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8章

北冥也沒有回答。

捫心自問,如果安麗絲夫人不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他和紙音這樣正常的人類小孩,雖然是聽着童話和魔法故事長大的,卻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對付巫婆,童話故事裡最常用的一種處罰方式是,捉到她們然後將之施以火刑……

暗夜中,北冥也微微笑了笑,自己好幼稚,又不是女孩子,居然會相信那些童話故事。

“紙音,你不用擔心,等我們找到安麗絲夫人再做打算。”記得安麗絲夫人在詛咒紙音的同時,還奉送了一個祝福的咒語,一直以來,他看到應驗在紙音身上的全是詛咒,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祝福是什麼!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擔心!”真心話脫口而出,靜紙音臉頰泛紅,糟糕,他會不會以爲,她打算一輩子寄住在他身上了啊?

北冥也感覺到她的依賴,將一隻手放在她的被子上,輕輕地拍了拍:“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靜紙音心中感激:“北冥也,我給你帶來那麼多麻煩,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感謝你纔好。”在這個時候古人一般會用“做牛做馬”、“結草銜環”這類的詞,可是這些詞太虛浮了,不足以表達她心中感覺的萬分之一。對了,還有一個詞,“以身相許”……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口水幾乎嗆進喉嚨,立刻“咳咳咳”起來。

北冥也當然不知道她現在的“邪惡”心思,替她拉拉被子:“紙音,我們搬家好不好?”

“搬……搬家?”靜紙音還沒有從“以身相許”的震撼裡回過神來,憑自己和北冥也的條件,她哪裡是“以身相許”,分明是想佔北冥也的便宜……

“牛師傅拉麪館和愛戀甜品店的斜對面,是一棟高級學生公寓吧?我們明天去那裡租房子。然後在房間裡裝上攝像監控設備,對黑蟬街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

靜紙音悄悄地擦汗。監視設備都上來了!正兒八經的現代科技VS古老魔法啊!

“我們要上學,樂隊還要排練,哪裡有時間二十四小時監視?”

北冥也考慮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請大家幫忙。”

他即使沒有說明“大家”指的是誰,但是靜紙音也知道,除了簡約、紫炎和朵咪,他和她再也沒有第四個朋友。

唉!北冥也和她都是一樣孤獨的人。

她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放在北冥也的手背上,似是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她的手小小、軟軟的,他的心頓時柔軟起來。

一直以來,作爲她的依靠,他都是以堅強的姿態存在着,然而在他的心底,其實也隱藏着無數的寂寞。即使她感覺到了,他也從來沒有向她說起。可是現在,也許是黑夜使人變得脆弱,他忽然很想對她說些什麼--

“紙音--”

“唉?”

“以後的日子,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了……”

“爲什麼?”靜紙音隨即想到了原因,不禁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因爲你的父母嗎?”

“我想,他們很快就會來了!”北冥也幽幽地說。洛蘇已經找到了他,那麼,他的父母還會遠嗎?

他的聲音很低,聽上去與平時也沒什麼區別,但不知爲何,靜紙音卻感覺到他的聲音裡充滿悲哀,她的心也不由傷感起來。

“他們會帶你回去?”

北冥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輕地說:“我的父親對我期望很大,我想,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定很生氣很失望吧。”

在靜紙音的印象裡,北冥也的父親、薩克斯大師千野睿是一個嚴肅而古板的人--不然,北冥也這樣好的男孩子怎麼會離家出走!

“他會……會不會打你?”這是靜紙音最擔心的問題。

北冥也被她逗笑了:“打是不會的!”不過,父親會用一種很失望、很疲憊的眼光看着他,那種眼神讓他感覺到無力和壓抑,以至於他最後總是屈服於父親。

不過,那個會屈服的人,是揹負着沉重期望的千野尋一,而他現在是決定走自己道路的北冥也。

這個叛逆的北冥也,是在替兩個人努力着,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枕邊的小不點兒--北冥也對自己的想法有些訝然,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小不點兒也變成他拼命向前衝的動力了?

靜紙音爬上他的枕頭:“北冥也,要不,我們逃跑吧?”

北冥也搖搖頭:“目前,我們還不能離開天使鎮。”不能離開幻樂團和樂團的夥伴們。他捧起靜紙音,“紙音,我總要面對他們的。”

“那麼,我陪着你!”靜紙音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指,鄭重地說。雖然她什麼都做不來,至少,在他孤獨、落寞、悲傷、無助的時候,她總會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不論她是大女孩,還是小不點兒!

“也,早!”

