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要以此勝過那老僧,卻是還難!”
錢晨笑道:“這等輔材,不過是錦上添花,輔助君藥散發藥力的!”
“那老僧本身的修爲便是元嬰級數不說,所用的香方中正平和,錯也錯不到哪去!”
“而且每一種香材都被他以心念祭煉過,窖藏積累了許多願力。以經文爲引,將那一塊牛頭旃檀之中的佛性引出,將那牛頭旃檀化爲一尊菩薩一般,將其他香材一一度化!那些駁雜願力,自然也就化爲純粹至極的佛性。”
“這不是在煉製靈香,而是將心中佛性,顯化成香!”
“小魚若不能煉化相同級數的靈材,必是要輸了一籌的……“錢晨看熱鬧不嫌事大,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寧青宸感慨道:“可惜,他們先就輸在了材料上,縱然有相同的主材,但其中早已深蘊那老僧的佛性,無論怎麼煉化,都會輸了一頭!”
老僧請出了一尊舍利佛塔,內中卻沒有舍利佛骨。
那一塊牛頭旃檀已然化爲了那尊親手植下檀樹的菩薩像,並非刀斧刻成,而是老僧唸誦經文,以自身佛性,令其在旃檀木中顯現。
其背靠旃檀保留了原始的樹瘤形態的枯枝,呈端坐之像,寶相莊嚴。
灑落的旃檀粉末,泛着金色的佛光,散發開來。
那乳白色的融化乳香,馥郁歡欣,化爲一尊白象,在菩薩像下俯身臥倒,聆聽佛法。又有沉香化爲真龍,環繞旃檀;紅花化爲飛鳥,降真香化爲孔雀……
與此同時,錢晨臉上卻浮現一絲凝重之色,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凝視着老僧度化諸多香料的那一幕。
雖然完全被他言中,但錢晨卻還是對着老僧的手段,起了一絲重視之心。
“此人已經得了佛香的三昧,只需斷去妄執之心,以慧劍斬去身上種種無明掀起,便可自心頭聞得一縷須彌香,修成化神功果!”
錢晨凝重道:“他已通萬物皆有香性,能聞到萬物之香!由香性可證佛性!若是再能聞到衆生之香,便可證衆生佛性!”
“此人,卻是個少見的元神種子!”
寧青宸心中泛起一絲欽佩之感,道:“萬物皆可入香,當是此人從多年制香之中領悟出來的道理,由香入佛,也是經文常說的道理。但如何從萬物皆可入香,聞到衆生皆有香氣呢?”
錢晨露出一絲笑意:“未能聞衆生所惡,如何能得衆生之香?”
“他只是有這個可能罷了!要想真的證此境界,他還差得遠呢!衆生之香,乃是衆生心中願力散發出來的。唯有能斷衆生無明,瞭解衆生的絕望、嗔怒、驚恐、煩惱、悲傷,才能破去一切惡念,得聞衆生之香!”
“我看此人沉溺於神佛的‘天香’,未必能真正俯下身來,去聞衆生的‘人香’。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因爲此人侵淫香道,通了一絲萬物皆可入香的道理而已!”
“天香化形,降服其心。萬法歸佛,心香乃成!”
有人見此情景,突然低聲喃喃道。
老僧身後的黑和尚突然雙手合十,俯身跪下,行膜拜之禮,恭敬觸碰到老僧的腳,才跪坐而起,激動道:“您可是昔年問道於空海寺,創制清福香、五蘊香的真魚法師?”
聞聲,整條街上一道道目光,豁然轉向那閉目誦經的老僧……
真魚法師雖然聲名不顯,但在某些領域,卻也是傳播甚廣的人物,儼然是海外佛門香道一宗師級數的人物,卻沒想到隱身於這間小小的香鋪之中。
老僧並未回答,只是睜開了眼睛,那一尊檀木佛像的神輝漸漸消失,數種香材已經融匯到了一起,化爲一碗金汁一般的香液。
他的目光粗略的在經案上掃過——那香料的雜質,早就已經在其中佛性度化之中被煉化。
最後的材料是一爐香灰,在一座古寺之中,不知道燒了多少年,才被徹底清理出來。
其中駁雜願力更是在老僧心念牽引之下,灌注向那一灘香液,然後被那一股封存在香液之中的香氣佛性,徹底淨化,化爲精純的願力注入其中。
老僧祭煉起舍利佛塔,將香液傾倒進佛塔之中,然後倒扣佛塔,靜待佛香成型。
他煉製的是香塔,雖然不如線香均勻,可以控制燃燒的時間。
但是香塔燃燒起來,先是頂上的一小錐,然後是纔是下面更大的塔體。香氣從塔尖流溢下來,可以形成一種倒流香的奇景,更是仿若須彌山上垂落的香氣……
此香的藥力,不似線香的源源不絕,均和勻稱,會在最後一瞬間爆發出來!
那邊小魚的香也已經快煉好了!
絲絲縷縷的雲霧在爐中淬鍊着香料,雲氣浸透入香料之中,帶着其中的藥性,香性的精華,淬鍊出來……
上好的龍腦香枝經由真水洗煉,凝結的冰片,也融入雲霧之中。
錢晨微微點頭,這些做的並不出奇,不似那邊真魚老僧一般,顯露諸多香材的佛性,似點化成諸般祥瑞生靈一般的震撼,但基本功卻非常紮實,即便去煉製丹藥,也能稱得上是丹道大師了!
