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5

6月26日

兩名警察拿着一個紙袋走過來,對大家說:“照片出來了,可以辨認了。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然後,一些人猛地撲過去搶看照片,還有一些人對着照片望而卻步。那些被火燒過的屍體的照片本來就夠可怕的了,還要去辨別是不是自己的親人,天下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了!

趙狄站在那些人後面,一邊等待辨認照片一邊聽着警察的解釋:“這些照片是幾具能夠辨認的屍體,大部分屍體已經被火燒得無法辨認,所以,如果沒有在這些照片中找到自己的親人,我們會安排你們進行dna鑑定。”

有幾個人剛剛翻完那些照片,沒有找到自己的親人,才鬆了口氣,聽到這話心立刻又懸了起來。也是在這個時候,伴着一聲淒厲的哭喊“閨女啊——”,一箇中年女人昏倒在地。

兩名警察忙把中年女人扶起來,擡出會議室。

現場更亂了,人們被中年女人的悲痛所感染,雖然沒再有人找到自己的親人,但都在受着等待的煎熬。有人又去翻照片,有人還在猶豫着,想看又不敢看,還有一些人在跟家人打電話報告情況。

趙狄知道莫舫用的是排除法,她否定的照片就一定不是,但如果拿不準就不會否定。現在這張照片裡的屍體是所有照片裡毀壞程度最嚴重,最難辨認的一具。整具屍體黑糊糊的,幾乎被火燒焦了,雙臂呈拳擊狀,只有一小部分臉還奇蹟般地存在着,像是荒漠裡的一片綠洲。

那僅僅是一隻耳朵和小半邊臉頰,如果能憑這個斷定是不是紀萱萱,那莫舫簡直是神仙。

可是莫舫說:“趙先生,我看這隻耳墜有些眼熟,好像是紀萱萱的。”

趙狄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剛纔根本沒有發現屍體耳朵上還戴着耳墜,這時細看,見那耳垂上果然有一個亮晶晶的飾品。攝影師的技術很好,可以很清晰地看出來那是一個銀白色的鬱金香飾品。

大學畢業那年,趙狄陪蘇緗宜回過一次家鄉雲城,可是,蘇緗宜母親和父親的房子都被拆掉了,那塊地上建起了高樓大廈。那一刻,蘇緗宜所有關於童年的痛苦回憶似乎也像那些舊房子一樣不復存在。只是,蘇緗宜並沒有繼續尋找父母的下落,她決絕地拉着趙狄的手離開,再也沒有回去。

趙狄問警察:“我找不到失蹤者的任何親屬,有沒有別的辦法?”

莫舫風風火火地回到紀東旭的辦公室,把情況彙報完畢,然後急切地說:“紀總,我陪您一起去法醫中心吧。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紀東旭竟然躊躇着說:“要不再等一天吧,萱萱這丫頭仗着我是她父親,罷工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能過個一天半日,她就回來了。”

莫舫說:“可是蘇緗宜沒有理由失蹤的,據我所知,她等趙狄回國等了四年了,可是趙狄回來了卻滿世界找不到她。”

紀東旭冷笑一聲:“莫舫,你爲什麼就不能逆向思維呢?如果蘇緗宜恰恰是因爲趙狄回國才躲起來呢?而且還擔心趙狄來公司找她所以專門請了假。”

莫舫誇張地張開了嘴,沒說出話來。她愣了一會兒說:“紀總,您的話我也可以用逆向思維理解嗎?您是不是因爲擔心萱萱,所以在逃避這件事情?”

紀東旭面無表情地看了莫舫一會兒,點點頭:“好吧,被你打敗了!咱們現在就走。”

莫舫陪着紀東旭在法醫中心抽了點血作爲dna檢測樣本。檢測對比結果要兩天後才能夠出來,因此他們還需要相對漫長的等待。在這個過程中紀東旭一直很冷靜,冷靜到連話都很少,與其他那些處於崩潰狀態的認屍者的表現完全不同。

他們從法醫中心出來的時候,趙狄剛剛趕來。

趙狄很恭敬地叫了聲“紀總”,紀東旭看到趙狄,臉上露出了讚許之色。他說:“你這兩天先不用來公司上班,否則你會身在曹營心在漢。先把蘇緗宜找到吧,但我希望不是在這裡找到。”

趙狄對紀東旭這個玩笑沒有什麼反應。雖然此刻他仍然儀表堂堂,但臉色很不好。他只是說:“紀總,您要保重身體。”

告別後趙狄剛剛走了幾步,莫舫叫住了他:“趙先生!”

趙狄回過頭,莫舫跑過來,塞給他一張名片:“趙先生,你看我都忘記給你這個了。有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聯繫!”

