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進入章彭的府邸,凌嘯要僕人帶他直接去找蘭芩,卻被告知全部的主子們都在大廳裡。儘管府裡張燈結綵,披紅掛金,一派喜氣洋洋的佈置,凌嘯還是感覺到了過往僕人們的鬱郁,看來蘭芩對這些下人很好,大家都爲她的遠嫁而惋惜。
凌嘯剛走到廳口,一陣呵斥聲卻從屋裡傳出。
“糊塗!誰讓你們去找忠敏侯的?哼!君無戲言,不僅於事無補,還累得他被削職!我們府裡出身的門人中,好不容易有一個三品大官,又備受皇上聖眷,又被你們給連累了,將來你哥哥就完全沒有臂助了!”嚶嚶的女孩哭聲在呵斥下傳出,凌嘯心裡很是憐憫蘭芩,即使在某種角度上來看,章彭的話是對的。
僕人的通報聲打斷了章彭,凌嘯踏步進到廳中。章彭和他的福晉很是吃驚和尷尬,佟性卻是一臉的欣賞。凌嘯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跪在地上的蘭芩姐妹身前。
“太后懿旨:貝勒章彭之女蘭芩,不敬本宮,着貶爲庶人。”
滿屋子的人驚呆了,凌嘯不是被皇上嚴責怒罵了一番嗎?什麼時候又搭上了皇太后的線?
蘭芩像是不敢相信一樣,直到凌嘯扶起她的時候,根本不去接凌嘯遞給她的手絹,卻一把奪過懿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蘭芩一把抱住凌嘯,當着父母兄妹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雅茹也從地上站起,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盯着凌嘯看了看,忽然想起這是大喜事,從後面抱住蘭芩,也是高興地直叫喚。凌嘯卻十分尷尬,儘管滿人不像漢人那樣重視禮教,但是即使是換了二十一世紀,女兒不避父母親地抱着一個男子,也是很無禮的事情。
“莫非是你想娶蘭芩?” 凌嘯忽然想起了康熙的咆哮,觸電一般,連忙一把推開蘭芩的嬌軀。儘管他曉得,此刻蘭芩的心裡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但是如果讓康熙認定自己求情是懷私,事情可就麻煩了。
“凌嘯告退。”快速地揚長而去之時,凌嘯的第六感可以清楚地告訴他,蘭芩在後面倚門伸手痛哭。
至少現在不可以!凌嘯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凌嘯知道,康熙賣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太后給他的懿旨,實際上是康熙授意的,否則以太后不問政事的性子,如何肯在天下人面前反駁兒子的旨意?當然,由於只有太后的懿旨可以給康熙一個臺階下,凌嘯救太后的功勞,也抵消了。
接下來的三天,凌嘯在府裡一邊養傷,一邊等着康熙的聖旨。他始終不相信,康熙真的會把他削得一乾二淨,還要背上一屁股的鉅額罰款,要曉得自己救了他兩條命,還救了他的老孃啊!自己有一個大大的厲害仇人要對付,空桶子的侯爵能頂個屁用?
第四天的清晨,凌嘯等到了一些東西,使得他不得不花錢做了一幅對聯,掛在侯府大門上。“千兩白銀方出診,一條性命不保證。”橫批:“財膽雙全!”這下子,侯府一下清靜了,那些來請凌嘯去治傷風咳嗽的達官貴人們,立即再也不登門了。開什麼玩笑,治個小小的咳嗽也要花一千兩,還不保證治好,我們又不是傻子!
