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紙音很乖地躲在他上衣的口袋裡,感覺到北冥也本來沉穩有力的心跳突然變得快速,不禁有些好奇--每天待在離他心臟最近的地方,她還從來沒看到有什麼事會令他如此心潮澎湃呢!
怕靜紙音悶,北冥也今天特意選擇了男士絲巾做配飾,這樣方便她在絲巾的遮掩下東張西望。此刻她偷偷地探出頭來,看看對面牆壁上的照片,又仰着臉望他。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優雅光潔的下頦和微彎的薄脣--原來人漂亮,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完美的……
靜紙音有片刻失神。然後有些不明所以的自卑襲上心頭,她悄悄地嘆了口氣,用力地扯扯他的衣襟。
北冥也深深地呼吸,稍微平復了一下凌亂的心情,然後垂下頭:“嗯?傷口疼嗎?”
靜紙音小小的臉蛋上,貼着好幾片OK繃--她昨夜睡夢中突然變身,把自己住的玩偶別墅撐碎了,頭上臉上被碎片劃傷了好幾處,幸虧傷口不大,不至於毀容,只是勞駕北冥也半夜起牀,在她的臉上打了數處補丁。
紙音摸摸臉上的OK繃:“我不疼!你怎麼啦?”疼倒不疼,不過這模樣很醜唉!
“沒怎麼!”北冥也輕輕地在她的小腦袋上摸了一下,悄聲吩咐着,“這是在別人家裡,小心些哦!”
“知~道~啦!”她嘆着氣把身體縮回去一些,“北冥也,牆上那張照片,就是你最喜歡的帝音樂隊?”
“嗯!”北冥也的目光重新落到照片上,“最前面這位,就是六絃魔音。”帝音神話的締造者!
靜紙音雖然對帝音樂隊並不很瞭解,但卻知道北冥也最崇拜的就是這位六絃魔音,甚至看這位琴魔大人的演奏碟學吉他。她注視着照片,那位抱吉他的男子隨隨便便地坐在那裡,不張揚,不刻意,卻彷彿一個吸光體,令人不由自主地仰慕他、追隨他……
她情不自禁地說:“他好帥!”
“是啊!”北冥也微笑了一下,“他好帥!”
靜紙音剛要說“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更帥一點”,忽然聽到客廳裡有人走進來,她倏地把腦袋縮回口袋。
北冥也整理衣服將她遮好,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
身後,簡約推着一輛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坐着一箇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家居休閒裝,相貌頗爲英俊,有四十多歲,雖然坐在輪椅上,但精神健旺,一點滄桑的感覺都沒有。
一向冷傲的簡約,在這個男人面前,也卸下了平日的氣焰,看上去溫和多了。
“師父,這位是我的朋友,北冥也!”
這位就是帝音樂隊的夢幻貝司手何倫了!北冥也控制着自己沒有轉過身將面前的人與牆上的照片相對照。剛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位抱吉他的男子身上,並沒有太注意其他人。這位何倫先生,看上去並不覺得多老。
那麼,那個人呢?六絃魔音也是這樣,歲月無痕嗎?
“叔叔好!”北冥也走上前一步,盡力控制着心裡的情緒--夢幻貝司何倫,當年帝音傳奇人物之一,竟然坐上了輪椅,這真是令人又震驚又唏噓!
何倫上下打量北冥也,眼神漸漸有些犀利。
北冥也面帶淺笑地回視着他,脊背挺得直直的,態度不卑不亢。
客廳內一時非常安靜,但即使躲在北冥也的懷裡,靜紙音仍然感覺到有某種劍拔弩張的緊張味道,似乎那位姓何的先生,並不怎麼歡迎北冥也。
她不安地悄悄動了一下,隔着衣物,摸摸北冥也的胸膛。
北冥也不動聲色地擡起手,輕輕按在左胸上安撫她。
簡約微微咳了一聲:“師父、北冥也,你們聊,我去泡咖啡!”
何倫終於開口:“請坐!”
“謝謝!”北冥也回身坐到何倫對面的沙發上。
何倫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北冥也。
靜紙音一直在絲巾的縫隙間偷看,何倫銳利的態度令她很不高興--北冥也是天下最好的人,不喜歡他的,她都不喜歡!
簡約端着咖啡回來,覺得師父有點怪怪的,有些歉然地看了北冥也一眼說道:“師父,北冥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何倫問:“你--姓北冥?”
北冥也點點頭。
“我還以爲--”何倫突然頓住,轉口說,“我聽簡約說,昨天在暗殿酒吧,是你幫了他?”
“也不算幫吧。”北冥也擡頭對簡約笑笑,“只是恰巧在場而已。”
“暗殿演藝酒吧,還是老樣子吧?”何倫露出緬懷的神情,“雖然天使鎮這麼近,可是我也有十多年沒去過了。”
北冥也和簡約都沒有回答,他們這年紀哪兒知道暗殿演藝酒吧十多年前的“老樣子”是什麼樣子!
