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關於交還登州府的談判

當天中午,以統帥朱大典爲首的山東行營官員及各路明軍將官果然紛紛前來丹霞山上,向在這裡的瓊海軍諸將道賀。而這邊也早有準備,在蓬萊閣上開了幾十桌宴席招待衆人。

蓬萊閣本是道觀,開出來的宴席自然以素淡爲主。不過如今這閣子裡其實沒幾個道士,叛軍佔據時把人都趕走了,後來陸陸續續返回來一些,但北緯卻下令不允許他們回到道觀裡頭去——蓬萊閣佔據了丹霞山頂,視野良好。讓這幫道士四處亂竄,豈不是把全軍的虛實都讓他們窺探了去?所以除去幾個七老八十,明顯是有老花眼,肯定作不了奸細的被放進來充充門面,免得人家說他們強佔道觀傳出去不好聽,剩下都給安置在城外窩棚裡,只說要確定身份後才能允許迴歸,實際上在瓊州軍撤離登州以前是肯定沒戲的。

不過因爲有龐雨這個建築師在,對於蓬萊閣這等文化古蹟的保護卻很注意。當初水城是不戰而下,蓬萊閣本就沒受什麼破壞,龐雨後來又專門抽調人手資金加以修葺——哪怕是在叛亂剛剛被平定,他手頭被各種雜務千頭萬緒忙得不可開交時也未曾忽視此處,到如今這座閣子已經整修一新,很有些可觀之處。

朱大典過來時便很滿意,他上次一到登州便來過蓬萊閣,當時閣子上正有不少木匠在敲敲打打搞修繕。朱大典嘴上不說心裡難免嘀咕的——這短毛一向注重西夷之學,由他們安排人手修葺蓬萊閣可別搞個不倫不類的東西出來。

不過今天一看之下倒沒什麼話說,完完全全是按傳統樣式搞的,有些地方還刻意做舊了,這讓朱大典很有一番意外之喜的感覺。心情愉快之下接連做了幾首詩詞,倒還頗見文采。

只可惜在座的大都是些丘八粗人,縱然能識得幾個文字也不過可以閱讀軍報文書的水平,掉書袋把戲是萬萬支撐不起來的。而短毛這邊雖然號稱個個識文斷字,但按明朝文人的標準也只是屬於“識字”階段——不會填詞作詩如何能算得上是正宗讀書人?

——做文抄公?明末之後唯有清代,清代文人中最有名的納蘭詞已經被陳濤說好“借”走了,剩下大家比較熟悉的也就上萬首乾隆御製詩了,這個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的。

故而朱大典縱有興致,此時也只能跟謝三寶等幾位進士同僚唱和一二。旁邊衆人雖然個個都湊趣說好,卻終究誇讚不到關鍵處,總讓人有一種隔靴搔癢之感,不過癮哪。

談論了一陣子詩詞文道,終究還是轉換話題回到當前軍政方面,在這方面廳中所有人都能插得上話,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有意無意的,朱大典開始把話題引向這座蓬萊水城對於大明的重要性,以及登州府的新任知府何時可以上任等等雜事上去……意思雖然隱晦,但廳中那幫人個個都是老於世故的,一聽之下便都把目光朝瓊海軍這邊投注過來——這分明是要從虎口裡奪食了啊!

瓊海軍這麼千里迢迢跑來山東,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當真只是一心爲朝廷效忠。各路軍頭們私下談起來時倒也頗爲佩服這幫短毛的膽略——居然敢把手伸到山東來,當真是膽大包天,完全是看不清形勢了。

席面上頭,幾位外路將軍看着瓊州軍那幾位頭領,心裡頭都是暗暗搖頭——其實朝廷既然已將海南封給你們,那麼南方諸路豈不是都向你們打開了大門?兩廣,福建,哪怕到江浙一帶沿海,只要別太過份,朝廷多半還能容忍的。

——可山東是什麼地方?連接南北漕運的核心之地,往北邊走不了多遠便是京師,南下輕鬆便可直取江南,如此重地,朝廷怎麼可能允許有外路人馬插手進來?

即使眼下朝廷爲了平息叛亂而不得不容忍一二,事情結束以後也必然要設法收回。你們瓊海軍縱使戰力再強,如此觸犯朝廷逆鱗,事情絕不可能得到善終。除非你們短毛當真重豎反旗強佔此地,那確實誰都拿你們沒辦法——可老窩在海南的卻千里迢迢跑山東來造反,哪家兵法上也沒這麼玩的吧!