凌嘯很得意自己對聯的時候,還真有傻子拿着千兩銀票上門了。
看到凌嘯進到花廳,胤禩哈哈一笑,“想不到請凌大人來喝點小酒,竟然要我掏上紋銀一千兩!不過既然凌大人救了皇祖母,縱使是一萬兩,胤禩也願意設宴致謝。”
凌嘯很是恭敬地行禮,因爲這裡的人都是他不可失禮的,十五六歲的九阿哥胤禟和十四五歲的十阿哥胤鋨,可都是在座的。不過,胤禩沒有讓凌嘯把禮行完,就把他挽起,“今日個是我們兄弟感謝凌大人救治皇祖母,大人要隨意些,否則就讓我們失了誠意了。”
老十很是粗豪,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敢於亂說話了。他不等凌嘯表一番對太后的忠誠孝敬,一把將凌嘯按在酒席中,“叫你一聲大人,是擡舉你,因爲你現在屁的官職都沒有,倒是叫你一聲大哥,方是顯得出我們兄弟的感激。來來,上座!”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凌嘯哪敢坐。“十爺,我是奴才,你們是主子,怎麼敢兄弟相稱?奴才的腦袋還想留着吃二十年的飯啊。”
老九一臉地溫和,微微笑道,“要說凌兄的腦袋,那還真是生得穩當啊,兩救皇阿瑪,再救皇祖母,先不說這份功勞,單說情分,已經是我愛新覺羅最貼心的人了。要在滿朝文武和宗室勳貴裡比較一下的話,恐怕是無人能及啊。凌兄要是當不起這稱兄道弟,可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了。”
凌嘯正要說話,忽地餘光掃見胤禩正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裡一激棱,明白了他們這番做派的目的。看來康熙的兒子們果然都不是等閒輩,上來就想試探自己的性格秉性,要是自己也粗豪,必定以後主要通過老十來招攬自己,如果矯情,肯定是有些陰鬱的老九出馬了。
凌嘯假意吃老九那一套,坐入席去。不爲別的,凌嘯覺得老九的陰鬱可以時時刺激自己的警覺。客套話已畢,三兄弟倒也不講露骨話,他們的年紀還小,勢力還弱,真要招攬凌嘯,三人自己都沒信心,所以都是些增加感情的閒聊。不料粗豪的老十酒勁上涌,竟然作出了駭人之舉,起碼是嚇了凌嘯一跳。
當一個容貌清秀的丫環斟酒的時候,老十猛一把伸出手來,抓住那丫環的臀部肆意地一番揉捏,丫環驚叫一聲,卻不敢反抗,紅着臉繼續斟酒。凌嘯知道起碼有四隻眼睛在觀察自己,一邊裝作饒有興趣地旁觀,一邊在心裡鄙視康熙所生的都是怪胎,因爲老十這十四五的小屁孩居然把整隻手都伸進丫環裙底中去了。
胤禩看到老十做得太過了,咳嗽了一聲,道,“凌兄,我們兄弟十分傾慕於你,所以敢在這私底下稱呼你一聲兄長。昨天裡,我聽說你前些時逆了父皇的龍鱗,很是不解,還請兄長告訴我兄弟原因。胤禩別無他意,只是像凌兄這樣的善戰之將,卻不能爲朝廷效力,竊以爲是國之損失,倘若能在皇阿瑪面前解說一二,胤禩不才,爲國舉賢,乃皇子本分,定當仁不讓!”
正題來了。凌嘯一臉的汗顏之色,“八爺厚愛,凌嘯實在慚愧啊。這事情論公則公,論私則私,公者,凌嘯以爲懷柔藩屬,當以締結共同利益爲首,論私,蘭芩小姐是我往日主子,實不忍她遠嫁異地。”凌嘯倒是實話實說,這樣顯得誠實些。
胤禩嗟嘆一番,連道,“性情中人,最是和我們性子相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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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本待要說話,卻被胤禩一個眼色止住了。
酒至“盡興”,凌嘯稱謝告辭,竟也不還那千兩銀票給胤禩,徑直回府去了。三兄弟看着凌嘯消失在影壁後的背影,互相看看,異口同聲道:“如何?”
“我看不透,八哥,你說呢?”兩個小弟都看胤禩。
胤禩也是有些猶豫,終於答非所問,“支持他還罰銀的事,看看再說吧。說不定皇阿瑪會改變主意。”他看看天中飄過的浮雲,心裡很焦躁,“不像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也不像小人,可以馭之以利!這人怎麼像個大雜燴一樣?”
回到府裡,凌嘯終於接到了康熙給他的硃批。前天他就上了《請至湖北遷葬父母折》,今天康熙的摺子裡不知道批的是準還是不準?打開來一看,凌嘯萬分泄氣,康熙的硃批只有四個字:“婦人之仁!”
凌嘯很想問問康熙,自己殺俘虜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也算婦人之仁?不過他很快底氣不足,因爲他知道,康熙已經看穿了,他爲蘭芩求情,絕對有私心在內。凌嘯自己都知道,在康熙這君主的眼裡,一個小女子價值幾何?與尚要從長計議和籌劃的中央輔助相比較,暫時犧牲一個蘭芩,絕對的划算,起碼在中央輔助萬事具備之前,可以先懷柔撫慰喀爾喀蒙古。
凌嘯左思右想,越想越煩躁,失去了康熙的信任,自己很難有所作爲了,弄不好的話,還會成爲某些人眼裡任意魚肉的對象。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重獲康熙的信任!
可惜,凌嘯的辦法還未想出,已經有人向他出手了。
豪成被人用門板擡回來的時候,凌嘯幾乎認不出這個鼻青臉腫,還在咳血的傢伙就是自己的哥哥。凌嘯趕忙緊張地爲他檢查一番後,發現豪成的兩根肋骨和一個手指都骨折了,眼眶上也是一道半寸的口子。很顯然,豪成是被多人毆打致傷的,似乎還落下了內傷。凌嘯一面爲豪成處理傷口,一面派人去請葉城來幫忙。
從豪成被擡回來,到葉城給他料理完傷口,凌嘯都沒有表現出很激憤,直到豪成快要睡着之前,凌嘯才淡淡地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豪成講完事情的經過,忽然發覺凌嘯的臉色很熟悉也很怪異,和他在盛京埋葬死亡孕婦時的臉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