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穿着青衫的臘八教總堂園主,看見柳白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霎時驚慌。
但很快,這總堂裡邊升起的灰霧便將其包裹。
等着灰霧散去,這園主的身形也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這就是臘八教總堂的法陣?”
柳白擡頭看着這天幕上涌動着的灰色霧氣,縱使看不出,也能猜出個一二。
先前這幾大教派圍攻會真山時,神霄觀都有那等護山法陣。
甚至都能擋住好幾波修第二命走陰人的攻擊,這臘八教作爲雲州城內的三大勢力,豈會沒點手段?
“只可惜啊,敵人在內部。”
柳白看着這法陣只是籠罩住了四周,而自己卻早已進了這臘八教。
試問這法陣……對我有何用?
想來也是,上次神霄觀之所以能將這法陣的威力發揮到極致,那是因爲這衆多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都是大張旗鼓的圍殺過去。
再加上神霄觀也知道自己不對勁,所以才事先有着準備。
而這臘八教呢?
連周八臘都沒想到柳白還能打上門來,更別提其餘的幫衆了。
哪怕柳白殺了門口的兩個石頭精,都已經走進這前院了,他們也都沒有意識到這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周八臘此刻開啓這法陣……是怕這幫衆跑出去了,怕自己殺不完嗎?
柳白心中殺念起,剛一合攏的身形,再度化作黑火四散。
朝着這臘八教總堂的四面八方散去。
但凡過處,但凡活物,盡皆是身起黑火。
既然這世事骯髒,那我就一把火燒他個乾乾淨淨。
……
秦國,未知的祖地裡邊。
五個各自穿着紫、紅、綠、黃,以及藍袍的老嫗圍坐,她們正中間,依舊擺放着那口黃金製成的棺槨。
只是和先前不一樣的是,這次的棺槨,是被放在這火塘子裡邊,用火炭炙烤着。
就像是……要將這黃金棺槨裡邊的屍體,給放在這,烤熟一般。
這五名老嫗也都盡皆點着火,火雖透明無形,但卻將她們肩頭以及頭頂的空間,都燒的泛起了褶皺漣漪。
像是滴水入寬池,泛起水波盪漾。
“這兩天命火所用如此之兇,想必又是那位流亡在外的麒麟兒吧。”
黃袍老嫗臉上止不住的泛起着笑容。
畢竟在她看來,其他晚輩就算想借用自己這麼多的命火,都做不到!
綠袍老嫗緊接着就說道:“家裡修了第二命的後輩,都不會輕易借用我們的命火,但這消耗程度如此之大,還是如此無節制的……也只能是他了。”
“不知宅子裡邊,可有找到那後生兒的消息?”
紅袍老嫗擡起頭,蒼老的麪皮稍動,出聲問道。
“喚小黑進來問問就知道了。”綠袍老嫗說完,便是轉頭衝着門口喊了聲。
“小黑。”
聲音落下,過了三五個呼吸的時間,門外便是響起了腳步聲,旋即一個頭發花白,渾身富態,下巴還蓄着花白山羊鬍的男子便是來到了這火塘子門口。
他也沒敢進去,只到這門口,便已經跪下磕頭。
“見過大祖婆婆,二祖奶奶,三祖奶奶,四祖奶奶,五祖奶奶。”
“嗯,上次讓你找的那位族人,可有消息?”綠袍老嫗問道。
這如今的當家族長,在她們幾人面前,卻是乖巧的跟個孫子一般。
“回三祖奶奶的話,我們已經遍查了秦國的各大州府,但都沒有找到線索,現在正往下,查探着各個山野小城。”
“同時我們也已經在紙傘會發布了任務,懸賞了兩千枚血珠。”
“並且聯繫了節令樓,從他們那買來了秦,楚,魏三國各種年輕天驕的信息,以此找出有可能的少年,然後再派遣族人前往確認。”
聽着這族長的妥善安排,這幾名老嫗也是各自點頭,頗爲滿意。
也就在這時,那個始終不曾擡頭的紫袍老嫗,終是擡起了目光。
族長見狀急忙叩首,“不知大祖婆婆有何吩咐。”
其餘四名老嫗見狀,也是不再點頭。
“小黑啊,你做的很好。”紫袍老嫗先是誇獎了句,然後直接轉折,“但是你還忘了一個地方。”
“孫兒疏忽,還請大祖婆婆告知。”
紫袍老嫗緩緩吐出倆字。
“禁忌。”
“禁忌,我們還有族人流落到禁忌裡邊了?”山羊鬍男子擡頭,眼神錯愕,這是他所不知道的。
“嗯,當年有些瓜葛,伱可以差一個族老去看看。”
“若是還不行,可去找人幫忙算算。”
紫袍老嫗語氣不緊不慢,只是這麼緩緩說着。
對她來說,這流亡在外的麒麟兒,也不是那麼重要。
山羊鬍男子似有爲難,“大祖婆婆,我們家的事……誰敢算啊。”
紫袍老嫗聽着這話,眼神當中好似恢復了一絲神采,臉上也有了些許笑意,像是……自豪。
“別人興許不願,但你到時候去尋那楚國的老監正張蒼,他那老東西當年欠了咱家不小的人情,會還的。”
“張蒼?”