靜紙音待在北冥也的衣袋裡,兩人剛走出公寓樓,便聽到有人打招呼。她都不用去看,僅憑那一個字稱呼,就知道此人一定是洛蘇。

昨天晚上她和北冥也一直談心,很晚才睡,今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因此北冥也便打電話到學校請假,兩人準備去唯愛路找新的公寓。

而這位洛蘇居然知道北冥也會在這個時候出門,真是很了不起--她如果不當音樂家,改行當私家偵探,一定非常出色!

北冥也苦笑:“洛蘇,好巧!”

洛蘇走了過來:“不是巧,我是特意在這裡等你。”

“等我?”北冥也微有些詫異,“有事?”他記得昨天已經和她說得很清楚了,她等他,還會有什麼事?

“我纔到天使鎮,不熟悉路,我想,如果你有時間,可不可以陪我去卓越音樂學院辦理轉學手續?”

北冥也無語,靜紙音也無語。他們住的公寓,在天使鎮絕對沒有卓越音樂學院有名,她都能找到這裡,會找不到卓越音樂學院嗎?就算找不到路,隨便攔一輛出租車,司機先生會把她送到天使鎮任何一個地方,根本用不着來找北冥也嘛!

可是,明知道所謂“找不到路”只是洛蘇的藉口,北冥也仍然不得不答應--以他的性格和兩人的關係,他沒有理由拒絕她。

然後北冥也和靜紙音便陪着洛蘇跑了整整一天。洛蘇的轉學事宜進行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像她這樣有名氣的音樂人才,不論想要到哪一所學校唸書,都是對方求之不得的。只是,辦理好轉學手續之後,洛蘇不喜歡學校提供的宿舍,因此又要北冥也陪她去找公寓。一連轉了多家房屋中介公司,總算在離風信子公寓不遠的地方找到合適的房子,然後又被要求陪她去買家居物品……當一切差不多搞定的時候,都快下午六點了。

靜紙音不知道北冥也有什麼想法,反正她是有種精神崩潰的感覺--整整一天,她待在他的口袋裡,不敢說話,不敢亂動,渴了餓了想噓噓了,都只能忍着,甚至連覺都不敢睡,怕萬一突然變身,會惹出麻煩……

天哪!蹲小號的囚犯也不過如此吧?

洛蘇將衣服掛好,滿意地在公寓內環視一週,很好,一切都收拾利落了。

“也,我們去用餐吧!”

靜紙音頓時急起來,用力地拍拍北冥也的胸。拜託,千萬不能答應她啊!自己的腿都麻了,就算是無期徒刑,也有放風的時間啊!

北冥也很體諒她的心情,輕輕地在胸口上按了一下:“不了,樂隊還要排練,我先走了!”

“也,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們樂隊的排練?”

北冥也微笑着說:“當然可以。”

幻樂團當衆演出的兩次,雖然都很成功,可是他和簡約並不十分滿意,總覺得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和提高。洛蘇在音樂方面也有一定造詣,如果她能提供一些內行的意見,那再好不過。

洛蘇笑着問:“也,不如我請你們樂隊的幾位一起用餐怎麼樣?”

北冥也笑笑:“還是我請你吧。稍等,我約一下其他人。”說完他走到一邊給簡約等人打電話。

洛蘇心裡微微嘆息。這個男孩的笑容越來越明朗,她卻覺得越來越生疏--之前,他從來不會和她糾結於類似“誰請誰”這樣的事情。

北冥也很快打完電話:“洛蘇,離這裡不遠有一家綠萼菜館,菜做得很清淡,我們晚餐訂在那裡,時間是六點半。現在我先回去洗個澡換換衣服,我們一會兒見。”

洛蘇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間已經快到了,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去,等你換好衣服,我們一起過去,免得耽誤時間!”

北冥也頗覺頭疼,他本來只是想回去將小不點兒放出來溜達溜達的,可是洛蘇卻偏偏要跟着,又不能強硬推辭……他想了想,只好說:“算了,我們直接去吃飯吧!”

完!無期徒刑改判死緩!他的口袋裡,靜紙音小小的臉上掛出兩行心酸的眼淚。

北冥也歉然地把手放在胸口上,他知道小不點兒這一天很辛苦,可是洛蘇是他的朋友,而且在天使鎮人地生疏,他沒辦法拒絕她的請求。

靜紙音剛想隔着衣服,在他手掌上打一拳表達自己的憤怒,忽然覺得全身發熱,肢體又麻又脹--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正是每天都要折騰她一次的“變身大法”!

“不……不好!”

聽到靜紙音結結巴巴的聲音,北冥也頓時明白怎麼回事,額頭上也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