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白看來,這老狼山跟老樹林子也沒多大區別,都是中秋一過便是漫山遍野的紅黃一片。
葉子也是滿樹滿樹的落,鋪就在這山道上,踩上去也軟軟的。
就跟柳白當時踩在紅姐腿上的感覺,差不太多。
正當他想着從這圍子裡邊離開的時候,卻忽又聽到背後傳來那老張頭的聲音。
“忘跟掌櫃的說了,那李達從外頭請了不少人手過來。”
柳白沒動,老張頭則是繼續說道:“老朽知道的,他就已經請來了兩個養陽神的紙傘會衆,還有一個是狐老坡的那老仙家,也已經鑄身許久了,以及臘八教那邊,也可能會有人要動手。”
“哦?他跟臘八教攪活到一起了?”柳白不在意那些陽神鬼鑄身什麼的。
他在意的是這點。
“嗯,狗急了跳牆,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老張頭說着又沉吟道:“掌櫃的能自信來到這,手段必定極高,多的老朽也就不說了,主要是那仙家……掌櫃的得小心些。”
“狐仙家擅手段,掌櫃的切不可大意。”
“嗯,謝過老先生了。”
柳白真心實意的道了謝,老張頭口呼了句“當不得”,兩人也就各自分開了。
一下地,一走山。
“公子,我再給你說說這守脈人的講究唄,這要想成爲守脈人啊,就得把自己變成半鬼,因爲只有成了半鬼,才能更好的騙鬼。”
“而且守脈人往往都是活不久的,因爲他們守脈好像是用到了他們的壽命,壽命可是大講究,這個小草不太懂。”
“得問娘娘才知道。”
小草絮絮叨叨的說,柳白也就隨意聽着。
他更多的還是在想着,接下來的這場打鬥廝殺。
兩個養陽神的紙傘衆,外加一個鬼鑄身的老仙家……也不知是李達太看得起自己,還是他太想活下去了。
且不論要請動那老仙家,得花費多少好東西,單就是那兩個養陽神的紙傘衆……柳白估摸着,沒有個百八十顆血珠子,都別想請得動他們。
外加上那老仙家,嘖,看來這麼些年,這老東西在這是真沒少撈。
只是爲何……沒見着他的須彌?
按理來說,這種斂財的老登,肯定是會想方設法的搞來一個須彌的。
柳白沒去細想,等着許兆他們過來,多半還能問出點別的消息。
還有就是那臘八教衆了,李達既然和他們有了點牽扯,再加上他臨死前說的什麼大勢要殺……柳白就已經隱隱有點猜測了。
但也不確定,相信到時自會見分曉。
柳白沿着這山道一直往前,下山又登山,等着上了一處山崗,踩在這當陽石上時,他取出須彌當中的堪輿圖看了眼。
再往前,就是李順寶所標註的老槐坳了。
那紙傘會衆以及老仙家若想襲殺,極有可能便是在這裡……山高林密,老樹橫生。
柳白也能看出,前頭這山坳裡邊的林木,的確是比別的地方,都要蔥鬱許多。
林子當中,也間或有着涼風吹來,但卻沒見着那株老槐樹。
柳白想了想,還是從須彌裡邊取出了三支蠅頭香,以及幾張血錢。
手搓燃了香頭,香尾則是插過了這兩張血錢。
三香敬奉天地人,兩錢上供山與水。
這都已經上了神香了,待會若是再一不小心打死了仙家,那柳白也不用受那因果纏身之苦。
就跟進了道場不得點火的規矩是一樣的。
這也是走陰人的規矩。
柳白這次既然打算了是用走陰人的身份去對敵,那自然也是遵循些走陰人的規矩比較好。
將這神香插在了山道里邊的空曠處,柳白也就再度上路了。
這次,又是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柳白估摸着要是正常來說,應當早就已經走到了的。
但這山道卻好似無限長一般,無論他怎麼走,都好像始終走不到這老槐坳裡頭。
只得在這山崗子上打轉。
發現這點後,柳白也就停步了。
四周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杉樹,地面也掉了許多枯黃的刺,正當他想着點火之際,前頭的山道旁,忽然蹦跳出了一隻灰狐,姿態蒼老,兩頰生須,身上還披着一件泛黃的破爛麻衣。
只一出現,便是有着一道淡淡的香火以及濃重的狐騷味瀰漫在四周。
老張頭口中的,那鬼鑄身的老仙家,現身了。
“別再往前了,那倆紙傘會衆都在等着你,再去,就是送死了。”
灰狐人立而起,嘴裡也是發出尖利的叫聲。
“公子,是這狐仙家的幻術!”小草在背後驚呼道:“狐狸狡詐,信不得!”