山羊鬍男子心中一喜,當即大拜道:“多謝大祖婆婆告知。”
“嗯。”
“你去吧。”
“孫兒告退。”
眼見着這小黑走後,紫袍老嫗也是再度垂下了目光,其餘幾名老嫗再度開口。
“他現在應當是在打架吧,也不知道是跟走陰人還是邪祟。”
“這命火消耗如此之兇,但又不是在用奇寶,也不知是什麼手段。”
“呵呵,我族後輩天驕,豈會只有區區奇寶這點機緣?別說了,點火便是,我族後輩對敵,命火可不能缺。”
“……”
柳白眼見着這最後一個養陽神的走陰人,也在自己的野火之下,去了往生極樂,便是連忙收了火,然後放出了自己的陰神。
陰神也沒摘下面具,就這麼站在他身後。
眼前這具已經被燒焦的屍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一具乾屍。
直至這屍體上邊再沒有一縷血氣出現,柳白也就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陰神。
跟先前相比,他自是能感覺到,自己這陰神的身體又凝實了些。
最爲明顯的特徵,當屬這原本空落落的黑金長袍,此刻被撐起了些。
柳白透過他這鬼神面具的雙眼,看着裡邊的空洞。
他腦海裡邊沒來由的蹦出了一句話。
“神……在食饗。”
所以自己的陰神,真的是一尊神祇?
柳白忽然有了這個大膽的想法,但也沒細想,心念一動,這陰神便是化作了黑霧消失。
又是一縷野火飄落,將這具遺留的乾屍,化作了一坨腌臢。
至此,柳白已是在這臘八教總堂裡邊,再見不到一個幫衆了。
這臘八教一共有四名養陽神的走陰人,除卻一個被周八臘派去了峴山。
其餘三個,都被柳白“吃”了個乾淨。
沒了人,這籠罩着整條神相街的灰霧也就隨之消散。
“殺!!”
沒了灰霧,外頭的喊打喊殺聲也就在柳白耳邊響起。
他稍有些錯愕,旋即便是見着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白裙的身形落在他面前。
“柳……柳公子,您沒事吧?”
上次還將柳白抱在懷裡,親切的喊他小白的田夫人,此刻只敢遠遠站着,甚至還拱手行禮了。
“沒事。”
“你們這是?”
柳白記着媒姑沒說要喊人前來助陣的。
“會主大人剛說,柳公子被困在這臘八教了,特意讓我們前來營救。”
“營救……”
柳白左右看看,“行吧,你們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都搬回去,打掃一下戰場,媒姑他們去哪了?”
“這……”
田夫人也沒曾想,自己這原本是打算來救人的,可結果卻是變成了打掃戰場,瓜分好處。
“還在北邊。”
田夫人立馬回答道。
柳白正欲離去,田夫人又道:“但是好像州牧大人也過去了,現在那邊……沒再交手了。”
“哦?州牧大人還去了啊。”
柳白稍稍停下腳步,腦海之中也是泛起了跟這州牧大人有關的信息。
雲州牧,真名“範元益”,據說本是那餘陽城的人,在三十六年前,從皇城外放這雲州,擔任州牧一職。
按着這楚國的規矩,一任州牧,頂多也就是三到五年光景,便要輪換,或是另有差遣。
只是這範元益來到這雲州後,邪祟大凶層出不窮,地方官道遭封,山川不通,地方封閉,天下也愈發動亂。
皇城失去了對地方的掌控,於是這雲州牧……也就真成了雲州牧。
柳白當時在家裡看完這些“史書”後,也就難免有些感覺,感覺到奇怪。
這皇室……對這天下的掌控,未免有些太弱了?
