麗絲菲爾笑着回答了這麼一個問題。
這裡是……能夠實現願望的地方?
衛宮切嗣下意識的擡起頭來,看向了天上的那個黑色的漩渦,在一開始的時候,他錯認成那是一顆漆黑的太陽,那是這個世界的中心,是天上的一個「孔」。
裡面深不可測的黑暗,密度彷彿能夠壓碎一切。
“……”
“……”
衛宮切嗣注視着天上的那個可怕的「孔」,良久的一言不發,畢竟只要是個神經正常的人類都不會認爲那個「孔」是什麼好東西,他也沒有失了智的覺得這裡真的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如果聖盃已經準備完成了的話,也就說明愛麗絲菲爾肯定已經死了,這是必然的邏輯……那麼,眼前的這個黑色的愛麗絲菲爾——
“你是什麼人?”
男人轉過頭去,擡起了手中的魔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眼前的人。
“我就是愛麗絲菲爾啊,你這麼想就可以了。”
面對充滿殺意的槍口,身穿黑裙的女子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彷彿是在對逼問實情的衛宮切嗣表示憐憫。
……
……
現實世界之中,夏冉和Saber正在如煉獄般燃燒着的烈焰中艱難穿行,前方就是空曠的音樂禮堂。
以的目力已經能夠清晰的看見,在火焰之中閃爍着奪目金色光芒的聖盃,它高高的漂浮而起,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之中,從內部不斷的淌下了類似黑泥一般的東西。
舞臺上的地板已經不堪重負,大量的黑泥正在高空之中如同瀑布一般淌下,大部分都流入了更下層的地下空間之中,然而仍然有大量的黑泥在一樓形成了洶涌的波濤。
夏冉也已經竭盡全力,從普通的防護魔術到心靈護盾,依託於黑曜石莢殼的湮滅氣息製造出來的異界化的領域效果,極大幅度的強化了屏障,再加上這洶涌的黑色波濤還沒有完全成了氣候,才能夠帶着Saber一路殺到這裡。
說實話,這些黑泥給他的感覺真的是非常噁心,也非常的沉重,而且似乎就連魔力還有精神力都能夠直接腐蝕掉似的……
雖然沒有受到傷害,但是此時此刻他的魔力正在以入不敷出的速度在燒藍,這還是他得到黑曜石莢殼之後,第一次遭受到這樣的問題困擾。
不過短時間內還是可以撐住的,他雖然沒有什麼把握直接在黑泥裡面游泳,但是依靠各種防禦手段,支撐一段時間卻總歸不是太難的事情。
——雖然吉爾伽美什直接被捲入其中,都毫髮無傷,黑泥都消化不了他。不過夏冉是真的沒有那個自信,他可不像是吉爾伽美什那樣惡得徹底,內心比黑泥還髒。
“啊……”在看見金光閃閃的黃金容器的第一眼的時候,Saber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忍不住哽咽着咬緊了嘴脣。“愛麗絲菲爾……”
果然來不及了,明明以寶劍發誓要守護她,卻沒能做到。自己違背了誓言,就像自己沒能拯救不列顛那樣。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無法接受明明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愛麗絲菲爾的音容笑貌都還是那麼真實清晰……明明前後不過一個小時而已!
Saber又怎麼能夠想到,在自己出發之前在柳洞寺裡對愛麗絲菲爾謹慎的叮囑,那一面居然就是永別……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的話,愛麗絲菲爾現在是不是還好好的活在柳洞寺之中?
這麼一個念頭一旦生出,就再也無法遏制,自責與悔恨好似是毒蛇一般,正在啃噬着阿爾託莉雅的內心。
“現在沒時間爲愛麗絲菲爾哀悼了……”
夏冉平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這是充滿了「此世一切之惡」的詛咒黑泥,擁有燒燬一切生命的破滅之力,任由它流淌下去的話,你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
“……”
“……”
“此世一切之惡……”
Saber呆呆的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她先是看向了周圍已經被黑色波濤慢慢淹沒了一半的觀衆席,然後又下意識的看着跟前的魔術師:“你難道早就知道這種事情了?”
“是的,在六十年前的第三次聖盃戰爭之中,愛因慈貝倫家的違規召喚,不但使得當時比賽作廢,也污染了大聖盃之中的無色之力……”
夏冉眼睛都不眨一下,這麼回答了騎士少女的問題,雖然沒有說謊,但是有選擇性的回答了部分也隱藏了部分,並且使用了一些小小的話術技巧。
“一旦聖盃被召喚出來,通道被打開,裡面被污染的黑泥就會涌進這個世界,就像是現在這樣……更加具體的情況,你可以去問Caster,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因爲她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研究大聖盃的本質。”
“原來是這樣嗎……”
騎士少女悵然若失,她感覺自己明白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怪不得對方了,對方大概也是因爲那位神代魔術師的研究,結合六十年前的聖盃戰爭情報,才知道這樣的事情,而且大概也是直到現在才真正的確定這件事。
也難怪對方一直都不說這件事,畢竟在親眼目睹之前,誰能夠相信聖盃之中裝着的都是黑翔呢?
