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錢晨以道塵珠一念開闢這方宇宙來,真靈兩界遂分,十二司辰開闢道途,又有甲子之數的神祇位居其下。
只是錢晨以創世之尊降世,如今宇宙卻開闢未滿十萬載,司辰以下諸神尚未歸位。
此界的修行之道,亦尚在矇昧之中,所謂修行者,一步一坎,一轉一境,無不是以司辰諸相爲依託,自靈界無窮幻象之中盜取靈藥,成就長生之方。
是故,此番宇宙以道路第一,靈藥第二,而靈藥者,藏於真靈兩界,鮮少現世。
靈藥者,奪天地之精華,藏造化之精,受鬼神所忌,因天人造化而成,是故其受魑魅魍魎所護,得鬼神司辰之庇,觸之必有災殃,因而必先得其法,纔可以接近取之。
世間多有修行者,依本我靈光觀想幻步升靈,亦或於大毀滅之中墮真,在此兩界之中尋藥。
這樣的職業傳承久遠,有着各種各樣的說頭。
直沽近些年來興起的外八門裡便有此等的傳承。
尋藥採藥,按理來說應該是皮門(賣藥看病),但尋藥一行,截天地之造化,盜真靈之精華,精要乃是一個‘盜’字。
故而此行屬於外八門之首——盜門中人。
而且是盜門之中的最爲神秘,領袖羣倫,冠絕羣盜的一支——聖人盜。
大盜天地立意太過驚人,自莊子南華真人傳下之後,歷代修行者無不欲成此大盜,故又遭天嫉。
所以盜門之中這一支的傳承也漸漸流散,沉淪下僚。
如今這麼一夥子人,卻已失了大盜天地的聖人之心,轉而以盜取天靈地寶,換取錢財爲生。
這些人在直沽依靠眼力在南來北往的貨物,各地的奇聞之中打探天靈地寶存在的消息,然後憑藉本事取之,喚作‘憋寶’。
而東北的走山客中,將那尋找寶藥稱爲“牽羊“,爲首者爲“羊倌“。
南方通常有精通風水術士的地師,相地取寶,稱之爲‘相靈’。
直沽裡,憋寶這一行當裡,就有這麼一個高人。
其他憋寶的,無非是在直沽這一四方寶貨,南北特產匯聚的地方,有的尋摸古玩珍物,有的一隻獨眼看遍各地的藥材,挑出成精自晦的靈藥,還有的和關外山客有關係,每訪得富人身患奇病,便踏遍山川尋藥,高價賣之。
但這所有行當裡,具都精通,每每都獨佔鰲頭的人物,憋寶行裡只有一個,便是獨佔龍頭的竇瞎眼。
竇瞎眼原本不瞎,甚至有一雙神眼。
人家都說他那一雙眼睛是他爺爺,一代風水大家竇地師,訪遍千山,尋得一霸王卸甲的奇門龍穴,欲託獻給貴人換的一家富貴。
但豈料竇地師尋龍踩地的功夫自是一流,但江湖盤口的本事卻差了一些。
因此所託非人。
貴人得了龍穴,還想要滅口,便送了竇地師一個全家富貴,全家十七口死於非命。
假死脫劫匆匆趕回來的竇地師只來得及救下最後一個小孫子,就此遁入江湖無影蹤。
而那龍穴,更是被竇地師不惜損了一身的修行,抽了龍髓。
後面的事,就已經是江湖傳言了!
相傳竇地師逃走之後,將那彙集龍脈造化精髓的龍髓點入了小孫子的眼中,造就了那一雙窺天的神目,但也因此造了大孽,非但竇地師自身晚年不得好死,更牽連竇瞎子也沒了氣運。
那貴人一家自然也破了家門,才過三年便招來了謀逆的大罪,誅了三族。
竇地師臨終之前,據說渾身都生了毒瘡,終日哀嚎,晚上的嚎叫聲猶如惡龍,臨終前將竇瞎眼叫到面前,道:“地師者順天應命,得山川之澤。但我卻因爲一己之私,害死了一條龍脈。如此必受天譴!”
“我以畢生的道行,爲你點了一雙神目,本來應該是看盡天風地水,地氣靈樞的窺天神目。”
“但你若入風門,受此報應,地中惡氣糾纏之下定然活不過十年!”
“如今三才之中,你被天厭地棄,只能在人中廝混,而且命數殘破留不住財,我死以後,你便北去直沽,靠着這一雙神眼辨物憋寶!有錢之後,三日內必要花出去,無論多少錢,留在手中不能超過七日。然後不娶妻,不生子,如此五弊三缺,當能庇佑你一生順遂,不受反噬!”
“切記切記……這寶貝只可在人中取,不可沾染天靈地寶,天地造化!”
