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草記得你之前也說過一次這句話嘞,你好裝啊,早知道公子你是這樣的,小草我不如爛在地裡了哎。”
小草把腦袋託在柳白的肩膀上,瞪着遠處的那三尊神龕走陰人。
怒目而視,顯得自己威風凜凜。
柳白沒有放出元神,但身上元神的氣息不怒而威,他同樣在腦海裡邊說道:
“我哪裝了,這不本來就是實話?”
“這境界本身就不是我的,所以我說這境界於我無意義,不是大實話嗎?”
“那那那那……”
小草辯駁不過,話也說不出來了。
“至於他們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了。”柳白雙手攏袖,看着範元益三人,微笑道:
“伱們跑這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殺你們,畢竟……我也沒殺過神龕不是?”
吳破子聽着這話,背後神龕對聯字跡顯化,似是有些蠢蠢欲動。
畢竟就像是柳白自己說的那樣,先前沒殺過,這次真殺得了?
這元神跟神龕,可不是元神跟陽神那般。
鑄神龕……可謂是走陰路上的一道分水嶺。
其難度之大,所需天資之高,自不是陰陽合一生元神可比的。
陰神、陽神和元神,不管再怎麼說,那都還是在自己身上做文章,還在螺螄殼裡做道場。
但鑄神龕呢?
那就是要自己平地起高樓,在自身之外做文章了。
這等難度,自不是元神可以相比的。
也正因爲次,吳破子覺得柳白這新晉的元神,還真不一定能拿下自己。
在這來說,其陰神一步養陽神。
陽神再一步,陰陽便已合一生出了元神。
這看似強大無比,嗯……的確也是強大無比。
但是,這樣晉升來的境界,真的穩定嗎?他真的能發揮出元神的全部實力?
凡此種種,所以吳破子也並不會覺得柳白能殺得了他。
至少元神的柳白是斷然不行的。
眼看着吳破子蠢蠢欲動,柳白也笑了,雙手攏袖的他微微笑道:
“你猜,我還能原地鑄出神龕不?”
這話一出,剛準備有所動作的吳破子又停下了。
已經眼睜睜地看着柳白從陰神到了元神,接連跨過了兩個境界,而且他自己也說了……境界對他沒意義。
那能否在來個一步鑄神龕?
元神殺不了自己,但要是同爲神龕的話,吳破子就不敢賭了。
他猶豫不決,背後那蠱神教的神龕走陰人劉鬼就不猶豫了。
“想那麼多作甚?能不能殺,殺上一殺不就知道了?”
“這纔對嘛。”
柳白笑着回答道。
隨即這劉鬼的神龕之上,原本是那元神安坐的位置,倏忽飛出一隻飛蟲,柳白沒見着是什麼,只是覺得其飛的很快,一閃而逝就已經到了自己面前。
像是個獨角。
柳白沒有絲毫猶豫,身形霎時散開化作野火。
一招鮮,吃遍天也已經足夠了。
這蠱蟲撲了個空,但旋即柳白的野火卻已經將它包裹,還是團團圍在了最中間。
蠱蟲甲殼堅硬,被圍在最中間,柳白也終於得見這蠱蟲的真身。
外表看着就像是一隻屎殼郎,長着獨角的屎殼郎。
甲殼堅硬,柳白的野火上去都站不住腳,他只得不斷縮小着野火灼燒的範圍,欲要將其一把煉化。
可就在這時,這蠱蟲頭頂的獨角倏忽亮出一道黑芒,然後身影直直刺入黑火之中。
這讓身化野火的柳白都感覺到了一陣刺痛。
但旋即,這蠱蟲也是殺出了柳白的包圍,重新回到了這劉鬼身邊。
後者急忙拿出一裝着水的玉瓶,這蠱蟲立馬鑽了進去,發出“嗤——”的一道聲響。
就像是一顆燒紅的火炭丟進了清水裡邊一般,激起一道白色的水汽。
“行行行,公子實力高深,這血靈山,我蠱神教就不摻和了。”
劉鬼看着那泡在水中的蠱蟲,連忙將其收起。
旋即對着柳白笑了笑,一掀身後的披風,蓋住自己的身形,霎時消失在了原地。
柳白自是看出了這劉鬼的意思。
蠱蟲,還是六轉蠱蟲,豈會只有這麼頭生獨角一頭鑽的本事?
