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

顛覆

拉美西斯手握黃金酒杯,鮮紅的液體在杯中來回晃盪。

明天就是與父王約定的最後一天,全都安排就緒,晨心,再等等我。

我是庫施王子,我是埃及的攝政王,我是光明之子,我要給予黑暗中的人光明,我要讓殘缺的蝴蝶可以在天空自由地飛翔……

“王子,不好了,晨心小姐她……晨心小姐她……”摩西闖入寢宮,滿臉驚惶之色,“晨心小姐她……死了。”

酒杯跌落,悠閒的表情瞬間僵硬。

“你說……什麼?”

“獄卒……獄卒送飯給晨心小姐的時候,發現她沒有了……呼吸。”

拉美西斯深黑的瞳孔驟然收縮,哈圖西利提醒過她,晨心有疾病纏身,因爲銀髮少女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異常,他……竟然忽略了。

“晨心死了?不,不可能,她答應過我,要與我一起守護埃及,她是塞克梅特的繼承者,她不會就這樣輕易死掉。”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慄,拉美西斯衝出房間,他必須去確認,確認晨心平安無事。

摩西趕忙緊隨其後,晨心小姐不能死,如果……如果她死了……王子的絕望勢必會吞噬整個埃及。

不顧衛兵的阻攔,拉美西斯闖入監牢,遠遠地望見了父王塞提率領幾名臣子躲在牢獄外,母后緊緊握着父王的手,衆人面色凝重,略帶慍怒。

聽見腳步聲,塞提側過臉,做手勢讓拉美西斯保持安靜,站到自己身邊。

“收手吧,晨心。民心,權力,還有拉美西斯的愛情,你都得到了,到底還想要什麼?”

夜心哀求的黑眸閃爍着模糊的淚光。

“我想要什麼姐姐不是最清楚的嗎?”晨心吃着托盤裡的食物,漫不經心地回答“是誰將我的人生弄得一團糟?我要報復。”

“都過去了啊,全都過去了。”

晨心站起身,陰厲的眸光射向夜心,她步步逼近,聲音也逐漸提高:“過去了?四歲,我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姐姐你;5歲,我開始像爬蟲一樣地生活;6歲,我學會殺人,學會了剝奪別人的生命;7歲,我的耳膜被武器轟鳴震聾。以後的日子,我記不清自己捱了多少刀多少槍多少鞭笞,斷了多少根骨頭,喪失了多少感覺,承受了多少詛咒……我甚至數不清接受了多少次修復手術,爲了這身體可以周旋在那些令人作嘔的男人之間。過去了?姐姐,你體驗過地獄般的滋味嗎?你沒有,你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乖小孩。所以,今天你才能站在這裡輕描淡寫地告訴我,過去了!”

駭人的神情逼得夜心不斷後退,好不容易站定身子,她依然努力勸解:“埃及士兵們爲了你,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拉美西斯爲了你,不惜與塞提法老決裂,還不夠嗎?這些還不足以彌補嗎?”

“犧牲性命?千方百計延續我痛苦的生命,這算彌補?這算對我承受着求死不能的錐心之疼的彌補?”

“可是晨心,你幫助……”

“幫助?你以爲我做這麼多是爲了幫助?”打斷夜心,讓她繼續聽完自己的話,“你以爲我真的是迷戀拉美西斯?真的是愛護那些愚蠢的埃及人?姐姐,別傻了。我只是爲了讓他們像傻子一樣地效忠我。你知道嗎?內戰,削弱國力的內戰即將暴發,是因爲我而產生的動亂呢。保存了實力的赫梯如果在這時候進攻埃及,你說會怎樣?”

“瘋了,晨心你瘋了!”

毫不在乎地輕笑,晨心糾正夜心:“你錯了,我只是絕望,我要埃及爲我逝去的一切陪葬!”

分明是燦爛的微笑,夜心卻覺得陰寒無比:“我會阻止你,我一定會阻止你。”

“阻止我?你憑什麼?”輕蔑地打量夜心,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就像你說的,我得到了軍心,得到了拉美西斯,這些是你千方百計想要的東西,很可惜,最終卻落到我手裡。阻止我?夜心姐姐,就憑那些老朽不堪的臣子和無能的百姓?你能阻止我什麼?我要你親眼看着,看着你摯愛的埃及如何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可怕的女人,好可怕的女人,塞提終於忍無可忍,厲聲高喝:“林晨心,你這魔鬼,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無情的話語在胸口散開,冰冷徹骨的寒流和血液融匯,深入骨髓,深入五臟六腑,拉美西斯如同遭遇雷擊,大腦一片空白,呆呆看着晨心纖弱的背影。不能呼吸,不能動彈,不能思考,好半天才如夢初醒,緩緩開口:“晨心,你剛纔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晨心久久沒有回頭,她不敢正視拉美西斯,絲毫的動搖都可能前功盡棄,她甚至不敢握緊雙手,任何一個細微身體語言都可能會出賣她。

“晨心,回答我!”