柳白正欲點火,卻又聽那灰狐口吐人言,“你爐子燒的很旺,伱要在我這鬼打牆裡點了火,勢必是能破開,但你很快就會被他們倆盯上。”
“你想放我走?”柳白問道。
“桀桀。”灰狐怪笑道:“你既然能從老狼山的圍子那邊過來,李達那廢物豬玀肯定已經被你殺了。”
“既然如此,你又逢山燒香識得事故……放你走了又如何?”
看着這笑容奸詐,兩頭通吃的灰狐,柳白也算是對這狐仙家有了更爲清晰的認知。
只可惜,老四那狐女,看起來卻好像是不太機靈的樣子。
“那我若是執意要往前走呢?”
“那我就不攔你了,甚至還要聯手一塊殺了你。”灰狐說的很是坦然,“畢竟收了那李達不少好東西,真要一點事都不幹的話,有損道行。”
柳白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倏忽點燃了三盞命火。
說再多都無用,不如手底下見真章。
旋即眼中好似變得清明,耳邊猶是響起了一聲狐狸的怪笑,還有言語。
“果真是那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啊。”
但是前方山道上,卻已不見那灰狐的身影。
柳白又回頭看了眼,自己點過火的神香,還就插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看似走了許久,但實則卻只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也就在這時,柳白耳中忽地聽到“咔嚓”一響,前後兩道身形近乎同時落地。
“我道一聲好找,竟是已經到了我們兄弟身後。”
前頭的這紙傘會衆手上提了個被白布蓋住的竹籃,身材敦實,面容發黑,額頭處還紮了條白巾,像是戴孝,又像是個農夫。
“搶了先卻又不敢動手,嘖嘖嘖,不愧是老仙家。”
背後聲音尖細,陰陽怪氣。
柳白命火燃遍全身的同時,又回頭望了眼,只見身後這人明明是個男子,卻打着厚厚的粉黛,身上穿着也是件粉袍,顯得不倫不類。
但相同的是前後這兩人,身上都是帶了把紙傘。
前邊的敦實男子則是身後揹着,後邊的娘娘腔則是裝模作樣的夾在腋下,連此刻抽出來的姿態,都讓柳白覺得作嘔。
所以他決定……一會先殺這個娘娘腔。
“你這是,本源之火?”敦實男子不愧是紙傘會衆,出自這橫跨三大國的組織,見識是有不少的。
見着柳白身上的命火怪異,也是當即認出了由來。
“不會是前些日子,峴山裡邊的那個本源之火吧?那不是被你們大楚的皇族取走了嗎?”
背後的娘娘腔也是好奇着問道:“你這麼有本事,從姬家的手裡搶東西?”
“你猜。”柳白說道。
“有什麼好猜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有道理要講,跟我們會主講去。”
敦實男子見狀,當即從他提着的竹籃裡邊拿出了一樣東西,丟了過來。
柳白起先見着是一個饅頭,可等着這饅頭落地之後,卻是變成了一條斑斕大蟒,扭動着身軀就要朝他撲來。
這下若是中了,柳白這小小的個子,還不夠這大蟒一口吞的。
背後,那穿着粉袍的娘娘腔也是掩嘴輕笑一聲。
緊接着身形晃動幾下,便是一分爲三,齊齊朝着柳白走了過來。
這山嶺四周,更是陡然升起了灰色的霧瘴,籠蓋住叢林。
隱約之間,好似有着一頭頭巨大的狐狸虛影竄在四周,鬼魅異常。
那鬼鑄身的老仙家,同樣也是動手了。
看着這四周的一切,柳白終於是感覺到了一絲壓力……這就是養陽神的手段麼?