哪怕只有三板斧,他這也只是施展了一板斧。
其本事……遠沒有施展出來。
他的此番行爲,就是用自己的臉面充當綠葉,反襯出柳白的實力高強罷了。
他一個六轉蠱蟲,都扛不住柳白這一招。
說明什麼?
說明柳白這修第二命的境界,實力極爲高深。
‘這世上……還是聰明的人多啊。’
見勢不妙想跑也就罷了,臨走前,還要給自己賣個人情。
果不其然,這劉鬼走了之後,吳破子也就沒了動靜,只是看着這範元益,沉聲說道:“這筆賬,鬼神教會跟範大人好好說的,呵呵,神龕不上自有神座安身。”
吳破子說完,也是拔高身形徑直去往了北方。
像是去了那蜃龍澤。
畢竟那裡纔是這神龕的主場。
至此,這三個鑄神龕的走陰人,就只剩下範元益一人在這了。
情形也是再度變爲了柳白跟這範元益對峙。
“怎麼,範大人也想分一杯羹嗎?”柳白笑問道。
範元益早已做好了得不到的準備,就像此刻,“不敢,恭喜柳公子了。”
言罷,他臉色愈發難看。
佈局千日,沒有謀得半城。
自己……可真廢啊!
他隨即落在這日落山的山頭,身上輕輕一擡,一座青石小山就從這山體之中被他擡了出來。
柳白低頭看了眼,這小山跟他須彌裡邊的小山錐倒是挺像的。
所以石像鬼跟塗山芊,就是進了這小山裡邊?
但是這範元益卻好像並沒有將他倆放出來的打算,取出這“日落山”之後,他身形也是跟着去往了北邊。
至此,這血靈山下就只剩下柳白一人了,再沒人爭搶。
他擡頭看着這近在咫尺的血靈山,遠山之上,那些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也都紛紛瞪大着雙眼看着。
柳白沒有遲疑猶豫,而是直接一步登高,到了這血靈山之頂。
只見這山頂凹陷,就像是一個火山口一般,但這火山口裡頭,卻是個血池。
裡邊血液猩紅,除此之外則是有着一朵血蓮飄在上邊。
其莖幹由濃稠血液凝結,葉片厚重,邊緣銳利,泛着幽紅光芒。
花瓣血紅欲滴,每一片都像是承載着無數走陰人的怨念,中心花蕊漆黑如夜,散發着誘人的芬芳與死亡的預兆。血池中暗流涌動,與血蓮的詭異氣息交織,構成了一幅令人心悸的畫面。
柳白只是多看了幾眼,就感覺自己的目光都好像要被這血蓮吞噬一般。
整個人都好似陷入進去。
另外這血池旁還立有一塊石碑,上頭刻有字跡,柳白強行轉移着自己的目光看了過去。
【他孃的白家山上的那死婆娘真噁心,養着一池子的血靈蓮,老子只是搶了她一顆種子,她都將我追殺了整整三年。
日她祖宗的!等老子吃了這血蓮,實力突破之後,一定要將她幹翻!】
柳白原以爲這石碑上邊寫着的,會是什麼典雅優美的古文。
又或者說什麼“得贈後來人”之類的話,可誰曾想……言語竟是這麼粗狂?
這麼的……真實!
但不得不說,刻下這字跡的,一定是個性情中人。
“白家山……小草,你知道這白家山在什麼地方嗎?”柳白在腦海裡邊詢問道。
這只是一株血靈蓮,但是從這石碑上的字跡來看,白家山上有個婆娘,可是養了一池子的血靈蓮!
這要是全被自己吃了,那自己的鬼體能強到什麼地步?
