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來,是在飢寒交迫的情況之下。
我微微睜開眼,周圍黑暗一片。身下是一團稻草,輕輕一碰便會發出沙沙的脆響。皎潔的月光透過隔着木欄的窗洞靜靜地灑了進來,夾着微冷的風,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這裡又是哪?
“宓兒?宓兒?”門外傳來二嫂輕輕的呼喚聲。
我慢慢爬起來,才發現雙腿都已經麻了。我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前,門竟然被鎖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驚,不由得提高了嗓門。
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這個夢總是沒完沒了,而且真實的讓人窒息!
等等,這真的是夢嗎?想到這,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叫了起來。如果是在夢中,我怎麼會感到疼?難道……這不是夢?
我的冷汗一下子都冒了出來。猛然想到了那個算命婆婆所提到的奇異詭譎之事以及她關於我的掌紋的語言……
莫非……
我……
穿越了……?
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緊張,我的牙齒開始不停地輕輕顫抖着,黑暗中發出“咯咯”的脆聲。
“噓,宓兒,輕聲點兒。”二嫂的聲音將我從恐慌中拉了回來。
“二嫂,這是哪?爲何要把我關起來?”我使勁推着門,然而只能推開一條窄窄的縫隙。縫隙中可以看到二嫂半張清秀的小臉。
“不是我們要關你,是,是你孃親她……” 二嫂低聲說道, “宓兒,你忘記了嗎?你剛剛打了你三嫂啊!你三嫂孃家家大業大遠勝我甄家,平日裡婆婆都是敬她三分的。今日她被你當衆羞辱,顏面盡失,怎肯輕易作罷?”
“是啊,小姐。你今天可真是嚇死我們了。夫人本要對你動家法,但念在你自小身體虛弱又昏倒了,才改了關柴房思過三日以示警醒……”幼嬋這丫頭的嗓門還真不是一般大,剛剛說到一半就被二嫂制止了。原來她們兩個是趁着夜深大家都已經熟睡了才能偷偷出來看我的。
聽了她兩的話,再聯繫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我總算稍微明白了一些。
原來那個狐狸眼竟然是我的三嫂……
原來我在穿越來的第一天就打了我家大業大的三嫂……
我無語問蒼天。
果然,“衝動是魔鬼”這句話是放之四海八荒五代十國而皆準的箴言啊……
等等,我孃親?那個冷臉的夫人?她把自己還在昏迷中的女兒就這樣扔到了柴房裡,竟然還想過要用家法?這是我親媽嗎?或者說,這到底是一個神馬樣的時代啊?
然而此時此刻,感春悲秋哭爹罵娘貌似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多虧我平時還是看過幾部穿越小說的,對於眼下這種詭異狀況也勉強還可以保持鎮定。這些年來這個身體的主人一直未曾說話,這也就免去了我的許多麻煩。眼下的我當務之急是要快些熟悉這裡的環境,瞭解現在的時代,以免露出馬腳。
“二嫂,現在是何朝何代?”我心中思量着是古色古香好還是架空歷史好。想我對唐宋元明清的歷史還是有些大致瞭解的,原先看過的那些秘史野史電視劇多多少少能有些用處。古文從小到大也背了不少,要是不幸架空了,也可以拿出來搪塞搪塞。
“現在是大漢朝建安元年啊,宓兒,你怎麼忽然這麼問?莫不是發燒了?”二嫂關切地問道。
“沒,沒什麼,只是,只是很久沒有說話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心虛地回答着,心裡暗暗盤算。原來是穿越到了漢朝,那麼該還是一個比較穩定的時期。不過,這個建安,好像,好像很耳熟,但又不像是哪個盛世之時。不過總比穿到了什麼三國兩晉南北朝,五代十國這種四分五裂戰亂割據的時候要好。不然的話,哪天打起仗來,可有得夠受!
“沒關係,宓兒,你說話了便好。”美女二嫂柔柔地說着,打斷了我的思考。“今日多虧有你出言相助,二嫂才能繼續留在甄家。其實嫂嫂並非貪戀甄家的富貴生活,只是,只是捨不得我和他唯一的骨肉……”二嫂說着,竟哽咽在那裡,“你也知道,我出身卑寒,爹孃爲圖生計,便應了甄家草草將我嫁了過來。儘管府中上下都瞧不起我,然而你二哥卻未曾對我有半分怠慢。他雖然身子不好,卻是個頂頂好心腸的男人。與他相處的這一年來,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日子。只可惜,他終是未等到孩兒出生就這麼去了……”
“二嫂,你也不要傷心了,一切都會好的。”我心下一軟,伸出手去想替她擦去臉上的淚,卻發現我的手竟然變得細細小小的。手背上還多出了一塊硃紅色的胎記。
看到自己的小手順利地穿過了門縫觸到了二嫂的面龐,一個念頭忽然涌了上來:我是魂穿!