就連阿爾託莉雅自己在之前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相信對方,即使在那段時間裡,對方屢次非常真誠的說自己其實不想要獲得聖盃……
然而對於這些話語,她當時也是感覺到非常諷刺,誰會相信這麼蒼白的謊言呢?
但是現在,她那亂糟糟的思維之中,卻似乎終於明白了一些什麼事情,可是在這個時候卻已經來不及後悔,或者說後悔也沒有用了。
聖盃戰爭停不下來,而無論如何都好,召喚而出的英靈也不可能永遠現界,互相和平相處,相安無事……也就是說,愛麗絲菲爾在聖盃戰爭開始之後,結局就已經註定了,這是無可改變的命運。
除非聖盃戰爭能夠一直不結束,一直都沒有英靈死去,否則的話,身爲小聖盃的愛麗絲菲爾失去人體的正常機能,崩解孕育出聖盃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Master?”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收斂情緒,咬緊牙關看向了魔術師。“既然早就知道這個問題,你們應該做了相應的準備的吧?”
“做是做了,不過現在沒有什麼用了……”夏冉搖了搖頭,“我和Caster也沒有想到,今天晚上愛麗絲菲爾就會遭遇不測,之前做的準備現在沒有什麼用……”
“這個……”Saber頓時更加自責了,握住誓約勝利之劍的指關節用力捏緊,捏得發白。
“與你沒有關係,我其實早就知道你們今天晚上的計劃了,只是覺得不如順水推舟,讓他們夫妻倆最後多聚一段時日罷了,只是沒想到吉爾伽美什也會橫插一手……”
夏冉似乎一眼就看出少女的想法,於是直截了當的這麼解釋了起來。
“Master,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了,我都明白這都是我的錯……”阿爾託莉雅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咬牙說道,“所以至少現在,讓我來補救一下吧。”
“那麼,Saber——”
夏冉嘆了口氣,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舉起了右手腕,露出了手背上的魔術結晶刺青。
“以令咒之名,解放聖劍,摧毀聖盃。”
下一刻,捲起的旋風瞬間就驅散了四周的火焰,從被解除的風王結界中心,現出了黃金之劍的真正輪廓。
Saber一言不發,咬緊牙關,高舉聖劍,在令咒的魔力支援之下,將大量的魔力注入誓約勝利之劍當中——她沒有抗拒這個命令,而是竭盡所能的配合起來。
下一刻,那被釋放出的洪水一般的光波,呼嘯而出,連帶着從觀衆席到舞臺這段距離中間的所有黑泥,都仿若在一瞬間就在高溫灼熱的衝擊之下蒸發乾淨。
去勢不減絲毫的光之斬擊被加速到了極限,好似是橫掃一切、摧毀建築的巨人之手,就此橫斷了整個音樂禮堂,直擊浮在舞臺最上空的聖盃。
沒有任何的懸念,曾屬於愛麗絲菲爾身體一部分的黃金容器,在閃光的灼熱中迅速失去了形態,接着徹底消失不見了。
保持着揮下利劍的姿勢,Saber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不敢正視這殘忍的一幕。
毀滅了聖盃的聖劍閃光,不但崩碎了整個舞臺,切開了整個音樂禮堂,更是將整個市民會館一劈爲二。
原本就已經從內部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建築物,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上層構造被破壞,失去了支撐的房頂如雪崩一半落到了禮堂內。
接着,夏冉透過如雨點般砸落的瓦礫或者建築碎片,在暴露出來的夜空中看到了那個可怕的「孔」。
在雪花紛紛飄落的寒冷冬夜之中,出現的漆黑的太陽,仿若是這個世界終焉的象徵。
它的實體其實是個真正的「孔」。
或者說是被隱藏在降臨儀式的祭壇,以及深山町東側的圓藏山地下的與「大聖盃」魔術陣相連接的魔力通道——
六十年間吸取地脈的能量,現在更是得到了四個從者魂魄的大聖盃內部已經被填滿,化爲了一個巨大的魔力漩渦,這便是那個黑色的「孔」的正體。
聖盃不過只是開啓那個「孔」的鑰匙,同時也是使「孔」維持安定狀態的控制裝置。原本那只是爲了製造一個通向「外界」的突破口而被使用的無屬性力量,由於這一發聖劍的解放燒燬了穩定裝置,卻是將它無一遺漏地染上了漆黑的詛咒之色。
黑泥此刻正如瀑布一般,從已經化作廢墟的市民會館上方大量落下。
海嘯般的黑泥吞沒了一樓觀衆席,然後通過會館的入口化爲河流涌出建築物,向周圍的街區擴散開去……
“在這裡等着……”
夏冉將少女嬌小的身軀輕輕放在二樓的殘垣斷壁之中,然後語氣不變的叮囑了一句,緊接着轉身就向聖盃飛去,同時將手中的鏽跡斑駁的魔刀在左手裡猛地一抹。
他自身的血瞬間染紅了刀刃,魔刃頓時興奮的發出了嗜血的嗡鳴……
以使用者自身的血染紅刀刃,短暫的激發魔刀的力量,在這一刻,無烏木之刃不可斬斷之物。
“希望吸能效果給力點……不過反正迴歸時間也就到了。”夏冉迅速接近着天空之中的漆黑太陽,這麼喃喃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