“啊?白家山好像是在東邊的朝州吧,小草記得是,那裡有個白家,實力很強的,當年小草跟娘娘去過那,白家山應該就是在白家的領地裡邊。”
小草思索着回答道。
柳白也是默默的在自己的去向表裡,增加了一個位置。
朝州,白家山。
旋即他看着腳下的血靈山,這是個好東西,就跟小草說的那樣,這東西能讓走陰人多出第二條命。
別說是他這個陰神走陰人,就算是鑄神龕的將其煉化之後。
只要一念尚存,那就不管再重的傷勢,都能瞬息恢復,也正是因爲此,吳破子跟範元益他們,纔會在這搶奪這血靈山。
但是此刻,都是自己的了。
柳白心念一動,這偌大的血靈山便是直接被他收進了須彌裡邊。
煉化……柳白還沒找到怎麼煉化的法門,既然如此,直接先收走便是了。
至於能不能裝下,別說這血靈山,就算是整個日落山,只要柳白想着收走,那也不過是一念事。
而他這直接“搬山”的手段,自是引得這底下圍觀的走陰人們驚駭。
借來的元神讓他憑空虛立,他低頭俯視一圈,也沒再下去停留,而是筆直南下,消失在了羣山之中。
至此,這喧囂熱鬧了許久的日落山。
好似落下了帷幕。
不多時,峴山一處深山荒坳裡邊。
柳白闖進了一個山洞裡邊,隨手將這冬眠的熊一拳打殺了。
這熊不是山精,自是沒有化作陰珠消失,而是留在了原地,小草見狀探頭說道:
“公子,你可真好心嘞,知道這熊在這滿是山精邪祟的峴山裡邊不好生活,就送它去死了。”
柳白抖了抖身子,當即化作了鬼體,頭頂的雙角甚至都已經頂到了這山洞的最頂部。
“小草,這血靈蓮怎麼用呢?直接吃下去就好了嗎?”
柳白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讓自己的鬼體進化了,自己接觸的層面越來越高。
只能殺元神的五級鬼體已經不夠用了,多少都得是個能殺神龕走陰人的六級鬼體吧?
就算殺不了,能與之抗衡也行啊。
借來的境界也終究只是借來的,唯有自己的纔是實力纔是真的。
柳白深知這一點。
“對呀,公子吃下去就好了。”
小草說着也是連忙從柳白後背上下來,然後跳着踩在這熊頭上,大聲叫喊道:
“公子放心突破,自有小草爲你護法!”
“嚯嚯嚯。”
說着它還在這熊頭上邊打了一通王八拳。
柳白看着失笑,但是事情都到了這地步了,他反倒也就不急了,甚至還將這熊掌切下,美滋滋的吃了頓烤肉,這才一雷劈下,將這山洞封閉,或者說是將自己徹底封在了這山洞裡邊。
等着忙完這些,他心念一動,原本在那血靈山血池裡邊的血靈蓮,就到了他手上。
除卻最底部的那點根鬚,其他的連帶莖幹,都到了他手上。
入手便是猩紅一片,除此之外,便是一股清涼的感覺。
就像是剛從冰窖之中拿出來一般。
“媽的,上次是吃蛋殼,這次就是吃荷花了,下次又得吃什麼?”
柳白吐槽了句,也沒再遲疑,囫圇吞棗一般,三兩口就將這血靈蓮吞入腹中。
一株血蓮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柳白心中中二的喊着,下一瞬,他也的確是感覺到一股極致的冰冷從自己體內朝着四肢瀰漫散開。
幾乎是剎那間,他就感覺自己如墜深淵,然後渾身上下都變地冰冷。
而在體外,一縷縷血氣則是從其體內滲出,化作絲線。
短短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是將其身體包裹,成了一個血繭。
下一瞬,柳娘子的身形則是憑空出現在了這裡。
守在這血繭身前。
……
是日清晨。
雲州城,城西。
徐小二提着幾個用油紙包好的大肉包,興沖沖的往家裡走去。
臨着到了家之後,他見着收拾整齊的徐母,便是皺眉道:“娘,你這是又要去給人家洗衣去?”
“去啊,昨兒個跟你劉嬸他們都說好了,今兒個去黃家。”徐母帶着喜色說道。
徐小二將大肉包放在桌上,“娘,前幾日不都說好了,你以後也別去幹這髒活累活了,你這去一趟才能掙幾個錢。”
“你兒我現在也是走陰人了,走一趟差事下來,一顆白珠子換成銀兩,都夠我們家吃喝一年還有盈餘了,你何苦去幹這事。”
徐母一聽,當即拿出了母親的威嚴。
“怎了,成了走陰人就了不起了?難道就要坐吃山空?”
