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清早,按照昨天商定好的計劃,大家全體出動,各自執行任務。
府城內已經恢復平靜,街道上人流照常——老嚴等人先前早就放出風聲:短毛不擾民。不過當看到大批全副武裝人員從倉庫中走出來時,周圍老百姓還是本能四散開去,頗爲緊張的樣子。
根據老傑克在伊拉克的經驗,穿越衆把佔領地區按照不同的顏色進行區分,採取不同的戒備模式。最高爲紅色,代表完全敵對,必須時刻保持戰鬥警惕。最低爲綠色,可以徹底放鬆。
而瓊州府眼下還是被列爲橙色——新近佔領地區,要求保持必要的軍事戒備,外出時必須攜帶武器,任何情況下不能落單,哪怕上廁所也一樣,至少兩人同行。以後比較熟悉了可以改爲黃色——較安全地區,最終目標是轉變爲綠色。
按照既定方案,大夥兒首先帶着一個排的武裝人員去“拜訪”了州府衙門,當初剛剛佔領臨高時,因爲既沒經驗也沒膽量,他們並未和當地官府取得聯繫,而是採用了互不干涉的態度。不過在這裡,穿越者們決定採取一種新的模式。
“州府的民政,治安,經營以及日常管理,依然由你們自己處理,我們只在這裡保留幾個據點,作爲軍事駐紮和商業用途,會進行一些貿易活動。日後根據情況,還可能會有一些建設,當然,那肯定是對本地民生有好處的,也會預先和你們商量。”
“基本上,我們不希望對當地原來的生活方式造成太大沖擊,如果有所改變也都是會朝好的方向。當然如果有人存心跟我們作對,那另當別論……”
——先前在同老嚴等人商議所謂“獻城”方案時,預定將負責此地軍事的解席,負責經濟的林峰,以及負責基建的龐雨等人就跟老嚴他們商談好了這些細節。嚴文昌等人同意投降的一個主要原因是他們很羨慕所謂“臨高模式”——短毛並不干擾當地官員執政,地方官員和百姓的安全能得到保障,這樣他們選擇投降就沒什麼心理負擔。
而另一方面,短毛的技術和產品又讓人極其羨慕,程葉高現在已經被海南官場認爲是一個運氣超好的傢伙——在他的鋪子開始賣白糖之後。嚴文昌跑了幾趟臨高,每次都能帶着一大堆好東西回來。包括那場神奇的宴會在內,短毛的生活方式被他吹噓的天花亂墜,就好像八十年代剛剛跨出國門的土老冒。
當解席等人跨進府衙大門時,嚴文昌他們果然已經“正常”在衙門裡辦公了,當然這些人誰都無心處理公事,而是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談論着昨天的事情,以及正在爲將來的命運感到擔憂。嚴文昌雖然竭力安撫着他們,但看得出來,他也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
——昨天的攻城戰,雖然沒死幾個人,但火炮的巨大威力已經讓所有本地人個個心驚膽戰,龐雨等人以爲他們先前能頂住第一輪轟擊而拒不投降是因爲堅持。其實不是,只是都被嚇傻了而已,第二輪高爆彈的轟炸純屬浪費的,只要當時多等一會兒,裡面一樣會出來投降。
不過對於進攻者們,這樣的誤會也沒啥不好,至少可以讓那些最死硬的抵抗分子放棄一切幻想——比方說那個姓王的傢伙,他居然也還賴在官署裡,不過這回理智了不少,沒再衝上來胡說八道,而是遠遠躲開了。
“我說,你們都揍過他了,怎麼還留他在這裡,就不怕他找機會報復?”