果真是有點強度了。
渾身上下都燃燒着淡藍色火焰的柳白,雙手合十一腳剁地,緊接着他身上的命火就好似不要錢一般洶涌而出,直接化作一道火浪席捲四周。
也不用什麼技巧,主打的就是一個大力出奇跡。
這被本源之火加持過的淡藍色命火一經出現,便已是有了陽神走陰人的威勢。
命火燎過,首當其衝的那斑斕大蟒立馬被燒的原地翻滾,最後尾巴拍打着鑽入了叢林。
身後那剛想着上前的娘娘腔也是身形飄起,不得不避開。
命火燃燒進了密林,將那些逐漸逼近的灰霧都燒散了許多。
只這一下,便是逼得他們盡皆退開。
許是瞧見了柳白的笑容,身前那敦實男子則是好心勸誡道:
“小孩,火……不是這麼玩的。”
言罷,剛滾入草叢當中的那斑斕大蟒倏忽化作了一道無形的命火,於空中劃過匹練,直奔柳白而來。
身後那娘娘腔也是再度出手,這一刻,他其中一個身形陡然消散再合攏,便是化作了一蛇身人首的邪祟。
活像那老樹林子當中的美人蛇。
不僅如此,它甚至真的口吐人言喊道:“柳白!”
聲音怪異,腔調古怪,柳白下意識就想着張嘴應上一聲,可都見着快要把嘴張開了,他才驚覺過來。
這手段,倒也是詭異的很。
“要玩火是吧!”
柳白左手一探,一旗杆斷裂缺失的火靈幡便被他握在了手裡,命火洶涌灌注,然後順勢一揮。
一道藍色火龍席捲而去,撞上了敦實男子喚出的命火。
二者相撞,那尋常命火當即被燒的粉碎。
只這一下,高下立判,而且不僅如此,柳白這火靈幡揮出的火龍再度洶涌上前,似要一舉將那敦實男子吞噬。
後者根本沒曾想到,柳白竟會有這手段,他順手一拋,竹籃裡邊又是兩顆饅頭被丟了出來。
他一臉的肉疼,也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兩顆饅頭化作兩層龜甲,這纔將柳白揮出的命火擋住。
“如何,我這一下,值幾個饅頭?”
柳白嘴上說着,手上卻沒停,就這麼一會功夫,他又已經丟出了第二件奇寶——小山錐。
雖是殘缺破敗,但他這陰神小打小鬧一下,還是行的。
丟出後,這小山錐便是自行盯住了身後的娘娘腔,而且還不是他那分身幻化出來的邪祟怪異。
直接就是他的本體。
他也是面露驚慌,眼見着那小山在他面前越來越大,他連忙把頭一壓。
柳白也是沒見清他用了什麼手段,只是知道他的位置跟那邪祟分身的位置交換了一下。
柳白的小山錐直接砸死了那美人蛇,他本體則是躲過了一截。
可饒是如此,他也是身體受創,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火壇主的火靈幡,還有喪葬廟香主的小山錐……怎的會在你手上?!”
敦實男子見識極廣,哪怕柳白手上的奇寶都已經殘缺了,可依舊被他一眼認了出來。
柳白也不驚訝,這雲州城裡有奇寶的,本身就只有那麼幾個。
所以名聲傳的開,也正常。
尋常人等可能識別不出,但城內養了陽神的,大多都是曉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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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是願意保守秘密的。
“爲什麼?當然是他們送給我的啊,難不成,還會是我搶來的不成?”
柳白擡手間,小山錐再度回到了他的手掌心,但是那美人蛇的分身,卻已稀爛。
可就在這時,他忽地側身,一道灰影就是從他剛剛閃開的位置衝了過去。
若是沒有閃開的話,剛那小山錐,還真就被那道灰影給搶走了。
“都是老仙家了,還幹這偷雞摸狗的行當,也不怕遭了人笑話。”
柳白言語落下,灰影便是在那草叢當中人立而起。
活像那討口封的狐大仙。
“你們還不快些動手,這小子詭得很,保不準就有人來救!”
它一語說完,扭頭便走。
隨即柳白這一前一後,便是各有一道滾燙氣息升起。
這倆紙傘會衆體內各自走出一道散發着瑩瑩白光的身影,相比較於陰神,這陽神就已然是能看出人形了。
但依舊只能看出一個人的輪廓,五官面貌依舊是模糊不清。
可好在,不同於陰神的矮小,這陽神終究是有了一丈之高。
這倆走陰人,喚出了自己的陽神!