“幼嬋,去幫我把鏡子拿來!”我吩咐,心中隱隱有一團莫名的情緒涌動着。有些興奮,有些期待,還有些擔憂和畏懼。
幼嬋許是從來沒聽到過她的“小姐”如此吩咐她,呆愣了好一陣子,終於回過神來,一溜煙跑走了。
像是一不小心碰倒了第一顆多米諾骨牌,意想不到的事情接連不斷地發生着。我不僅來到了遙遠的時代,並且失去了原本的身體。
既然是魂穿,我就會有新樣貌,不知道她到底是美是醜呢?潛意識中,我希望自己是個比較美的。畢竟誰也不想長成個無鹽女之類的。我的冰山孃親還挺好看,想必這個身體的主人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待幼嬋乖乖地拿來銅鏡,我慢慢地將它從門縫中接過來。藉着明亮的月光,一張陌生的小臉兒慢慢地映入眼簾。等到我看清了這一世自己的樣貌,心中不由得一顫:雖是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但已觀得幾分俊眼修眉,脣紅齒白。我本以爲這樣一個不會說話的小丫頭定是一副面黃肌瘦無精打采的模樣,沒成想卻是個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的小美人!
蒼天,這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點!
手一顫,那銅鏡應聲落地。沉重的金屬聲久久未停,在這靜謐的夜裡,直敲得人頭皮發麻。
二嫂和幼嬋俱被嚇了一驚,連忙斂了氣息,聽了半晌沒有驚動什麼人才長舒了一口氣。
“小姐,你這兩日越發地不老實了!若是讓夫人知道我們夜裡偷偷來看你,定是又要挨罰了。”幼嬋咕噥着,小臉皺巴成一團。
然而我的注意力卻依然停留在自己的容貌上。我癡呆地望着地上的銅鏡,又癡呆地望着眼前正同樣癡呆地望着我的美女二嫂,癡呆地說,“我怎麼能這麼好看呢?”
美女二嫂也同樣癡呆地望着我癡呆地回答說:“宓兒一直就是這麼好看的,你忘啦,甄家的五朵姊妹花,在這冀州誰人不知曉。尤其是宓兒你,雖長久來口不能言,但自開笄之後這一年裡,提親之人早已踏破不知多少塊門檻。若非你年紀尚輕,前面兩個姐姐還未出閣,恐怕那些富家子弟都要爲你打個頭破血流呢!君不聞‘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說的就是你啊。”
二喬啊,美女啊!原來我,的這個身體,的這張臉的名氣竟和大小喬齊名!等等,大小喬,林志玲,赤壁!哦,怪不得我會覺得建安很耳熟,原來我現在是在三國時期!三國啊……爲什麼偏偏穿到了我最討厭的三國……現在人家不是都流行清穿嘛?