胡凱很是不解的詢問,老嚴則詭秘一笑:
“不怕,當時我們用布衫把他頭給罩住了,他看不見是誰幹的。現在我們畢竟仍是吃的大明朝俸祿,不好公然驅逐上官。除非你們打算另立……咳咳,那個山頭……”
這言論可有點大逆不道,旁邊凌寧禁不住看了老傢伙一眼,看來在任何體制內都有對現狀不滿的野心分子啊,如果他們以後當真打算自立新政府,這些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所以這個話題也沒繼續下去。
一路說着其他閒話,一夥人來到府衙大堂。州府中所有官員衙役都已經被聚集到這裡,爲了避免這些官員過於緊張,敖薩揚帶來的一個班遠遠四散在各處,大堂周圍連一個短毛武裝人員都看不見。儘管如此,那些人進入大堂時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唯恐被這些短毛來個一網打盡。
不過龐雨等人完全沒這個意思,他們只是爲了安撫這些人的情緒而已。現代人考慮問題比較直接,既然以後雙方要在同一座城市裡生活,很多事情干脆提前痛痛快快說清楚,免得今後多囉嗦。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解席,這位是龐雨,他叫林峰,還有這個大高個子名叫胡凱……我們的頭髮確實比較短,不過都是貨真價實的中國人,和諸位一樣是華夏子孫,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也不會胡亂殺人,所以諸位不用擔心自己的生命會受到威脅——除非你們中有誰首先想要傷害我們。”
老解站出來發言,這次演講的內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要把需要傳達給對方知道的信息充分表達清楚,又不能泄露己方過多情報。爲此事先寫了幾遍稿子,還和龐雨,李教授等人反覆推敲過。
“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這些人將和諸位一起生活在這座瓊州府,所以覺得有必要和大家溝通交流一下。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和諸位說清楚:我們不是強盜土匪,我們不靠搶劫過日子。我們在臨高那邊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生產能力——糧食,精鹽,白砂糖……這僅僅是大家已經看見的,今後還會有更多,不但完全能滿足我們自己的需要,也可以拿來出售。所以,你們不必擔心自己的財產會受到損害,我們對這些不感興趣。”
“那爾等爲何興兵作亂,犯我州境!”
一個怒氣衝衝的質問聲音立刻響起來,不用說當然是那王姓官員,當然這個問題也早就在預料之中,所以解席只是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的聳聳肩:
“很簡單啊,爲了一個安全的環境。雖說明王朝的軍隊對我們威脅並不是太大,但我們仍然需要一個安全和穩定的環境來搞開發和建設工作。說得更具體一點——我們不想時刻防備着從瓊州府中再開出幾千軍隊來攻打我們。”
“呔,那是爾等首先作亂,佔據了臨高縣城,聚衆爲禍,我大明天兵收復國土,天經地義!”
眼見那王姓推官怒髮衝冠,一副理直氣壯模樣,旁邊龐雨忽然嗤笑一聲,插口說道:
“當初攻打臨高縣城,也是迫於無奈——縣城裡首先抓了我們的人。不過扯這些毫無意義,我倒是想請問一句:即使我們當初小心翼翼不去招惹任何人,在荒郊野地裡找個地方居住下來,建設自己的村寨,這個大明王朝會放過我們麼?”
那官員愣了一下,顯然,他很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不過接下來,他卻以更加激烈的態度迴應: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無論你等自何處前來,既然踏上大明王朝的土地,自然就要受到朝廷管轄。爾等既然自稱是中國之人,難道連這道理都不明白?”
龐雨卻哈哈大笑:
“我們是中國人不錯,但卻從來不是明朝人。中華大地,朝代傳承可是尋常事,唐宋元明……如果詩經裡那句話當真這麼管用,那朱元璋又算什麼?”
這句話果然令大堂中所有明朝人爲之大譁,但出乎龐雨的預料,這些人在竊竊私語了一陣子之後卻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生氣或者憤怒的情緒,就是那看起來最死硬的王某人,也只是冷冷哼了一聲。
“爾等可是前宋遺民?”
這是一個預先沒有料到的問題,龐雨和解席等人對視幾眼,以前在商量如何向本地人解釋自己來歷時,確實有人建議過自稱是宋朝的海外移民,不過暫時還沒得出共識。
所以最後,龐雨只能模糊說道:
“……我們來自海上。”
“但是我們將生活在這裡,不管以前是什麼人,從今往後,咱們都是海南人。”
解席趕快接過話頭,儘量把話題扯回到他的演講稿範疇中去。
“所以有幾點要求想和大家說清楚,免得以後無意中產生衝突,彼此鬧不痛快……”
基本上,老解所提的要求,就是先前和嚴文昌等人定下的條件。這邊的官員大都已經瞭解並接受,所以倒也比較平靜的接受下來,至於那些不肯接受的——他們早就逃跑了。
只有那個姓王的傢伙一直在唧唧歪歪,不過現在已經沒人理睬他,龐雨林峰等人自顧和嚴文昌他們商議管理府城的諸多細節,雙方的責任和職權範圍,直接把那傢伙給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