嗯,或許這範元益應當知道一些隱秘。
“行,我知道了。”
這麼稍稍等待的功夫,小草也就已經找着了柳白的所在,遠遠地喊了聲“公子”,就跳了過來。
在半空中跟個松鼠一般,大張着自己的四肢,撲到了柳白後背。
“嗚嗚,公子你怎麼還活……實在是太好了,公子。”
小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到了柳白後背,有着外人在此,柳白也不好表現的太兇。
只是笑着就近出了門,然後開始往北門狂奔。
是非之地,肯定很多人盯着,指不定這州城的城隍也在盯着此處,柳白自不好“變身”。
再者說,前頭有着一個鑄神龕的走陰人在,柳白鬼體過去……還沒人體過去安穩。
但好在單靠這肉體的速度,也是極快了。跑起來,那些常人連他的殘影都看不見。
可沒走多遠,還沒等着他出去兩條街,便是忽地見到一個身影落到了他面前。
一個拄着桃木柺杖的老頭,其身材矮小,外表看着像是年逾花甲了,但是身高卻和柳白差不多,身上披着件灰袍,也很不合身,顯得寬大。
胸前敞開,露出那年老耷拉着的皮膚。
赤腳,頭上也沒戴帽,露出那光禿沒有幾根頭髮的腦門。
當然,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他只一出現,柳白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神香火味。
“公子,這是雲州城的城隍!”
小草探出頭來看了眼,又立馬縮了回去,然後再柳白身後叫喊道。
“這位小鬼頭說的不錯,小神正是這雲州城的城隍,無仙。”
赤腳老頭說着還朝柳白稍稍彎腰。
“你纔是小鬼頭,你全家都是小鬼頭。”小草向來不是能忍的性子。
不管是誰,只要逮到了就是一通嘴上輸出。
“見過大神。”柳白出門在外,都是講禮貌的,對方一位正神行了禮,他自是還禮。
“這位公子是要去找州牧大人吧,小神可以代爲牽馬。”
雲州城的城隍無仙將自身地位擺的很低,幫忙捎送一程,也是說什麼可以代爲牽馬。
柳白就這麼平視着眼前這個城隍,也沒遲疑,稍稍頷首,“如此那就多謝大神了。”
“無妨。”
城隍說完,柳白就發現自己在動,不,不是自己再動,而是自己腳下的這塊地在動。
不過一個呼吸時間,就已經到了這雲州城的北門口。
在這城北的曠野之上,柳白果真沒聽到打鬥的動靜,耳邊則是響起無仙的聲音。
“現在州牧大人,媒姑以及周八臘都在會真山的舊址上邊。”
言罷,柳白再度感覺周圍的場景一陣變換,等他再看清時,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大坑邊緣。
而在他身前,則是還站着三人。
一襲紅裙的媒姑,穿着花袍子但是臉上卻帶着傷的周八臘,以及一個身材稍顯瘦削矮小的中年男子。
頭髮紮起,緒的鬍子很多,也很密。
雙眸極黑,面容威嚴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霸氣。
無仙到場後,也就雙手抱拳朝着這人彎腰行了一禮,“見過州牧大人。”
“嗯,勞煩無仙大神了。”
雲州州牧範元益看也沒看祂一眼,只是擡起左手揮了揮,示意祂可以走了。
而他的目光,則是落在了柳白身上。
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柳公子?”
“不敢當,草民柳白,見過州牧大人。”
柳白不卑不亢的說着,既沒桀驁,也沒卑微。
“是你便好。”範元益說着左右看了眼媒姑跟周八臘。
柳白也注意到了,他倆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範元益緊接着拍了拍巴掌,頓時這四周就有着一道青色漣漪泛起,包裹住了幾人。
“剛我已經和媒姑還有周會長都說好了,這事……暫且擱置吧。”
“周八臘請鬼神教殺你這事,他會給你賠禮,而且等着鬼神教這事情結束,你們之前的恩怨,我不會再插手。”
範元益說着又看了眼媒姑,最後目光又回到了柳白身上。
“你這年紀能有這實力,必有來路,但是媒姑一直說你不是來自神教……這樣吧,賣我個面子,不知柳公子可否答應?”