……

隨着朱大典輕悄悄幾句話一說,廳堂中瞬時變得一片寂靜,多少雙眼睛都在朝瓊海軍那些人看了過去。遼東軍席面上,小將軍吳三桂手中酒杯微微轉動着,若有所思注視着解席他們,眼中呈現出某種疑惑。

他對瓊海軍評價一向極高,以那些人先前所表現出的深謀遠慮,絕對不可能料想不到朝廷在戰後的態度,如果這些人當真想要謀取登州,他們就不該那麼快把叛軍打掉——只要叛軍還在山東一天,朝廷就無暇顧及他們,養寇自重的道理他相信這些人肯定是明白的。

果然,聽到朱大典表露出想要爲朝廷收回登州的意思,瓊海軍那幾位首領一點都沒現出意外之色,他們只是笑了笑,互相瞧瞧,之後卻是由敖薩揚開口。

他並沒有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奔主題:

“我們完全能理解大明朝廷對於登州地區的關切與重視,瓊海鎮既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就不會再與大明爲敵,這一點,朱府臺,謝巡按兩位大人儘可以放心。”

乾淨利落的宣言讓原本還準備繞一陣彎子的朱大典和謝三寶都是一愣,連同周圍那些等着看熱鬧的武將丘八也都有些發傻,心說這短毛今天咋改了脾氣?莫非他們的新歌還會隨着年份更改的?

但有幾個靈活點的又紛紛把目光投向解席身上——那位敖參謀畢竟不是正主兒,這位解團長纔是。雖說短毛這幫人內部一向很團結,從沒聽過有鬧矛盾的說法,但如此重大之事,還是要聽解席本人說了纔算。

對此解席卻只是咧開嘴哈哈一笑,回頭看了龐雨一眼——龐雨和解席二人自從上回在明軍營寨中硬氣了一把之後,他們倆在和明軍官員交涉中的角色就被定義爲強硬派了,有什麼不太好聽,或是比較強硬的意見,都由他們來表達。

當然相應的,團隊中肯定也需要溫和派,北緯不肯擔當這個角色,只好由敖薩揚和石亦生兩位出面——後者其實也不大適合,他那陰陽怪氣的吐槽常常讓人下不來臺,只是由於一手高超的外科手術在這種冷兵器時代能夠發揮出最大作用,民間軍中都視其爲醫神,自是不敢稍有得罪。

其實石亦生在穿越之前也只是個普通外科大夫罷了,做做普通清創縫合手術還行,對於那些複雜手術接觸也不多。但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練手的機會卻大大增加,尤其是一場惡戰打完,成百上千名傷員等着救治,這個經驗值積累起來絕對飛快!按他說法哪怕是個徹底外行,這麼練上一段時間也能變成熟練工了,故此石大夫的醫護營裡招人條件很低,只要不暈血就行,培養衛生員的速度也是極快。

……言歸正傳,此時此刻,面對朱大典等人一臉殷切的表情,解席先是點頭肯定了敖薩揚的言論:

“關於這方面,敖參謀所言,乃是我軍上下的共識。登州府城和這處蓬萊水城,終究還是要歸還給大明的,我們無意長期佔據。”

老解這句話讓朱大典以及其他明朝官僚的臉色都一下子放鬆下來,短毛說話算話這一點是很著名的,既然連解席都這麼說,那他們就真可以放心了。

但這時候邊上龐雨也慢悠悠開口了:

“只是眼下府城周邊還有許多戰俘和流民尚未料理妥當,而且那些流民之中有許多並不肯到南方去,終究是故土難離……”

朱大典先是沒在意,隨口迴應:

“這個無妨,待地方官上任以後自有安民之責。”

龐雨微微一笑,緩緩說道:

“請恕我冒昧,據我們瞭解,那些人之所以流離失所,除了叛軍爲禍外,也有不少受不了地方上壓榨被迫逃出,他們對於大明的官兒恐怕有些……難以接受。”

朱大典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如今戰亂已平,瓊海軍和鄭家船隊又在一刻不停的運人去南方,但聚集到登州附近的流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在逐日增加。這其中真正受戰亂迫害失去家園的已經不太多,反而出現許多真正的所謂“流民”——在大明統治區域喪失了土地和財產,一無所有的人。

他們中有些是由於近年越來越嚴重的天災,田地中沒有收成,不得不外出逃難。但更多還是因爲人禍,被地方豪強劣紳聯合貪官污吏巧取豪奪,侵佔了土地,從而被迫離開家園。這些流民如今在大明境內比比皆是,河北,山東,山西,甚至較爲富裕的江南地區也有出現。本來他們的流向大都是城市裡,形成僱工階層——所謂“明末資本主義的萌芽”是也。

可在山東一省,最近的形勢卻略有改觀——隨着登州大捷消息的四處傳播,瓊海軍對待流民的各類安置政策也開始隨着返鄉難民和驛站軍報到處流傳,這其中自然也有穿越衆使用了一些宣傳手段的關係——在這方面他們的各種鬼主意可比明朝人不知道高明瞭多少倍去。

