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窿依舊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在衡量,事實上,這會兒我跟黃隊腦子裡也在衡量。
雖然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如何,但此行已經十分兇險,那些連螣蛇屍身都不放過、啃食血肉、滿臉血污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麼救命菩薩,我可不信一旦露餡兒,到時候它們會放過我們幾個。
然而,冰窟窿這時候居然說話了,但說的卻不是人話。
他張口竟然說了句屍語,然後冷冷的朝這彪身大漢瞪了一眼,彪身大漢頓時身體一個激靈,在原地抖了三抖。
我赫然聽懂了,冰窟窿說的是:“那叫它來見我。”
彪形大漢不由滿臉賠笑,低聲下氣的對冰窟窿說:“大王啊,您這不是難爲小的了嗎?兩位大王隻手擎天,怎好難爲我們這些小的。”
彪形大漢說這些話的時候,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竟然掉下來一層,冰窟窿竟然沉悶的冷哼了一聲,一甩袍袖,轉身就走。
可他走的快,我們纔剛出去不到二百米,背後竟然有人聲在喊叫,竟是爲我們而來的。
“仁兄竟然不給小弟一點面子,難得在這桃止山境內遇到,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了?”背後的聲音極大,穩穩的透着股子陰涼,聽到的人總感覺那聲音久經不散,一直在人脖子背後轉圈兒似的。
我跟黃隊下意識轉過了頭,冰窟窿這時候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當即心領神會,用自己僅會的一點屍語對那道聲音說道:“用得着打招呼嗎?”
我轉過了身去,就見一個赤腳大漢快步朝我們走來,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他腳步稍微頓了一下,然後不僅不怒,反而面帶笑容:“原來是兩位仁兄。”
冰窟窿跟黃隊緊跟着轉過來,這大漢一看不由面色一變:“哎呀呀,原來真是三位仁兄,三位仁兄結伴而行,說的又是正統官話,必定是法王直屬,小的剛纔多有冒犯,還請贖罪啊,贖罪!”
說罷,這大漢竟朝我們作了個揖,我赫然發現,這大漢也穿了一身灰衣,臉上銀粉蓋面,跟我們竟然是一般裝束。
冰窟窿這時候轉身說道:“要務在身,先走一步。”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口中的屍語、官架子再加上冰窟窿這冰的跟窟窿一般的表情聲音,簡直堪比影帝,這赤腳大漢愣是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但就在我臨轉身之時,卻意外發現這大漢背後頭吊着個物件兒。
當我真正看到那個物件兒的時候,我覺得這物品有些眼熟,我忽然止不住往前一湊,仔細定睛一看。
這不是我師父胡老道身上揹着的百寶袋嗎?
胡老道平常裝符咒、羅盤、柳葉、五帝錢這些法器常用這個袋子,只要是先生或者陰陽道士,大多都有這樣一個百寶袋子隨身斜挎。
我方纔往前一步,正是爲了看的仔細,胡老道的百寶袋跟別人的袋子還有區別,在他袋子的右上角處通常都會繡一朵古怪的梅花造型,鮮紅如血,我剛纔往前走了一步,剛好看見了右上角那朵鮮紅如血的梅花。
我明明記得,之前額日布蓋蘇木鄉草原上,
跟胡老道見面那一次,也就是胡老道臨死之前,他尚且揹着這個袋子,最後自殺在了草原上,當時我們明明將這袋子與胡老道屍首一起埋葬……
我忽然鬼使神差般的過去,用半句屍語問道:“這個……”
我指向了那個袋子,不是我不想說後半句,而是屍語這玩意兒我沒學全,一直以來覺得跟殭屍對話又用不上,所以這會兒就全都抓瞎了。
黃隊那邊轉過身來,只能跟着冰窟窿裝高冷,畢竟這些玄乎的玩意兒他一句不懂,幸虧冰窟窿替我解圍,他上來只是掃了袋子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可比我霸道多了,直接把手伸過去,那意思是:“丫的,把袋子給我,不給你試試看。”
我也沒想到這傢伙會那麼大膽,倒是另一邊,赤腳大漢懵了,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冰窟窿,最後看看袋子,然後傻乎乎的把袋子摘下來就遞到了冰窟窿手中。
冰窟窿接過袋子一看,裡面符咒、法器一樣沒缺,確實是胡老道的百寶袋。
冰窟窿忽然用屍語鼓搗了半句,我聽懂了一半,大概意思是這玩意兒與我們有重大關聯,十分兇險。
大概說了這一句,赤腳大漢點點頭,沒再追究。
這時候,冰窟窿將袋子扔到我這邊,又問赤腳大漢:“此物從何而來?”