範元益哪怕是在問話,但是話語裡邊,卻依舊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語氣。
與其是在問,倒不如說是在威逼。
或者說是在……告訴柳白。
周八臘,他保了!
你們有恩怨,是你們的事,而且是之後的事,總之現在,我範元益在這,而且周八臘對我有用。
既然如此,那麼你柳白……就不能殺他周八臘!
這就是範元益的意思,而且還是擺在明面上的意思。
柳白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同樣的,先扭頭看了眼媒姑。
後者身上還帶着傷,臉上也是有着一絲病態的慘白。
範元益雖已經跟她“友好”的商談過了,並且還稍微用了點點警告,給這事定了調。
但是媒姑稍稍解釋一二,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她沉吟了剎那,也就開口說道:“範大人不允許神教插手雲州,並且要將已經伸手進來的神教,趕出去。”
“周八臘投奔鬼神教這事,範大人也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沒有出手,目的就是想着引出這鬼神教在雲州背後的人。”
“所以一直沒有動手。”
“現在範大人已經快要收網了,所以……所以範大人希望公子先不要對周八臘動手。”
媒姑說完,柳白又看了眼周八臘。
後者被這麼當面“凌遲”,已經跟心如死灰差不多了,因而臉色也是黑如鍋底,極爲難看。
“看我作甚,有本事就現在殺了我!”
周八臘心中已是有了死志,他自是知道自己拜入鬼神教,謀求更高這事,瞞不住。
但是範元益一開始沒有出面阻攔,周八臘屢次試探之後,更是以爲,這是範元益默許的。
可誰知道,範元益竟是這麼個態度?
而且還完全是將他放在籠子裡養……這若是早點知道,也就還好,自己能早點走掉。
以自己修第二命的實力,這天下三國,大可去得。
可這結果偏偏是範元益親口告訴的,還是再將他徹底拿捏住了之後,才告訴他……
這還怎麼玩?
周八臘現在是生是死,都在這範元益的一念之間。
所以這左右都是個死了,周八臘自然是沒有什麼顧忌,面對柳白,也是大肆譏諷了。
但柳白也沒動怒,不值當。
只是他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都看了眼,最後還是落到了這範元益身上。
畢竟他到了場,正主也就從周八臘變成了他。
所以柳白現在還想殺周八臘的話,也就得先搞定這雲州牧了。
柳白看着他,他也就這麼俯視地看着柳白,雙目絲毫不眨,看的很是認真,眼神也很是真摯,甚至臉上都還帶着笑。
“所以,柳公子能理解本州牧的,對不對?畢竟……大局爲重。”
柳白聽着這話,終於是笑了。
所以他笑了之後,開口一句話便是……
“去他孃的大局爲重。”
範元益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媒姑也是心中一慌,她知道眼前的範大人是什麼實力……怕是神龕都兜不住啊!
這近在咫尺的。
柳白卻好似沒有瞧見一般,然後繼續說了第二句。
“所以,州牧大人是覺得,我柳白的一條命,也就值你的一個面子,對麼?”
柳白這話一出,他背後的小草已是發出了低沉的吼叫聲。
好似是想着,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了。
柳白卻是沒這感覺,反倒是伸手拍了拍背後的小草。
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這範元益都是雲州明面上的第一人,在如今這關起門來成一統的楚國裡頭。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範元益就是如今的雲州王!
或者再大膽一些,他直接宣佈雲州自立,建立一個“雲國”,那也沒什麼人反對。
所以這樣的人,心高氣傲些,大局爲重些,也都完全可以理解。
“本州牧並無這意思,只是希望柳公子能多爲了我們雲州百姓想想,一旦神教徹底進入……我們雲州也就會跟現在的魏國一般,黎民蒼生盡皆淪爲神教的所豢養的豬狗。”
範元益言語認真,話裡話外,都是要柳白以大局爲重。
甚至還挾這雲州百姓,以勢壓人。
周八臘聽了則是毫無顧忌的說道:“範大人既是以這黎民百姓爲重,那爲何不在神教剛進來的時候,就將他們驅趕出去,反而等到現在?”