柳白見狀終於是露出一絲滿意,這等了這麼久,終於是找到養陽神的走陰人試試水了。
他身後的影子涌動,好似黑色的液質不斷匯聚。
最後那臉帶鬼神面具的陰神直立而起,黑金長袍在這陰風之中獵獵作響。
這場景再度讓這倆走陰人心驚。
若非隔得相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柳白身上的氣息,他倆是真要以爲柳白是個修第二命的了。
身上奇寶兩件,能隨意動用。
這奇寶,就算是給了他倆,他來也用不出來啊!
還有這帶着面具的陰神……
他倆對視一眼,便是盡皆看出了彼此的意思,速戰速決,拖不得!
於是他們也當即拿出了陽神的最強手段,陽神之上再點火。
陽神燒起來的命火,不再是無色,即是森白色的了,隨之這股熾熱的氣息也是愈發明顯。
“好好好。”
柳白在笑着,他背後的陰神見狀,好似也是在笑,而且這笑的還略有一絲……癲狂?
他笑起來時,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扶着臉,身形也是彎腰低下。
但柳白又覺得,他笑不是因爲這個,而是因爲……柳白讓他摘下自己的面具。
所以此刻的他,的的確確是在摘着自己的面具。
前後的那倆紙傘會衆愈發覺得柳白古怪,背後的那娘娘腔更是直接說道:“什麼鬼東西!”
旋即他倆的陽神盡皆大步上前。
柳白見狀便是踏着命火離開,陰神則是留在了原地沒動。
他背後揹着的小草見狀,也是把頭一埋,然後窩在柳白的衣領裡邊,瑟瑟發抖的說道:
“危險危險,小草快躲起來!”
柳白落地回頭,只見那倆陽神赫然是將自己的陰神圍了起來,點着的森白色命火洶涌而去,不斷灼燒着他的陰神。
這若是放在普通走陰人身上,單就這幾下,這陰神恐怕就已經是被燒沒了。
但柳白此刻……也是感覺到了一絲滾燙。
就好像,若是再不動手解決,自己就要被……燙破皮了?
‘不是,我只是讓你摘個面具,都這麼困難的麼?’
一時間,柳白都在想,自己這陰神,他孃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了!
他心中一發狠,猛地用力,直接將這面具從自己陰神的臉上,扯了下來。
這一刻,柳白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都有些撕扯的痛苦。
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將自己的整張麪皮,從臉上剝了下來。
而反觀那陰神,那道面具被他撕扯下來後,便是在他手上化作了一枚青銅印信。
至於他的臉……五官模糊,血腥一片。
真就是跟柳白感受到的一樣,撤下了這青銅面具,就是拿下了自己陰神的臉!
暴戾,嗜殺。
這股久違的感覺在柳白的心口充斥着,隨之一道道血色的雲霧便是從這老槐坳的地面升起。
這一刻,這四周都好像是變成了柳白陰神的領域,他身前身後的那兩道陽神,倏忽間都不敢動了。
甚至都好像是在……顫慄。
柳白那彎着腰的陰神,終是緩緩直起腰身,他手上拿捏着那青銅印信,血紅一片的臉上,雖沒在滴血,但那副猙獰恐怖的模樣,依舊讓人看了生畏。
“什……什麼鬼東西!”
娘娘腔已是第二次說這話了,因爲他在竭力將自己的陽神喚回,但是他的陽神卻是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準確的說,應當是被地面生出的一道道血色鎖鏈,捆在了原地。
柳白陰神回頭,看了他一眼。
旋即,他手上的那枚青銅印信便是落在了這娘娘腔陽神的額頭上。
只一蓋上,就像是被燒的滾燙的烙鐵,烙印在了人的皮膚上似的。
發出“滋滋”聲響的同時,印信拿開。
只見這道陽神的額頭上,赫然多了個血色字眼,在他那瑩白色的軀體上邊,極爲明顯。
那是個“死”字!