——只要到登州府來找短毛,就能分到至少十畝地,而且哪怕再荒的年份都能保證全家吃飽肚子!瓊海軍的這條宣傳語中刻意沒提要搬遷到南方島嶼上的事情,很多人還以爲是在山東本地分田呢,當即就興高采烈的找來了。

來了之後才發現不是那麼簡單的,但也不能說短毛欺騙——要在本地分田可以,只是要等短毛跟朝廷談妥協議,找好地方之後才能施行。而如果願意去南方開發荒島,則立刻能分配到二十畝地,且贈送住房,農具,以及第一年的種子糧食等物……在如此優惠的條件之下,不少人決定去南方碰碰運氣。當然他們在那裡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而決定留下來等着在山東本地分田的也有,瓊海軍並不在意每天兩頓稀粥養着他們。這時候就成爲他們與朝廷討價還價的武器了。朱大典以前就知道有這回事,但此時聽龐雨正式提出,臉上立刻顯出不豫之色來——你們怎麼能隨便許諾呢?到時候要談不妥,朝廷不同意在山東分地怎麼辦?難道把責任全推到朝廷身上?

但這時候他卻不能發火,登州府如此重要,朝廷哪怕付出再大代價也要將其收回。人家肯讓出登州已經表現出足夠誠意,若一點條件都不開那才叫奇怪。

不過之後朱大典並沒有再繼續細問下去——短毛的態度纔是至關重要,只要探明他們沒有長久佔據之意,那些細節問題完全可以放到私下裡談判。畢竟對方也已經表現出他們並非無慾無求,雙方恐怕還有一陣子扯皮。

於是這一天的蓬萊閣酒宴,衆人都在非常友好和睦的氣氛中度過,心頭最大一根刺被拔除,朱大典心情極好,觥籌交錯之間幾乎是來者不拒,喝了許多酒,不知不覺竟然酩酊大醉,後來還是讓人擡回去的。

……

過了兩天以後,朱,謝二人再度帶着幕僚悄悄造訪瓊海軍營地,這回他們是來正式談條件的,見面坐下以後朱大典就跟這幫短毛開門見山,絲毫不兜圈子:

“你們想要哪兒?”

解席呵呵一笑,旁邊謝三寶已經把山東地圖拿了過來,雖然很粗糙,但好歹各處軍寨是在上面標出來的。老解伸出手指頭在某處軍寨名字上點了一點,朱大典探頭過去一看,臉上略略現出詫異之色:

“威海衛?那裡可不是什麼適合耕種之地。附近多山而少田,恐怕養不活太多丁口的。”

“但是那裡有一處不錯的港口,我們可以通過港口從南方運糧食過來。”

因爲只有幾個人,解席也不隱瞞。他們謀取威海主要是爲了建立港口基地,倒並不在意附近田地有多少,到時候大部分流民肯定還是要弄到南方去的,無論他們原本的意願如何——他們對自家忽悠人的本事很有自信。

“威海,靖海,成山三衛,乃是我大明護衛山東的門戶之所在,地位也很重要,朝廷恐怕未必肯輕易鬆口。”

朱大典又舉出一點不利之處,但解席毫不在意:

“這三衛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防備海上,特別是倭寇。如今大明的沿海洋麪是有我們瓊海軍保護,至於倭寇……說不定都要打到他們老家去,總之朝廷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三衛的重要性不是那麼顯著了,況且我們只需要其中一處。”

連續幾句話讓朱大典無可奈何,看來對方是鐵了心就要這裡了,於是這位山東知府兼行營統帥答應儘快上書天子,表奏解席轉到威海爲將,至於是什麼職務則要看朝廷的賞賜了……遊擊,參將,副將,甚至於總兵官都有可能,畢竟他這次立功太大。

除了交換地方,朱大典這次還有一個要求,就是要確定瓊海軍留在山東的人數——把這兩千多剽悍精銳部隊統統留下顯然是不可行的,那樣朝廷將整天提心吊膽,同時也將不得不在山東駐留重兵,以防短毛隨時發難——這幫人既然可以輕取登州府一次,自然也能攻下第二次。

對此龐雨等人也不爲己甚,本來山東事畢後他們也不打算在這裡留太多作戰部隊。有護住港口和艦隊的能力即可——艦隊多半還不需要他們陸軍保護,人家每條船上都自帶陸戰隊。

經過一番商議,最終確定瓊海軍可在山東留下一個營,六百人左右的部隊。這樣雙方都感到比較安全——解席等人認爲六百人足以保障未來港口安全,而大明則覺得六百人不算多,哪怕是短毛的軍隊,區區六百之數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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