“難道我臘八教弟兄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媒姑回答道:“周教主,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不同於媒姑的嘲諷,範元益甚至還認真的回答道:“這些神教都是一個性子,欺軟怕硬,這一下要是不打疼了他們,他們是不會放手的。”
柳白也不說話,就這麼默默聽着。
還真就被他聽到了些許有用的信息,比方說這魏國好像已經成了神教的快樂天地?
還有這範大人……未免有些太自信了吧。
他把這鬼神教當翹嘴釣,就不怕鬼神教事後報復,還是說……他背後真的有什麼勢力?
比方說,看似神隱的楚國皇室……
柳白做如此猜測着,但是這事情,歸根到底還是得落在他身上。
範元益的目光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落到了柳白身上。
“柳公子應當是會答應的,對不對?”
媒姑緊張的眼神也看了過來,她不敢想,若是這範大人真的對柳白動了手,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她先前也多加解釋,但是範大人……很自信。
周八臘同樣在看着,死亡已成定局的他,反倒有種坐山觀虎鬥的感覺。
反正再怎麼打殺,也是範元益跟這柳白的事了。
自己左右都是個死。
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柳白也能感受到,這範元益的問話,頗有種最後通牒的意思。
但可惜……
柳白再度搖頭,“不好意思,我柳白是個沒有大局的人。”
範元益依舊面無表情,媒姑的表情則是僵在了臉上,眼神愈發擔憂,周八臘已經開始笑了,笑的還很開心,很是喜悅。
站在他對面的媒姑,甚至都已經能從他眼神之中看出話來,他好像是一直在那說。
“打起來,打起來!”
範元益也說話了,他先是嘆了口氣,“柳公子不願答應,本州牧也理解。”
“畢竟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爺,性命的確是比普通人要寶貴,別說死了,擦碰都擦碰不得。”
“說實話,本州牧其實挺討厭你們這些世家公子的,因爲你們遠沒有那些老百姓好說話,你們只想着分剝利益,卻不想着付出……”
說着,範元益自嘲地笑了笑,“當然,這也是我混成了這雲州牧之後纔有的想法,在當着雲州牧之前,我也是個世家公子。”
柳白笑笑不說話,就這麼雙手環抱胸前,看着這雲州牧。
範元益說着,忽而話鋒一轉,問道:“柳公子,這裡也沒外人了,說話也不會被別人聽見……可否交個底,你真不是神教來的?”
這話一出,周八臘也是豎起了耳朵,認真聽着。
他倒想看看,眼前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是。”
柳白搖頭,語氣篤定。
這沒什麼好騙人的,柳白也無須扯什麼虎皮,借用神教之勢。
“那就是隱世家族了。”
柳白這麼說,範元益也就信了,甚至還主動給柳白換了另一個身份。
“想不到我這如此偏僻的雲州,竟然也還有隱世家族在這,失敬失敬。”
範元益說着還朝柳白拱了拱手。
這下輪到周八臘錯愕了,他一直以爲柳白是巫神信衆,可現在……不管是不是,都和自己沒多大關係了。
反正自己都快死了,其他的,自有着鬼神教跟巫神教爭奪。
“但柳公子應該也知道,既然已經隱世了,那就跟這俗世遠一些,最好不要插手這麼多了……你覺得呢?”
柳白聽着這話,終於開口了。
“範大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了,不必拐彎抹角的。”
“好,本州牧也喜歡柳公子這麼直爽的人。”範元益說着打了個哈哈,雙手合掌間,笑聲陡然一停,正聲道:
“要麼柳公子今天就拿出能壓服我範元益的實力,要麼……就按我範元益的規矩來。”
“好!這可是你說的!”