拉美西斯儘量平緩語氣,注視着心愛之人的背影。

晨心,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對我微笑,告訴我,只是玩笑而已,你只是不喜歡嚴肅的氣氛,或者,你根本就不是晨心。

夜心看向晨心身後,該來的人全都來齊了,她上前緊握晨心的手腕:“晨心……”

晨心可以感覺到姐姐的手心全都是汗,她非常緊張,她也應該緊張,成敗在此一舉。

深吸一口氣,甩開姐姐的手,挺起胸膛,仰頭眺望碧藍的蒼穹。

“耀眼的太陽神之子,你是如此光芒萬丈,你的父親以你爲榮,你的人民以你爲豪,你是埃及的驕傲,你將會成爲與日月齊輝的法老。”

“晨心……”

“你有一顆憐憫別人的心,你想帶給別人光明,可我看你似乎是忘記了,”晨心終於轉過身,看向拉美西斯的眼冷得沒有半點溫度,“真以爲自己能一言而爲天下法?這世界還有陽光抵達不了的深海,還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自不量力最終只會被黑暗所侵蝕。”

憤怒的火焰在拉美西斯眸底凝聚,夜心瑟瑟發抖,晨心也很懼怕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眼眸,她微蹙雙眉,不能猶豫,不能膽怯,否則騙不了他的眼睛。

塞提走上前,手中權杖直指晨心,威嚴地問到:“林晨心,你居然妄圖毀滅埃及,狂妄!”

瞄向塞提,晨心閉了閉眼,咬牙狠狠回答:“是埃及先毀滅了我。”

“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可我不允許任何人對埃及動手,現在,我就裁決你。”塞提一揮手,命令立刻將林晨心處決。

拉美西斯還在沉默,可晨心注意到他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撫上蝴蝶耳墜,拉出銀絲揮向塞提,衛兵發出驚呼,拉美西斯伸手接住銳利的絲線,殷紅的血順着透明的絲延緩滴落。

“晨心,你究竟想做什麼?”

拉美西斯的血讓晨心一陣心怵,那絕望而痛苦的眼眸逼得她幾乎想就此放棄,可是她不能。

“拉美西斯王子,我並不想這麼快殺掉你,畢竟……”靠近拉美西斯的臉,綻放出誘人的微笑,“你是如此地迷戀我,原本還有很多事需要你爲我做,很遺憾,你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凝望晨心美麗的臉,她就像“神花”,嬌豔欲滴,令人沉醉,最終卻讓愛她的人如此痛苦不堪。

“所以呢?所以你想要除掉所有知道你秘密的人?”

收回絲線,蔑視拉美西斯:“還用得着問?”

“晨心,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

“我早已經告訴過你,”晨心的笑容逐漸冷卻,“我恨你,也恨埃及,我痛恨你的一切。即使我的靈魂湮滅,這恨也絕不消逝。”

拉美西斯凝視晨心,悲傷爲他深黑的雙眸渲染上淡淡的暗灰。

“我說過可以把命交給你,爲什麼要欺騙我?欺騙大家?”

晨心搖搖頭,向拉美西斯綻放出清新的微笑。

“我不想要你的命,拉美西斯王子,陪我遊戲纔是最終的目的,就如命運加諸在我頭上的東西一樣,覺得好玩嗎?”

“大膽!”塞提無法再繼續聽下去,“拿下她!”

感覺到晨心欲抽出銀絲,拉美西斯緊緊纏握住,讓她無法收回。風,掀起鮮紅的柔發,好似燃盡一切黑暗的火焰:“晨心,住手。”

瞥了他一眼,晨心冷冷迴應:“放開。”

“晨心,”拉美西斯更緊地扯住銀絲,“不要逼我。”

“你不放我放!”

晨心猛地鬆手,失去平衡的拉美西斯向後一個趔趄,險些跌倒。狡黠一笑,收回絲線,再次揮向揮向塞提,拉美西斯拔出利劍,瞬間躥到塞提身前,以劍身纏繞銀絲,封住晨心的攻擊。

銀色絲線閃爍出若隱若現的銀白寒光,側眼厲瞪晨心,深黑的雙眸逐漸陰騖:“晨心,我不會讓你傷害父王。”

聳聳肩,無奈辯駁:“是他先喊拿下的,不能怪我。”

塞提揮揮手,衛兵手中利刃紛紛對準晨心,使她不能動彈。

“拉美西斯,殺了她!”

殺了晨心?回頭看向父親,拉美西斯緊握劍柄,手心全是冷汗。

見他還是猶豫不決,塞提大怒:“這個女人是惡魔!是地獄的使者!她會毀了埃及!毀了你的國家!殺啊!”

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呼吸,還有熟悉的表情,她恨自己,恨到想要毀滅自己的一切。

走近晨心,拉美西斯扳起她的下頜,晨心微笑着向他挑釁。

“俊美的王子,你下得了手嗎?”

“我可以容忍你殺了我,可是,我埃及子民是無辜的,”高高舉起利劍,咬牙刺向她的心臟,“我不能讓你毀滅他們!”

塞提滿意地點點頭,夜心捂住雙脣,抑制幾乎脫口而出的恐懼驚呼。

美麗的晨心,活潑的晨心,堅強的晨心,可怕的晨心……晨心的音語縈繞耳邊,晨心生動的表情掠過腦海。晨心,我深愛的銀髮少女,爲什麼?爲什麼!

“拉美西斯王子,我有資格成爲你的利牙嗎?”

“是啊……你們還活着,都還活着……太好了……”

“王子,你在怕我嗎?”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是埃及未來的法老,你是屬於埃及人民的王啊,他們呼喚你的聲音你都聽不見嗎?難道要我再次陷入無邊的絕望嗎?神啊,他是你們的後裔啊,救救他,救救拉美西斯……”

“只有活着,纔可以不斷地超越,纔可以衝破命運的束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我的願望只是不希望再看見重要的人哭泣,我祈求這份寧靜可以一直持續。”

“俊美的王子,你……下得了手嗎?

拉美西斯緊閉雙眼,右手用力握住刺向晨心的利劍,任鋒利的刀刃割破自己的手掌,汗珠混合赭紅的液體一滴滴滑落,溫熱的鮮血順着手掌滴落在晨心白皙的肌膚,綻開點點殷紅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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