赤腳大漢頓時開始了一大段對白,就在冰窟窿跟黃隊面前,竟然全說了。
原來,他前幾天在下面巡察路過,發現個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的傢伙,於是把那傢伙抓住一頓毒打,最後收繳了他的東西,其中就包括這袋子。
冰窟窿又追問胡老道下落,這傢伙才又說道:“他心懷叵測,滑如泥鰍,最後被他跑脫,不知所蹤,我正要趕去領人抓它,仁兄這是……?”
“呃……”冰窟窿突然趁着一張臉,冷冷的目光盯着這大漢:“你放跑了他?”
“咕咚”一聲,這赤腳大漢腳下一個不穩,差點給冰窟窿跪下,他忙對冰窟窿求情,讓他別聲張出去,冰窟窿點點頭,說自己正在追查的事與這個有關,一有情況第一時間把情報傳回去。
那個赤腳大漢被我們兩個擺了一道,等離開的時候已經滿身大汗,站都站不穩了。
冰窟窿跟我們一道往前走了不久,等到了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冰窟窿忽然張口對我們說:“可能要露餡兒了,那個大王回去一查,沒我們這號兒人的話,肯定會再追回來,咱們已經不妙了。”
“啊?那咱們現在一直往南跑,還來得及嗎?”黃隊問。
冰窟窿說:“一直往南,可以從那裡出去。”
他隨後又說:“必須趕緊離開,晨,想辦法恢復道行,需要你幫忙。”
我最後問他:“這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爲什麼胡老道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死了嗎?”
冰窟窿說:“這裡是他死而復生、活了二百多歲的根源,走了。”
冰窟窿轉身即走,沒給我多餘的問話時間,路上我細數胡老道百寶袋裡的玩意兒,法器只能將就夠用,可我上次
被整了那麼一道,卻還沒有恢復過來,這等會兒那些什麼大王之類的追兵追回來該咋辦?
也沒那功夫去想了,我們一路往前走,前面無論什麼人,見到我們就嚇的落荒而逃,沿着日頭初升的方向,我們三個一路南下,在這裡似乎根本無法體會到時間的流逝,從頭到尾天上的黑色太陽就好像壓根兒也沒動過似的,這天永遠是灰色的,似乎沒有輪迴交替。
我覺得趕了得有二三十里地了,時間也很長了,冰窟窿也沒說話,更沒有要停的意思。
我說:“胡老道也在這個世界裡,咱們不用管他嗎?”
“這些事情咱們管不了。”冰窟窿說,他說着話還在繼續走,也根本不準備停下來,終於,大概又是幾十裡,我們面前被一道極寬的河攔住了。
然而,這裡並不像我們所生活的那個世界,沒有長江大橋,有的只是一葉扁舟。
而且,這小船每天還只往返兩趟,恰巧人家船伕今兒個跑完了,要明天才繼續往前走。
無奈何,我們三人只能住下,可巧屁股後頭也沒見那個赤腳大漢領人前來追拿我們,這渡口的位置只住了一個老船伕,屋裡空蕩蕩的,一見我們三個大王要住他的破爛小屋,船伕嚇的誠惶誠恐給我們收拾鋪鋪,但偏偏到了這會兒,他就是不拉我們過河。
轉眼,天空上的黑日變成了血月,一輪紅月掛在天邊,整個大地除了那輪紅色的血月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是黑的,連一絲其他顏色都看不清,這才叫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我們三個晚上躺下來,也不能說話,害怕被船伕識破,那個船伕也不敢跟我們說話,估計是懼怕我們多一些。
這一覺睡的昏昏沉沉,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冰窟窿多半時間一直醒着,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轉過天來,黑日普照大地,這個世界再次變的黑白一片,船伕早已經上了船,給我們三個特地加了三個小板凳,渡口處大概十多個行人站在一旁,急切的模樣似乎也是想要過這河的。
船伕一天只過去一趟,再把船劃回來,這人多一點也沒什麼不對。
然而,臨上船的時候,黃隊遞給我跟冰窟窿一個顏色,我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但是這裡又不能暴露,無法細說。
衆人就這麼跟着上了船,整個船上已經坐滿了人。船上剩不下幾個地方,都已經堆的滿滿的了,老船伕划着船,一點一點搖曳在這大江當中。
說來也奇怪,這大江之中也不起大浪,更是無風,老船伕划着這船慢悠悠的一晃一晃,發出吱呀聲,卻很是小心的模樣。
一直等到船快到了江心,忽然,我們三個人都發現異常。
這坐在船中的那些過河人一個個的便開始變幻了模樣,有的臉上開始快速潰爛下去,一身衣着光鮮的衣衫變成了粗布爛衣,有的則是更加恐怖,忽然之間變了一副嘴臉,渾身扭曲,機器恐怖。
轉眼,這船上十多個過河人全換了一副模樣,面目猙獰的朝我們撲來。
黃隊搖搖頭:“唉,果然暴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