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寺是長安最大的寺院,又是宮中御敕修建,很是靈驗,時時有香客遠道而來供奉,而每年四月,聖人降誕日之時,玉佛寺更是要講經七日,熱鬧非常。
顧老夫人今日最是意氣風發,往常的宴請來往她都是隻能避開,唯恐被人嘲笑她是浣衣婢出身,可玉佛寺講經卻是尋常百姓也去得的,她自然不必避諱了。
一早她就讓曲嬤嬤帶着婢女替她換上衣裙,珠翠首飾戴滿頭,手上還不忘戴上兩隻赤金牡丹花大鐲子,看得人眼花繚亂。
“怎麼還不見過來,難不成還要我打發人去請!”顧老夫人戴着一頭沉甸甸的首飾,還是中氣十足,氣哼哼地說着。
羅氏正帶着顧明月與顧明玉進來,見老夫人那火樹銀花的打扮,一時也恍了眼,好一會才堆了笑:“老夫人這身打扮真是貴氣。”
顧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今兒可是好日子,你們打扮得這樣素淨,叫別人小瞧了咱們府裡去。”
婢女們進來回話:“二夫人和大娘子到了。”
毛氏笑盈盈地拉着顧明珠進來了,一眼看見珠光寶氣的顧老夫人,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兩眼發亮。
這身上是戴着多少錢銀,活脫脫一個行走的大首飾匣。
顧明珠倒是見怪不怪,抿嘴笑了笑,行了禮退到一旁去。
羅氏看着顧明珠與毛氏一起進來,眼中閃過一抹陰沉,二房與東府那邊還真是熱絡,只怕是合起來打什麼主意了。
顧明月卻是輕輕往顧明珠身旁靠了靠,輕輕笑着道:“大姐姐,一會子我隨你同乘一車吧,昨兒學調絃還有幾處不明白的,還要請大姐姐再與我說一說。”
顧明珠看着她,卻是發現她今日的打扮有些特別,一身粉白玉蘭穿蝶廣袖襦裳,淺紫煙籠梅花羅裙,烏黑髮髻上落下碧玉步搖,越發顯得眉目如畫,皎皎如月。
羅氏還真是替她費盡心思打點,這場講經會是爲聖人降誕日所辦,宮中貴人們自然也是要去的。
既然羅氏替顧明月的打算着落在賢王李裕身上,少不得要藉着機會再多多用心。
顧明珠收回目光來,平靜地道:“好。”
顧老夫人掃了一圈,看見人齊了,很是滿意:“既然都來了,就走吧,玉佛寺那邊今日香火衆多,怕是別的府裡早已去了。”
她心裡早已按捺不住了,難得能露回臉,這些年來她最遺憾的便是不能如別的府里老夫人那般被衆星捧月地簇擁着,簡直如同錦衣夜行。
只是還未等衆人起身,門外的小婢進來拜下:“四娘子與萍娘子來給老夫人請安。”
柳氏與顧明麗!
堂中衆人臉色一時各異起來,顧老夫人一臉不耐煩,拉長着臉坐回榻席上,羅氏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開來,笑着望向門外,毛氏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顧明珠低着頭將腰間微微亂了的壓裙流蘇理了理,目光淡然。
柳氏既然想要替顧明麗打算,自然就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
果然進來的顧明麗一身鵝黃美人菊襦裳,芙蓉紗撒花羅裙,衣裙是簇新的,樣式也是新的,卻又不會越了身份去。
柳氏果然用了心。
她身後的柳氏倒是一身素樸,頭上素淨地一點首飾都沒有,低着頭一副怯懦的模樣。
“老夫人,夫人,二夫人安好。”顧明麗聲音雖然低,卻是清清楚楚,笑容也是謹小慎微。
她轉過身來給顧明珠姐妹也屈膝行了禮。
顧老夫人冷冷看了柳氏母女一眼,沒有搭理。
在她看來,庶出的娘子就是賠錢貨,又不似嫡出的那般能夠許一門好親事爲府裡鋪路搭橋,只能作陪嫁,或是白搭一副嫁妝許個沒用的婚事。
羅氏顯得還算和氣,笑着叫了顧明麗起來:“身子可大好了?”
顧明麗輕輕瞧了一眼柳氏,才輕聲道:“已經大好了。”
羅氏也跟着顧明麗往柳氏那裡望過去,見她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那裡,有如泥胎木塑一般動也不動,這才涼涼收回目光。
“早該來給老夫人和夫人請安,二夫人剛來長安,也不曾問過好,這些時日身子好了許多,醫官也說要多多走動,所以來給老夫人和夫人們請安。”
顧明麗顯然是早有準備,話語很是流暢,也沒有半點吞吞吐吐。
老夫人卻是不耐煩耽擱,起身來往堂外走去:“快些打發了,莫要耽擱了。”
羅氏目光微閃,笑道:“既然趕巧碰上了,便跟着一道去吧,明麗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顧明麗臉羞紅若桃花一般,紅暈滿頰,低着頭擺弄着裙角,不敢答話。
羅氏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輕蔑之意,終究是庶出的,上不得檯面,就是給了踏腳凳,也上不得高臺盤。
柳氏卻是急了,忙拜下去:“謝夫人。”滿臉感激之色。
羅氏笑着讓她起身,吩咐了婢女伺候顧明麗,這才帶着幾位娘子出了堂去。
她自然是知道柳氏帶着顧明麗這會子來鬆壽院的意思,倒也不介意成全她們,橫豎只是一個庶出的娘子,柳氏也只是個多年無寵的侍妾,翻不起什麼大浪。
要緊的是,她得讓柳氏與顧明麗明白,要想求什麼也得想明白了,別拜錯了菩薩求錯了人。
她想到這裡,看着柳氏謙卑感激的笑臉,心裡那股子氣又舒坦了幾分,笑盈盈地扶着婢女的手走着。
顧明珠在一旁看得真切,卻是笑了笑,從容地答着毛氏對講經會好奇的問話。
她笑容裡帶着點冰冷。
羅氏太過自負了,她以爲柳氏母女真的是那樣好籠絡的,施捨些小恩小惠就會老老實實聽話?只怕日後她會後悔今日會有這樣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