好在我的冰山冷臉孃親雖然罰了我,但在飲食上卻未有半分馬虎。在這三天裡,我都是白天里老實吃飯休息,晚上夜深之後,二嫂和幼嬋會來陪我說一會兒的話。
經過我不懈的努力,終於從很傻很天真的美女二嫂口中把“我”的基本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而且也順便知道了那日在飛機上,小女孩問她媽媽的那個字怎麼念。原來它念“芙”,正是現在的“我”的名字——甄宓。更巧的是,這個“甄宓”與我原來的名字“甄芙”同音。
甄宓,也就是現在的我,字嫦娥,漢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今年十四歲。父親是上蔡令甄逸,在甄宓三歲的時候去世,她也不知爲何從那個時候起便不再說話。就我穿越過來所發生的種種跡象表明,甄宓的嗓子並沒有出什麼毛病。至於爲何會失語,恐怕是受了什麼驚嚇或是刺激,才自己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甄宓的母親,也就是罰我面壁的孃親,是張氏,甄逸死後便一直操持着這個家。據說張氏原本也只是個柔柔弱弱的婦道人家,甄逸在世之時對幾個兒女也是疼愛有加。然而自打甄逸去世之後,張氏便好似變了一個人。家裡人再沒見她笑過,對幾個孩子的管教也越發嚴厲。我原本以爲這個甄宓一定是他爹的哪個不爭氣的小妾所生,因此張氏纔會如此嚴厲地虐待我。然而讓我吃驚的是,甄逸雖是出身名門,但這些年來卻從未按照當地的習俗再娶小妾,而是隻有張氏一個妻子。
甄宓有三個哥哥,大哥甄豫在很小的時候便不幸夭折了。二哥甄偐,也就是二嫂的老公,曾因舉孝廉任曲樑長,但從小身體就孱弱,半年前不幸病死,僅留下了一個當時還未出世的幼子。張氏嫌棄二嫂愚笨,便不讓二嫂親自撫養她的孩子,所以二嫂每天都很寂寞。原來的甄宓不說話更不會數落人,二嫂便常常來她這裡解悶。甄宓的三哥甄堯,也因舉孝廉在外爲官,僅留下三嫂一人住在甄家。三嫂之父是冀州的鄉黨名流,地位甚高,因此三嫂也女憑父貴,從不把甄家的五姊妹放在眼裡。
說起甄宓這四個姐姐,都是冀州有名的美人。而且不僅是容貌出衆,並且個個是驚才絕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通。大姐甄姜和二姐甄脫已經出嫁,三姐甄道和四姐甄榮和甄宓一樣尚待字閨中。
真是好大的一個家啊,我不禁感嘆。看來在我想到辦法穿回去或者是死掉之前,我便是甄家的五小姐了。
對於我這種,曾經相當一段時間一直認爲桃園三結義的是劉備、關羽和李逵的超級三國盲來說,穿到這種地方來絕對是抽到了下下籤中的最下籤,大凶中的極品啊。現在想想,我要是看過三國演義,要是暗戀過初中那個喜歡曹操的醜男,要是無聊的時候玩了三國志10,至於像現在一樣抓狂麼?
想着想着,我坐在一大堆稻草中間,懊惱得捶胸頓足。
“宓兒,你在聽我說話麼?”二嫂透過門縫看着無比沮喪的我,接着說道,“宓兒,婆婆的性格你還不瞭解麼?她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你還是莫要忤逆了她纔好。姜兒和脫兒雖姿色遠不如你,但靠着知書達理還不是都嫁到了大戶人家;道兒和榮兒雖還未出閣,那提親的也是不少。宓兒的容貌和名聲都在她們之上,又是大貴之相,再學會了這些,將來說不定能當上皇后呢!”美女二嫂眨着星星眼很傻很天真地說着,完全沒有發現我剛剛的走神。
聽着二嫂這一串不着邊際的話,我的第六感告訴我,自己剛剛一定是聽漏了重要的事情。
“你孃親說過,眼下朝廷羸弱,四處割據,兵荒馬亂。甄家本就失了老爺,家道眼看就要中落。若想在這亂世之中得以自保,便要聯絡各家勢力。你和四個姐姐將來都是要嫁人的,只有嫁到大戶人家,才能保全甄家,甄家不倒,你們到了婆家才能過得舒心。雖然二嫂聽不太懂這些大道理,但隱隱感覺得到她也是一片苦心爲着你們好。好了,宓兒,今日我們就不陪你解悶了,你還是早早休息,明日在夫子面前,可千萬不要大意了纔是。不然的話,你孃親可又要罰你了。”二嫂不放心地囑咐着。
看樣子我那冰山冷臉孃親是給我請了夫子來教書,這也難怪,我前幾個姐姐都是那麼出衆,到我這裡怎好就落下了。按照她的意思,我也只有學好了本事纔能有個好將來。而且聽她的意思,若不是我一直口不能言,恐怕早就被拉去學什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了。
“二嫂,不知道明天夫子要教我哪一樣功課啊?”我沒精打采地問道,這張氏既然如此□□又□□,我這一個初來乍到的菜鳥,又怎敢得罪於她?
“婆婆說,這些年來由於你的怪疾一直沒有請來夫子好好教你,現在既然你已痊癒,原先落下的那些課程當然要儘快補上。所以,所以,從明日起,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八個夫子會一起來教你……”美女二嫂看着我的眼睛不斷睜大再睜大,看着我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不由得減弱了說話的聲音。
“八門一起學?!她是開玩笑的吧,哈?”勉強把下巴按下去,真是不敢相信,古代的老女人竟然如此恐怖。難道她有強迫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