直到小魚從旁邊的包裹裡,搬出一個半人高的巨螺,才讓錢晨精神一震,感覺有趣了起來。
衆人見到方纔真魚老僧的種種神通,皆心中震撼,此時卻見小魚把海中的巨蚌螺殼都搬了上來,卻是十分不解,還有人掩嘴暗笑,不知他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
真魚老僧卻並不奇怪,和衆人解釋道:“此乃甲香,一名流螺香!多以某些螺類生靈的螺殼,或是遮掩螺殼的掩厴炮製而成,乃是香道之中的定香之物,可以鞏固香氣。”
“只是因爲此物涉及生靈遺骸,我佛門卻不常用之。”
“不過檀越所用的螺甲,似乎……”真魚老僧微微皺眉,又有一絲不解。
這並非是甲香常用的流螺,而像是某種蜃類精怪遺留的螺殼,只能確定此蜃螺死去時間不短,這螺殼被潮水日日洗練,已經打磨出了珍珠質,至少埋入海中已有千年。
千年時光,猶然未能磨滅螺口那一層淡淡的,猶如流光的蜃氣。
可見留下此殼的蜃螺,也應該是海中一尊大妖,如此蜃螺卻是煉製法寶極好的胚胎,卻不知拿來此處能做什麼?
錢晨也不由失笑,小魚這三人,真是把本職盡到了極致,來海外都不忘四處挖一挖,把這等萬年蜃龍的殘骸都給掘了出來。
用到這裡,倒也算巧妙!
小魚將那一團淬鍊的香氣的雲霧塞入螺殼之中,然後以蘇合香油密封!他身上揹負着一隻鬼,突然伸長脖子,環繞螺殼,口吐真火去蒸這一枚螺殼。
此時小魚才運起法力,催動那蜃氣……
瞬時間蜃氣狂卷,化爲畝許大的雲團,內中無數幻景翻卷,倒映着數百萬裡外的中土。
一個衆生沉浮的世界,隱隱在蜃氣之中顯化成形。
這個世界一閃即逝,傾盡那甲殼殘餘的全部蜃氣,也僅僅只能顯化一瞬,眼看一件罕見的寶材,就要頃刻間毀去。
但這一刻,小魚突然口誦巫咒,旁邊一直拿着那一撮伊蘭香在腳底揉搓,將自己修行的屍道污穢劇毒膿汁,盡數浸透其上的大個,突然將其遞給了身邊的老道。
老道捏着鼻子,將自己用許多屍毛、白骨等等不詳之物祭煉的布條將伊蘭香纏起,匆匆點燃,扔到了那蜃樓幻境之中……
頓時間,一股無窮煩惱,極度不詳、污穢的惡臭,在蜃樓幻境之中彌散開來。
僅僅只是透出的一絲,就讓旁邊的無數修士捂住口鼻,晚了一步,嗅到一絲臭味的,都瞬間失神,眼中沒有了光!
“竟然如此惡毒!”
那一絲味道,彷彿能勾起無數煩惱,無窮雜念,讓人頓時破口大罵起來。
“這煉製的是什麼香?分明是要命的惡臭……”
“就這香也想和真魚大師相比,滾回去多修行幾年罷!”
旁邊的一衆修士忍無可忍。
小魚卻不爲所動,茶樓上的錢晨更是仰頭微微一嘆——“我真沒有教他這些啊!”
那劇毒的香氣,不能稱之爲煩惱香,應該叫陰魔香的伊蘭香,被扔進了蜃樓,頓時周圍修士嗅到惡臭涌起的雜念被那蜃樓感應,幻化的景象頓時間展開,猶如人間地獄。
那些修士心中的惡念都被投射到了幻境之中。
頓時裡面有無窮憤怒,慾望,憎恨泛起,顯化的生靈處處生殺,暴***邪,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這時候,終於勾動了虛空一抹無形無質的神念落下,卻是有域外天魔跨界而來,欣喜的投入蜃樓幻境之中,大口的吞吐着無盡的雜念、煩惱,享受這人間墮落極致的道蘊。
此時小魚突然朝着幻境灑出一抹香灰!
感應到陰魔本質,牛頭旃檀的香粉爆發出強烈的佛光,真魚法師方纔祭煉佛香留下的香氣也被勾動,一尊檀雲菩薩的虛影顯露幻境之中,燃燒佛性,瞬間將那尊陰魔燃燒殆盡!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錢晨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幕,低聲喃喃道:“我真沒有教他迫害天魔啊!”
“至少我煉丹的時候,引誘那天魔爲靈藥,用的也是自己的法力,辛辛苦苦將它們磨滅,祭煉掉!”
“你們這青出於藍!用的是人家佛門的聖物,炮製幻境引誘天魔下來,然後以天魔本質激發佛門聖物的佛性,將兩者同時泯滅掉,留下天魔殘骸和牛頭旃檀香粉!”
“合着真就自己一點力不出,這是引鶴蚌相爭,自己白嫖啊!”
這一刻,錢晨總算知道了小魚選擇的主材是什麼了!那是妙相天魔殘留的本質……
此物至輕至靈,蘊藏衆生七情六慾,也算是願力的一種。
如今佛魔相爭,小魚得利,淨化掉了牛頭旃檀的佛性和天魔本質,留下天魔殘骸一點精粹的七情六慾願力和乾乾淨淨旃檀香。
皆是極品的香材,只是門路偏了一些。
旃檀香粉和天魔殘骸均勻混雜在一起,被蜃氣包裹,沉入螺殼之中,接下來便是純粹的技術問題了。
小魚以法力洗練,化合藥力,以螺殼爲鼎煉製了三刻,終於將螺殼從流光溢彩,煉成靈光盡失的灰白樣子,然後摔碎螺殼,從中刮出了二兩香膏,動手搓成香丸,放在了身前。
他擡頭看向老僧,此時真魚老僧也正因他這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的騷操作而眼瞳驟然睜大,腦海中只回蕩着一個念頭——“還能這樣?”
差一點把自己塔香的脫模時間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