這話不是柳白說的,而是探頭出來的小草說的,而且還吼的很大聲。
“好,自是我範元益說的。”
這雲州牧臉上依舊帶着笑,只是說話間,他也放開了感知,不敢有着絲毫大意。
萬一真來個什麼狠人,給自己來個偷襲,陰溝裡翻了船,那可就完蛋了。
柳白微微仰頭看着他的笑。
誠然,他的確是準備喊娘了。
因爲周八臘這事,整得他心裡很不暢快,所以柳白才鐵了心要殺這周八臘。
可如今這範元益竟然爲了他口中的大局,爲了他的安排,要柳白停手……還說什麼賣他個面子……
呵呵,不好意思,我是有孃的人。
柳白清晰的記得,他當初在離開家之前,柳娘子曾經給他提了三點要求。
而那三點要求中的第二點就是……
“如果真遇見了讓你不開心的人或事,然後你又覺得娘能幫到你的話,那就喊我,不要顧忌。”
“畢竟你是有孃的孩子,不是沒孃的娃。”
想到這,柳白問道:“能問問州牧大人,今年高壽?”
範元益雖不知柳白爲何問這個,但還是大致說了句,“快四百來歲了吧。”
柳白頷首,那就沒問題了,這麼老不死的,自己打不過,然後喊娘,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就當他準備開口之際,卻忽地聽着自己背後響起了一聲咳嗽。
“咳咳。”
範元益突然變了臉,忙躬身行了一禮,“晚輩見過大算道長。”
“嗯?”
柳白霎時回頭,只見自己身後赫然多了倆人。
還都是熟悉的面容,其中一個是身材高大,滿臉虯鬚,胸口肌肉高高隆起,像武夫多過像道士的大算道長。
另一個則是愛吃雞鳳尾,面容俊秀的過分的小算道長。
他們只一到這,柳白就猜到了什麼。
這倆老登多半是藏着修爲,在這雲州城裡假扮普通人。
如若不然,他們怎麼能突破這範元益的佈置,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裡。
而且這範元益在他面前,還得自稱一聲晚輩。
“嗯。”
大算道長摸着自家的虯鬚,微微頷首,便算是見了禮。
範元益見狀,心中也是隱隱有了些許猜測,但又不大希望是他猜到的那個結果……
旋即,柳白回頭。
大算道長見狀,便是在幾人的目光當中,朝着柳白微微抱拳行了一禮。
“貧道,見過柳公子。”
柳白微微蹙眉,但隨後他耳中便是響起了這大算道長的聲音,“貧道跟……跟柳神有舊。”
“這次在觀內見着這範元益北上,便是好奇多算了一卦,沒曾想竟是跟柳公子有關,所以特此前來。”
事實上,這大算道長也沒說謊。
本就是他半夜被這範元益的動靜驚醒,好奇之下,一怒之下,他便算了一卦。
可這不算還好,一算下去,便是被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存在看了眼,問了句。
大算道長只能吐了口血。
事後,大算道長退一步,越想越氣,這自己都吃了虧,算出了這原委,甚至都爲此受了傷了都。
這怎麼能不找點場子回來?
於是他便來到了這裡,準備替這獨自出門的柳公子,撐撐腰。
充個門面。
而柳白聽着大算道長的解釋,也明白了,原來是跟孃親活躍在同一個時代的老登了,也難怪這範元益要在他面前自稱晚輩。
“道長客氣了。”
柳白虛擡了下手,沒辦法,縱使這大算道長都彎腰了。
他也沒那麼高。
大算道長見此情形,也便起了身,然後領着那瞪大了雙眼的小算道長,來到了柳白身後。
柳白也是適時回頭,看着自己面前這個臉色難看的雲州牧,認真問道:
“範大人,不知這大算道長,可否壓服你了,若是還不行的話……我還能再喊來一人。”
聽着柳白這話,最心慌的不是範元益,而是大算道長!
柳公子說還能喊人,他能喊誰,肯定是要喊柳神啊。
這自己都來了,要是還擺不平,還得逼着柳神親自前來,那自己這人情……賣哪去了?
那自己不是白來了!
所以不管如何,這事,自己都得搞定。
於是大算道長也就抖了抖自己的衣袖,然後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看着這範元益,微笑道:
“小范大人啊,能跟貧道講講道理不?”
“若是講不了……貧道就只能跟你講講道法了。”
範元益擡起頭,一臉的絕望,“晚輩……晚輩自當聽從大算道長安排。”
大算道長見狀,也是伸手拍了拍這範元益的肩頭,微笑地說道:
“挺好,貧道剛給你算了一卦,你小子應當是能活的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