血色醒目,就好似在昭告着這娘娘腔的死期一般。
隨之柳白的陰神回頭,那枚青銅印信又是落到了另一道陽神的額頭之上。
與此同時,那娘娘腔似是悶哼一聲。
柳白扭頭看去,只見他的額頭上邊,赫然也是有着一個血色字眼浮現。
同時那個“死”字,柳白的這一記印信下去,竟是從他的陽神直接印在了他的本體上邊。
更爲可怕的是,烙印浮現之後,他整個人的生機就在急速滑落。
短短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娘娘腔,化作了一個好似行將朽木的老翁。
而他身上所流失的那些生機,卻是化作了一屢屢血氣,充斥匯入了柳白的陰神之內。
“這……”
柳白能清晰的感覺到,隨着那些血氣匯入,自己的陰神,就好似變得粘稠了些。
或是說,是那道陰神虛影,變得更加真實,更加厚重了些。
或者說的更加直接,就好像……陰神也在有着軀體一般。
柳白先前完全沒有感覺,也是直到現在,殺了個養陽神的走陰人之後,纔算清楚。
也就是他這麼稍加遲疑的功夫,餘着的那走陰人,也是被柳白的陰神輕而易舉的斬殺,最後化作一縷縷的血氣,填補了柳白空虛的陰神。
而將這兩個陽神走陰人的軀體吞噬後,柳白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陰神有什麼變化。
難道說是殺的人不夠?
柳白只能如此猜測,他心念一動,陰神手中的印信也是再度化作了青銅面具,被他覆壓在了臉上。
嗜血的衝動消散,陰神猙獰的面目也隨之消失,四周這林木間升起的那些血霧,也都回歸了地面。
一切又都回歸了平常。
若不是地面還有兩具殘存的乾屍,甚至都發覺不了這裡曾經發生過打鬥。
柳白手一招,他的陰神又重新回到了他身後。
小草也是直到這時纔敢探出頭來,然後小聲說道:“公……公子,好像還走了個狐仙家哩。”
“對。”
柳白看着四周,那些香火氣的霧瘴早已消散,事實上早在他陰神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那老仙家就已經扯着身子從這老槐坳裡遁逃走了。
“別急,他這是提前回去將屋子打掃乾淨,等着咱倆去嘞。”
柳白說話間,也是來到了那兩具乾屍身前。
殺人放火金腰帶,這人都已經殺了,怎麼可以少的了摸屍的環節?
須彌這種高大上的東西,這倆紙傘會衆自是沒有的。
所有值錢的貨當都是用一個金錦絲包貼在了胸前,陰珠這東西,對於他們這些把腦袋栓到褲腰帶上的殺手來說,自是不可能留下太多。
收攏起來頂多也就值個四枚血珠子,除此之外,各自都還有幾張兵家的符籙。
其中那敦實男子還有個風水家的定方羅盤,老物件也有。
這要是放在別的陰神走陰人身上,興許還真能算是發一筆小財。
但是柳白……帶回去給司徒紅吧。
這些破爛,她還是用的上的。
摸完了屍,自然也就要毀屍了,這東西柳白自有不少,幾滴藥師配置的化屍水下去,這兩具乾屍也就都回去反哺大地了。
處理完了後事,柳白也就轉身走向了那狐仙家消失的方向。
邊走,身形也是不斷拔高着。
等他從這狹小的空地離開,到了密林之中時,已是化作了一個頭生雙角的鬼物邪祟。
又是往前走了幾步,身形便是消融在了黑暗之中。
……
老狼山,地底陰脈的其中一條支脈裡邊,正面對面坐着兩副骷髏。
一副已是森白,頭戴破爛斗笠,身披蓑衣。
另一副骨架上,則是還明顯帶着一些粉紅血肉。
經常殺人的都知道,這是剛剔骨的遺骸上邊纔會有的痕跡。
而此刻,這血肉骷髏身後,一團黑色的陰影正不斷蠕動着。
森白骸骨口吐人言說道:“你這新的陰神,爲師已經幫你凝聚出來了,日後你行走在地底陰脈當中,也就不會有邪祟能察覺到你的蹤跡。”
“多謝師父……”
但這血肉骷髏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打斷道:“你先別插話,等爲師說完再說。”
森白骸骨老張頭繼續說着,“早在幾日前,媒姑就已經傳訊給我,要我把這屋子都打掃乾淨,好迎接新掌櫃的過來。”
“但爲師扔了個聖筊,問了這老狼山的陰脈大人,得到的答案是,我不打掃,等着掌櫃的自己打掃,好處能大些。”
“現在看來,的確是如此,陰脈大人……是不會撒謊的。”
見着自己剛拜的師父閉了嘴,廖康這才說道:“那師父你沒按着會主大人的話辦事,她不會怪罪嗎?”