“你娘我先前身子骨不好沒辦法,現在得柳公子治好了,難不成還得吃白飯不成,徐小二你也是,走陰點火才幾天,這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徐母說着上前,用手指點着徐小二的額頭,逼得他連忙低下了腦袋。
只是等着徐母說完,他這才小聲說道:“娘,我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你這總是去幹這些活,以後哪個姑娘願意來咱家啊。”
一聽說徐小二要成婚這事,徐母也就糾結爲難了起來。
畢竟徐小二說的也在理,她也想找個好女子……
“那,那娘再去最後一天,明日裡就不去了。”
“嗯。”徐小二放了個肉包在這桌上,然後問道:“胡丹呢?起來了嗎?”
“起來了,在後院呢。”
“我去尋她。”
徐小二拿着剩下的兩個肉包進了後院,他一走,徐母也就反應過來了。
這徐小二都走陰點火了,哪能這麼快成婚……成婚就要破身的,這怎麼行?
所以剛淨被這小子忽悠了,但是轉念一想,這徐小二都走陰了。
自己好像也的確要換個活了,不然以後等着徐小二將自己走陰的朋友領回家了。
一個洗衣的娘,好像也的確是給他掉面子。
徐母吃着大肉包,心裡美滋滋的想着,總覺得這生活好的像一場夢。
後院,林丹丹見着徐小二進來,也就收起了手上的陰珠起身。
“昨晚給你分派的什麼活呢?”林丹丹起身問道。
“觀音廟那邊巡夜。”徐小二笑着搓了搓手,畢竟若不是林丹丹給的那些陰珠,外加帶自己接觸了些陰物,自己這輩子也別想點火了。
而且聽着她的說法,自己天賦其實也不差的。
“嗯,那邊比較安全。”
林丹丹沒說徐小二能被分去觀音廟那邊,是自己打了招呼。
不然每個剛進堂口的,都得去蛇口坳那邊打個滾才能回來。
“謝謝你,胡丹。”
徐小二知道,但沒多說。
“沒事,等你去觀音廟那邊巡夜一段時間,我會想辦法把你調到走陰堂,到時就能跟着我一塊去外邊走陰了,活雖然辛苦些,但自由,對實力提升的也快。”
林丹丹一邊說着,一邊吃着肉包。
徐小二看着眼前的胡丹,看着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女,但是處事爲人,就算好多大人都不及她。
“怎麼?不想在外邊走陰?”
林丹丹擡頭疑惑的看着他。
“不是。”徐小二連忙坐下,“想別的事去了,這樣挺好的,留在堂口裡邊雖然安全,但那不是我想過的日子。”
“嗯。”
“胡丹,你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做什麼?你這現在也燒靈體了,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吧。”
徐小二吃着手上的大肉包問道。
林丹丹聽見了,但卻沒有回答,只是問道:“臘八教那事,你打聽清楚了嗎?”
說起正事,徐小二連忙將嘴巴里乾巴的豬肉嚥了下去,“問清楚了,現在外邊流傳的都是說周八臘被一個小孩殺死了。”
“然後州牧府那邊趁機清繳了整個臘八教。”
“而且我覺得那個小孩,九成就是柳公子。”
“嗯?爲什麼?”林丹丹這下打起了精神。
“因爲說那小孩身邊跟着個年輕俊逸的小道士,很像是……像是小算道長。”
林丹丹回想着上次見到柳白的情形,所以說,這是黑將大人幫自己報了仇,滅了這臘八教?
林丹丹深呼吸一口,默默記下這事,然後一口口的吃完了早飯,也就轉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沒必要事事言說。
就像那離開的弟弟。
事實上,不止自己一個的天賦會極高,被帶走的弟弟,若是點火成功,也是如此。
因爲這是林家血脈裡邊藏着的秘密……族人越多,血脈越分散,那麼族人的天資也就越差。
與之相反的是,如果族人越少,那麼族人的天賦就會越高。
這也是當時那位“先人”留下的另一封信裡邊說的,林丹丹覺得這手段太過於殘忍,自己這天賦得之也不正,就沒敢跟黑將大人說。
看着胡丹回去的背影。
徐小二一口吃完了手上的包子,然後起身含糊不清的喊道:“胡丹你放心吧,你的恩情,我徐長生一定會還的!”