趙狄微微露出客氣的笑容:“好的。不過,你的記性好像不太好。”

莫舫面露愧色:“是呀,咱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該把名片給你的。”

趙狄說:“我不是指的這個。不過也不怪你,我的名字是難記一些。”

趙狄說完就丟下目瞪口呆的莫舫往外走。走了幾步,他聽到後面有人用清亮的女聲喊:“趙狄,再見!”

趙狄沒有應聲,自嘲地搖搖頭。他很奇怪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情跟這個姑娘逗趣。

而莫舫只顧欣賞趙狄的英俊外表,並沒有留意到趙狄的手裡多了一部手提電腦。

電腦是在蘇緗宜的住所裡找到的。

趙狄打開蘇緗宜住所的門並不難,他先返回自己家裡。他記得蘇緗宜說過,孟紅雲很疼愛她,經常送些自己精心製作的營養品給她。但蘇緗宜下班後不是加班就是去健身美容,經常不在家,所以就給了孟紅雲一把住所的鑰匙,方便她出入。

趙狄見瞞不過母親,就把事情大致跟她說了。孟紅雲大驚失色,立刻就哭了起來,這讓心情同樣難過的趙狄反過來還要安慰母親一番。

然後趙狄第二次來到蘇緗宜的住處。這個時候,不知道撥過多少遍的蘇緗宜的手機還是沒有開機。然而趙狄還是抱着希望按了蘇緗宜家的門鈴。他還在幻想着她真的是睡過頭了,這個時候還在睡覺。

當趙狄按門鈴無果,用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還在幻想他的女朋友像個小豬一般呼呼大睡,他可以把她從香甜的夢中弄醒,然後好好“收拾”她一頓。

可是當趙狄看到收拾得整齊潔淨的睡牀之後,不得不面對現實。

他無心去欣賞這個被蘇緗宜精心打理的小巢,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洗手間。

洗手間雖然小但色調非常明快,牆上鑲嵌着許多繽紛的花朵,這讓趙狄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在那個淡藍色調的梳洗臺上方,幾個卡通掛鉤上掛着牙刷、梳子等小用具。

趙狄小心地取下了那把梳子,是一把做工精美的檀木梳。趙狄忍不住把梳子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是好聞的檀木香氣。

然後,趙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乾淨的袋子,把木梳連同上面的碎髮放入袋中。

趙狄想,這個丫頭,脫髮還是這麼厲害,是工作忙呢,還是想我想的?

這麼一想,他感到五臟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齊痛。

趙狄走出洗手間的時候,頭微微有些暈。他想不起來已經多久沒睡覺了,從英國到中國,時差讓他很不適應。

就在恍惚中,趙狄似乎感覺到有些事情是不對的。

是什麼事情呢?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廳裡的時候,失聲高呼:“緗宜!緗宜!你在哪裡啊?”

沒有人回答他。

趙狄的淚水涌了出來。淚水讓房間裡的一切從清晰到模糊,又從模糊到清晰。

儘管趙狄是第一次到這裡,卻感覺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他觀察着房間裡的佈局,回想着蘇緗宜在msn上向他嘮叨的那些話。

“小狄,我剛下班,好累,坐在沙發上給你留言。玫瑰紫色的布藝沙發,很柔軟的,像躺在你懷裡的感覺……”

“小狄,我現在在餐桌上吃飯呢。餐桌是木質的,上面是很漂亮的花紋;盤子是陶瓷的,印着維尼熊,盤子裡呢,是你最愛吃的孜然羊肉……”

“小狄,我躺下來了。牀是雙人牀,我可以隨便睡;牀單是粉紅的,有很多花瓣;我只穿了件睡衣,你呢?……”

……

趙狄又流淚了。緗宜,我不能失去你,緗宜,你快點出現吧!

趙狄在每個房間裡來回轉,那臺“肇事”的筆記本電腦呢?

終於,趙狄在梳妝檯上找到了那臺筆記本電腦。

這個粗心的丫頭,竟然沒有關掉電腦,而且電源還接通着。趙狄搖搖頭,下意識擺弄了幾下這臺純白色的小巧漂亮的電腦。

屏幕亮了,頁面是電子郵箱裡的一封郵件。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數字,日期顯示是前一天的。

趙狄和莫舫靜靜地坐着,那哭聲揪着他們的心,讓他們更覺煎熬。

趙狄默默地看着莫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忽然有了強烈的心悸的感覺。這種感覺與他在機場讀那則新聞的感覺相似,而且更加強烈。

趙狄覺得自己的身體從心臟部位開始碎裂,然後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