老張頭“呵呵”笑道:“她是算計好了我這點殘存的實力,若是費勁心思打掃屋子去了,那麼勢必就不能把咱這一脈最核心的術傳給你。”
“而你若是沒有學會那門術……你這一輩子,就只能跟爲師一樣,任由她鉗制。”
“但現在……呵呵,等爲師走後,她若敢上門怪罪,你就借這陰脈遠走了便是,不必理會她。”
廖康腦袋裡邊,鬼火跳動,他回想着老張頭剛傳給他的那些法門,忍不住重重一叩首。
再造之恩,不爲過。
“行了,起來吧。”老張頭伸出僵硬的右手,想要將他扶起,但這手只是剛剛碰着廖康的骨骼,就掉落在地上,砸地粉碎。
“師父。”
廖康連忙伸手去撿,但他的手只是碰到這骨骼,就又是將其碰碎。
“無妨,沒多少活頭了,就是這樣。”
老張頭不以爲意,繼續說道:“這幾年,爲師教你的道理,你應當都記住了,尤其是這藏拙之道。”
廖康連連點頭。
“但是一味的藏拙也不行,而且爲師走後,你也就沒了靠山……”
老張頭說着,便是伸出自己僅剩的左手,指着他身旁的那個布包,說道:
“這裡邊裝着的東西,等爲師死後,你便送給新掌櫃的。”
“別說是爲師給你的,就說你自個發現的,到時,這新掌櫃的,自會高看你一些,你便跟着他身邊便是了。”
廖康又跪着接過,可只是剛入手,他就被燙地將這布包丟在了地上。
“師父……這是?”
老張頭已是愈發虛弱,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但依舊解釋道:
“李達跟臘八教的摻和到了一塊,拜入了神教,準備將這條陰脈也上供了去……這功勞太大,你吃不下,只得分潤給新掌櫃的,再由新掌櫃的告訴媒姑。”
“等媒姑過來解決了這事,你也就算是在新掌櫃的身邊站穩了腳跟,他年紀小,不是有着大天賦就有大背景,你跟着他,吃不了虧的。”
廖康看着眼前這個事事都爲自己安排好了的師父,欲哭……可也流不出來淚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師父腦子裡邊的那團鬼火,越燒越小,但他猶在言語着。
“我死後,會裡的墨姑娘若是來給我弔唁,你便讓她來,其餘人,就免了吧。”
“她與我們這一脈有故,若是媒姑沒有趕你走,你日後又在會裡遇見了麻煩,便可去尋那墨姑娘,但是切記,恩情只有一次,能不用,便不用了吧……”
老張頭說到這,又指了指插在石壁上的紅燈籠。
“我死後,將我的骨頭打成灰,裝進那燈籠裡邊,以後你每次巡陰脈,師父都在身邊陪着你……”
老張頭說完,那團鬼火也就徹底熄滅了。
廖康哀嚎一聲,長跪不起,緊接着,他身後的陰神也就撲將上來,附着到了他身上。
原本的血肉骷髏,也就在不斷滋生着血肉,最後再度化作一個完整的……人。
……
崇山峻嶺之中,一處連着鄉鎮的山頂上頭,立有一神廟,神廟四周都有着石刻的狐狸雕像。
這山,名爲狐撈坡,山上的廟,叫做狐仙廟。
時值上午,柳白蹦蹦跳跳的從這石階登山,最後一路到了這山頂。
起先還有着好些香客的,但是那廟祝出來驅散一通。
說什麼“山神老爺”今天躲秋,不見客。
起先這廟祝還想着將柳白也趕走的,可柳白身子一閃躲,便是到了這神廟前頭。
站在這神廟外邊,只是剛一點火。
神廟內,便是傳來了狐狸的尖叫聲。
這守山當山神的,自不可能是那鬼鑄身的狐仙,留在這的,只是它的後代子孫。
如若不然,它也不會被這衆人叫做老仙家了。
柳白扒拉着門,然後露出個腦袋,朝着香火鼎盛的屋內望去,嬉笑道:
“來,把你家老祖請出來。”
“不然……錘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