“北冥也,你知道,當年我和--和六絃魔音是怎麼認識的嗎?”不等北冥也接口,便接着說下去,“二十年多年前,暗殿還是一個小酒吧,我課餘時間在暗殿酒吧做待應生,偶爾上臺表演吉他彈唱,賺生活費和學費。當時的我,年輕氣盛,有一次無意中得罪了幾個人,結果正在臺上表演的時候,被人砸場子,就是他站出來替我接下那場挑戰的!”
“我聽過。”北冥也微笑,“據說,那次以後沒多久,帝音樂隊就成立了,您也從吉他手轉爲專職的貝司手。”
這個故事在流行音樂界流傳甚廣,包括帝音樂隊所有的傳奇,一直都是搖滾樂迷津津樂道的。何倫雖然是當事人,說得卻甚是平淡無味。而傳說中的故事,在流傳中經過不斷的演繹,情節緊張刺激,充滿着友情和熱血,聽起來要精彩得多。
“是啊是啊!”何倫嘆息,“當年,我們都還是你和簡約這個年紀呢,如今,帝音都解散十多年了,唉!當時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局啊!”
十多年前,帝音樂隊正在巔峰時期,吉他手兼主唱六絃魔音突然失蹤,緊接着,樂隊宣佈解散,成員分崩離析,帝音之樂遂成絕響。
“何叔叔,您後來有沒有琴魔先生的消息?”
何倫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失蹤至今,沒有和我們任何人聯繫,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
北冥也本來一直都保持着從容不迫的風度,可是聞聽此言,神色突然黯了下來。
何倫注視着他,眼神很複雜:“簡約說,你彈吉他學的是琴魔的千幻蝶翼帝王手?”
“我……只是跟着琴魔前輩當年的演奏碟學了一點皮毛……”
何倫惋惜嘆道:“唉!真是可惜啊!如果他在的話……”
北冥也回頭望向牆壁上的照片,照片上懷抱吉他的六絃魔音是那麼的灑脫不羈,他有些悲哀地想:是的!如果這個人在的話,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鬱郁的容顏,完全落入何倫的眼中。後者的面上浮起了一絲不忍之色:“你--”他停頓下來,似乎在考慮應不應該說下去。
北冥也眉微揚:“何叔叔?”
何倫的心中也有些惆悵:簡約說,這個姓北冥的孩子才華橫溢、天資過人,可惜琴魔不知所蹤,如果他能看到這個孩子,一定會非常歡喜吧……
他嘆息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北冥也,你知道,帝音樂隊的成員,從前都是天使鎮的學生吧?”
北冥也點頭。這也是他決然拋棄過去的一切,來到天使鎮的原因之一--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六絃魔音,但是能到他成長的地方看看,也聊以慰藉自己的心靈……
“事實上,我一位朋友說,他曾經在天使鎮碰到過琴魔!”
“什麼?!”北冥也陡然一震,“有人碰到過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何倫眯起眼睛,回憶了一下:“大約五六年前吧,我們的學校舉行校友會,我雖然沒有去,可是不少同學都去了,其中一位說,在天使鎮的街頭看到一個人,依稀就是琴魔,可惜等他追過去,人已經不見了!”
北冥也沒有開口,就算他再冷靜,也無法掩飾心裡那濃濃的失望。
簡約在一邊問:“有沒有可能是看錯了?”
何倫一指壁上的照片,聲音裡毫不掩飾對琴魔的崇拜:“這樣的六絃魔音,誰會看錯?”
的確!照片上那個光芒四射的男子,只要見過他的人,誰會看錯?
“我常常想,如果琴魔還活着,最大的可能就是隱居在天使鎮!這個城市,是他從普通的學生走向搖滾界巨星的起點,有着太多的回憶,美好的、悲傷的、熱血的、頹廢的……”
北冥也黑眸閃動:“那麼,怎麼樣才能找到他?”
何倫苦笑:“他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就誰也找不到他!”
北冥也緊緊地抿了抿脣:“何叔叔,能不能問問,當年帝音樂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故事流傳得也很廣,他聽到過無數的版本,每個版本,都被演繹得精彩紛呈,所以也離事實越來越遠--他想知道最真實的答案。何倫也是當事人之一,他所說的,應該是最能還原真相的吧?
“當年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受到傷害,沒有一個贏家--”何倫的神情有些恍惚,沉思了片刻,他搖搖頭,“算了!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不提也罷!”
北冥也默然無語。
何倫輕輕敲打着膝蓋:“我有點累了,簡約,你推我回去吧!”回頭對北冥也說,“北冥也,歡迎你以後常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