“……”
媒妁會總堂。
寇立三還是頭一次來到此處,他見着眼前淡定喝茶的媒姑,原本緊張的心情也稍稍平靜了些。
“媒姑能否給說說,這柳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寇立三摸着自己兩側的光頭,厚着臉皮問道。
“打聽公子的底細?要不我跟公子說說?”
媒姑看也不看的說道。
“沒……沒。”
寇立三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瞞媒姑,我這最開始其實跟……跟公子有些不愉快,但現在都已經解決了,現在……”
他說着朝斜上方拱了拱手,正色道:“現在我一心只想服侍在公子左右。”
“呵,這是得知了公子不是神教的,然後你又怕鬼神教他們報復,所以迫不及待的想先找個大樹靠着?”
媒姑絲毫沒有顧忌什麼臉面,撕下了寇立三的遮羞布。
寇立三先前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話說開了之後,他索性也不裝了,直接攤牌。
“沒錯,就是這樣。”
“媒姑你也別扯着個臉,你想的必定也差不多,咱不是周八臘那等人,能不加入神教,自然就不加入的好。”
“所以此刻有着柳公子這等人物冒出來,自是早點投奔的好。”
媒姑白皙的右手把玩着這青瓷盞,然後緩緩開口道:“其實你真要只是想對抗神教的話,也沒必要投奔在柳公子門下。”
“哦?”
“媒姑的意思是……”
“州牧府,或者準確的說,是老監正,是姬家,是整個大楚。”
媒姑說到這,寇立三也就明白了。
神教出世,想在這人間立足,就勢必會跟如今的三大國產生衝突。
這點……乃至包括範元益的這些佈局,其實都是神教跟大楚之間矛盾的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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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姑跟寇立三這樣的存在,只是這兩個龐然大物鬥爭當中夾雜着的小魚小蝦。
“這……”
寇立三有些猶豫糾結,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才問道:“媒姑,真不能透露一下柳公子的底細嗎?”
“這真要投了官家,你也知道,雖說不會像神教這樣交出自己的信仰,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是這投了官家,也就不是自由身了啊,相比之下,還是柳公子這樣的隱世家族比較好。”
媒姑依舊搖頭,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簡簡單單的倆字。
“不能。”
爲何不能?
因爲媒姑也不知道柳白的底細,只知道……很大,連範元益都不得不低頭。
“也行吧。”寇立三端起手上的茶盞一飲而盡,“反正左右都已經表態了,不管柳公子到底是什麼出身,都跟定了。”
見着再度表態的寇立三,媒姑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笑意,然後轉移了話題。
“雲州出了這麼大的一趟子事,範元益怕也幹不下去了。”
“接下來可能會有個新的州牧過來,咱倆也還是準備準備比較好,到時不管如何,三把火總有一把是要燒到我們身上的。”
說起這事,寇立三也是來了精神。
“對了媒姑,這新來的那個紅姐跟斧頭幫,是什麼來頭?”
“你得罪她了?”
“沒,我見你們媒妁會處處幫襯着……沒敢。”
寇立三還給媒姑拍了個不大不小的馬屁,但是媒姑顯然是沒放在心上,“她是公子的長輩。”
“什麼?”
寇立三一拍額頭,“娘嘞,還好沒得罪,不然我老寇這腦袋是怕真的要搬家了……還是說說範元益的事情吧。”
“還有這日落山,真是一把好算計啊,差點咱都陷進去了。”
“……”
蜃龍澤返回雲州的官道上。
範元益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身後,這老者看着像是上了年紀,但是精神矍鑠。
若是柳白在這的話,勢必是能認出,這老頭就是當年在黃粱鎮的張蒼。
此時幾年過去了,他除卻眉心的懸針紋加深了些,其餘的都和當年沒多大差別。
“小范啊。”
“卑職在。”範元益急忙拱手行禮。
“不必拘禁,不必拘禁。”張蒼左手背後,右手捋須,“這事你的確辦的差了些。”
“是卑職能力不行,卑職甘願受罰。”
範元益沒有絲毫的怨言。
“但這事也怪不得你,只能說……是你時運不濟。”
兩人在這泥巴路上走了一陣之後,張蒼又是說道:“但這事你多少得擔點責,不然不足以服衆。”
範元益執禮愈恭。
“這樣吧,你先去西邊長城,守一段時間吧,你這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只有元神安坐,真身沒有神座下去……還是差了些。”
“希望那邊能讓你有所感悟吧。”
張蒼揹負着雙手,喟然道。
“是,卑職即刻就去。”
“即刻?”張蒼搖搖頭。
“監正大人還有何吩咐?”