交代完後,竇地師就撒手人寰。
竇瞎眼按照遺囑將自家的爺爺葬在了一處風水殘缺的窮源絕境,徑直一人乘船去了直沽。
果然,他依靠那雙眼睛混得不差。
雖然說存不下什麼錢來,但是靠着倒賣寶貝,手中的錢流水般花出去,逍遙自在的不得了。
別人知道他命數不好,留不下財,也不去圖謀他手裡的三瓜兩棗,倒是應了他爺爺的那一番算計。
但竇憋寶如此逍遙了半輩子,臨到老了,卻在女人身上栽了個大的。
他本就是聰明機靈,頗有悟性之輩,在憋寶一道上修行,卻有些青出於藍的味道,尤其是取了三件極爲不凡的寶物之後,更是堪稱憋寶行的一代宗師。
但臨到老了,終究想要留下一脈香火來。
原本憑着他手中的三寶,彌補自家氣運,鎮壓住一分子孫緣,廢掉一雙眼睛,換一縷香火來並非不可能。
但竇瞎眼本事太厲害,便不甘心只是如此。
於是便取了平生最爲得意的三寶——秦王照骨鏡、海會白玉杯、映月流明珠,欲取一件能夠囊括天地造化,讓人成仙成神的寶貝。
結果自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死了媳婦,丟了孩子,就連手下遍及三山五嶽的羣盜都埋在了那處秘境裡面。
只有他一人,被一匹大黑驢馱了出來。
而且還瞎了眼睛。
據說,他只是看了那寶貝一眼,一雙窺天神目就廢了。
至於現在——原本的竇大憋寶兒,就成了直沽城裡的一個閒漢,整日裡倒騎着那匹大黑驢,撐着一隻竹竿,靠着要飯爲生,每日只要要到飯了,他便撐着竹竿,騎着驢,去城南聽人家打牌鬥蛐蛐。
那一雙神眼,好似被一層灰白的死霧蒙了起來,再不復昔年的神氣。
就連竇大憋寶的名字都被人忘了,只喚他做竇瞎眼兒!
竇瞎眼兒前日裡在直沽城內,也是被南來北往的惡客鬥法嚇得不輕。
他一個瞎子,沒了那識途的老驢根本走不動道,偏偏那天直沽城遍地火起,嚇得老驢掀了驢棚的杆子,逃命去了!
竇瞎眼就這麼差點被燒死在自家的破窩棚裡。
他一雙眼睛瞎了,本事廢了大半,苦捱了一夜纔等到驢自己回來,連忙牽驢離了城向東南去了。
沿着南運河一路走啊,終於找到了一處熱鬧的地方,似乎在辦廟會,耳邊都是吆喝聲和鑼鼓聲,唱戲雜耍的武生意在一處,看相賣藥的文生意又在另一處。
竇瞎眼尋摸着人家開廟會的,不差自己這一口飯吃,便下了驢,支着一根破竹竿朝着文生意處尋摸而去。
也是巧了。
這楊柳青的廟會就設在藥王廟和真武廟之間。
但凡是動靜小一些的文生意,都愛清靜,因爲廟會裡買東西的以藥最多,故而都靠着藥王廟這一邊。
那些雜耍唱戲的武生意,依着一個武字,自然靠向了真武廟。
竇瞎眼向着藥王廟尋摸而去,走在廟會的場邊上,就聽見有一人……
三十多歲,穿着打扮像個種莊稼的人。
他在地上撲了一塊白布,然後往地下一蹲,嚷嚷道:“快來看咱的寶貝!快來看咱的寶貝!”
竇瞎眼一生憋寶,一聽寶貝,自然停下了腳步,隨着一些個人們觀瞧他有什麼寶貝。
那漢子從腰裡尋摸取出一個綢子包兒,內裡凸着人頭大的一塊。
竇瞎眼兒抽抽鼻子,就聞出了他打着什麼主意。
漢子指着那個包兒說:“這個寶貝,是我在海邊上撿的,大有用處,我打開大夥兒瞧瞧。”
說着話他打開了包裹一看,是一塊麻麻賴賴,遍佈無數小洞的石頭。
那密密麻麻的石頭洞裡,爬着個數十隻小蛤蟆。栩栩如生,看得人頭皮發麻。
大家瞧着這個東西很奇怪,有人大着膽子上前,發現那些小蛤蟆都是石頭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我撿了這個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卻請了多少人瞧,才知道這這是海寶貝。乃是海里成精的大鯨魚吃了海怪,拉出來的,喚作龍涎香……”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龍涎香?那是何等的寶貝兒,你拿藥鋪去,一指頭的香隨隨便便賣個百八兩的銀子,拿到我們這能買給誰?”人羣中的閒人大聲道。
那漢子苦着臉:“要是真是個熟香,我可發了大財了!”
“但龍涎香剛出來的時候,是生香,非得在海里面泡上百年才能成熟香。我這塊海寶貝,就是生香變熟的時候,讓一窩海蛤蟆盯上了,在裡面坐了窩,吃喝拉撒,給糟蹋盡了!”
他抱拳道:“這海蛤蟆專愛吃香藥,吃了之後皮膚就分泌出油來,貪吃太多的就被油給封住了,變成了石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