“我倒是沒什麼吩咐,只是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啊。”張蒼說着也有些苦澀。
這讓原本低着頭的範元益也是擡起頭來,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監正大人的啥意思……柳公子?”
範元益回想着自己得罪過的人……有點多,但能讓老監正都這麼說的,估計也只有那個能喊得動大算道長的柳白柳公子了。
“嗯。”
“連……連您都得罪不起?”範元益有些難以置信。
張蒼聽了卻是頭一次變了臉,“得罪?我怎麼可能會得罪柳公子?”
範元益意識到自己失了言,急忙彎腰拱手。
“還請監正大人相救。”
連張蒼都得罪不起的人……範元益這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背後激出一陣冷汗的同時,範元益也才明白過來,自己先前的想法,到底是有多麼的愚蠢。
“等過幾天吧,時機到了我帶你去給人家磕幾個響頭,能不能原諒,就看你的命了。”
“是。”
眼見着範元益再度彎腰拱手,張蒼轉身,“這說完了你的第一過,這就帶你去見見你的第二過吧。”
“第二過?”
範元益先是一愣,旋即目露驚慌,這第一過自己還能明白,可這第二過……自己可就完全不清楚了。
這第二過又是哪來的?
兩人原本還在這山外山,可下一眼,範元益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閣樓上邊。
還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閣樓,聽雨樓。
到了這,他見着張蒼站在那畫卷前頭,他就明白了。
他這次都沒再多言,而是直接跪地一叩首,甚至都不用解釋。
監正既然說了有問題,那就必然是有問題的,不可能說冤枉自己。
“這是你當年還沒發跡時候,就結識的黃大仙,所以一直信任到現在,我也都能理解。”
“但你的問題就是,太信任他了。”
張蒼說着回頭,看向那跪在地面的範元益,輕聲說道:“你總覺得,他對你沒有絲毫的圖謀,事實上這麼多年過來,他也的確沒有圖謀過你什麼。”
“但你忘了,這世上有一羣人,叫做喪葬廟衆,又叫做……癲花信衆。”
“什麼?!”
範元益擡頭,他怎麼都沒曾想,這個看似如此正經,實際上也的確是很正經的黃大仙,竟然會是……癲花信衆??
張蒼沒有說話,擡手間,這掛在牆上的畫卷便是無火自燃,最後在這牆上飄落的,只是一撮黃皮子毛。
他拿捏在手裡,笑着伸手搓了搓,毛髮再度燃起,最後化作灰燼落在地上。
霎時間,一個渾身像是脫了毛的黃皮子虛影就出現在了地面,匍匐跪倒在地。
“監正大人饒命,監正大人饒命啊。”
這黃大仙急忙磕頭求饒。
範元益聽着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一巴掌掄呼過去將其拍死了。
但實則……也只是惱怒自己的無能罷了。
竟然沒有識破這廝的真身。
“你跑?”
張蒼捋須而笑,“壞了我張蒼的大計,還以爲自己能夠一走了之?”
張蒼說着呵呵笑道:“別說是你,就算是你們癲花神教那幾個穿紫袍的在這,今兒個也得留下一個來。”
黃大仙聽着這話,打了個哆嗦,自知算是逃不了了。
所以……他又樂呵了起來。
“嘿,這臨死前的最後一鬧,竟然能壞了監正大人的大計,我這條命,也算是值了,還是大大的值了。”
這就是癲花信衆的教旨,就算是死,這條命也得死的有價值!
至少要鬧騰出足夠大的樂子。
黃大仙笑了,於是張蒼也笑了,他伸手直接從這灰燼虛影當中,掐出了這黃大仙的真身。
然後他緩緩說道:
“若是我說……你反倒是幫了我大忙呢?”
黃大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