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幾乎坐在了臺階上,手中死死拽住顧明珠,才勉強拉住了要摔入池中去的她,二人險之又險地停在了臺階邊,驚魂未定地望着那幾階臺階,若是最後沒能停下來,只怕這時候已經不堪設想了。
顧明珠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方纔的事發生的太過突然,她甚至還未回過神來,就已經是被阿碧死死拽住站在池邊了。
她慢慢轉過身,看見的是已經甩開那幾位郎君大步走過來的崔臨,他焦急地上前,上下打量着顧明珠:“可還好?有沒有傷到?”
顧明珠那顆原本驚慌失措的心在看見他不顧一切大步走來的時候漸漸放了下去,也是慢慢回想起來了,這是在崔府的宴席上,身邊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可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過來。
甚至她相信,如果方纔她落水了,崔臨也會不顧一切去救他。
這不是錯覺,而是那種發自心底的信任,就如同若是他受難,她也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一般。
崔臨的臉色放鬆了下來,卻是擰緊了眉頭看向顧明珠身後那一灘水跡,又望向一旁伺候的崔家僕從們,目光裡的威嚴讓那羣人經受不住,紛紛都跪了下來,面如白紙一般低着頭。
然而縱然是如此,那些僕從也沒有一個敢擅自開口求饒的,都是靜靜等着她的處置。
這會子崔娉已經先回過神來,忙拉着崔婷上前去,關切地問顧明珠:“郡主可還好?傷着了不曾?”
顧明珠活動了一下手腳,扶着另一邊的婢女走到一旁,問被扶起來的阿碧:“可還好?”
阿碧大半身子都坐到了地上,衣裙都已經溼透了,又是急急慌慌地使盡力氣拉住了顧明珠,這會子很是狼狽,被婢女扶起來,只能躲在她們身後,聽到顧明珠問時才忙忙道:“無妨的,郡主無事就好。”
只是看她的雙手虛虛垂着,像是用不上力氣,只怕是真的傷了。
崔婷還在愣神,崔娉年長,卻知道在自家的宴席上發生這樣的事是何其失禮,她忙忙吩咐人去請醫官:“一定要好生照看,不能馬虎。”
又滿臉歉意地與顧明珠道:“真是對不住郡主,是府里人打點不周,纔會出了這樣的事,讓郡主受了驚嚇,我這就讓人請了醫來。”
顧明珠卻是望向那淌水跡,眉間微蹙,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有些不對,若真是水跡又怎麼會無端端地停不住步子,分明是有些什麼。
一旁的崔臨也沉沉收回目光,開口道:“先送郡主回院子去吧。”
剩下的就是崔府裡的事了,他一定不會輕易作罷,只是這些不願意讓顧明珠知道,否則只怕她更是要不安心了。
鄭媛站在後面,木木地看着崔臨大步走到顧明珠跟前,那樣關切小心地詢問關切着她,彷彿面對着什麼易碎的珍寶一般,甚至都不顧身邊還有別人,沒有半點掩飾自己的在意與緊張,那樣的崔臨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嘴脣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茫然落在腳尖上,她今日穿着的淡紫折枝梅花湘裙,這是崔臨最喜歡的顏色,花樣子也是淡雅出塵,襯得她高雅脫俗,必然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
她想着,總能見崔臨一面,總能讓他看看,誰纔是最配得上他的那個人。
然而崔臨卻是一眼也沒有看過她,滿眼滿心都放在顧明珠身上,彷彿在他眼裡壓根就沒有自己。
她手是哆嗦的,緊緊攥着裙襬,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爲什麼,爲什麼顧明珠沒有掉下去,她應該一頭栽進池裡去,最好就此丟了命去。
不,那樣崔臨一定會不顧一切下去救她!
儘管鄭媛不願意承認,卻也知道崔臨對顧明珠那樣在意與看重,一定不會不管她。
那樣豈不是就成全了崔臨與顧明珠了,這是她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她身邊的崔寧看着那一幕,驚嚇之後卻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向着顧明珠走了過去,忍不住想要問問她可還好。
她從鄭媛身邊走過的時候,鄭媛愣了愣,忍不住開口:“阿寧,你聽我說……”
只是崔寧連看也沒有再看她,徑直走了上前去,望着顧明珠低聲問道:“郡主,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
崔臨有些驚訝地看着自己妹妹,他沒想到崔寧會上來關心顧明珠,畢竟當初被送去博陵之時,崔寧對顧明珠有諸多誤會。
顧明珠倒是不覺得吃驚,人心終究是清明的,或許可以被矇蔽一時,卻不會被矇蔽一世,總有看清楚好壞的時候,崔寧已經漸漸長大,也能夠明白身邊的善惡了。
她微微笑着搖頭:“無妨,只是嚇了一跳。”
崔寧看了看左右,崔娉與崔婷也正望着她們,還有崔臨那冷峻的神色,心裡恍然明白了過來,輕聲道:“不如,我送郡主回院子去吧。”
顧明珠望着低着頭繃着小臉卻說要送她的崔寧,不由地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這小娘子與崔大夫人的性子還真是有點相似,都有些彆扭,明明心裡替人着想,偏偏就是不願意讓人看出來,故意做出一副不好親近的模樣來。
她笑着點頭:“有勞七娘子了。”
崔臨看着她們兩個,臉上因爲顧明珠的事而冰冷的神色開始緩和了些許,放柔聲音道:“也好,你先陪着郡主回院子去吧。”
崔娉與崔婷想着鬧出這樣的事來,崔臨也親自過問了,自然是連連點頭,也要送了顧明珠過去,不再停留在水榭。
到了這個時候,鄭媛才慢慢走上前來,向着崔臨屈了屈膝:“五郎君,那我也告辭了。”
雖然臉色蒼白,她的笑容依舊是儀態萬方,只是望着崔臨的目光裡帶着點濃得化不開的清愁,微微蹙起的眉尖更是教人心生不忍。
崔臨淡淡點點頭,連話也不曾說過,便轉身去吩咐隨從查探此事,又讓人去稟報二夫人,畢竟是在二房的院子裡發生的事,二房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鄭媛沒想到連這樣的場合崔臨都毫不給她臉面,甚至連一個字都不肯說,不肯理會她,那滿腔的憤怒委屈又涌上心頭來,卻又偏偏在此時,一眼看見了崔臨身後不遠的崔瑋,那個長相憨厚的郎君正切切望着她,帶着歡喜帶着期待地望着她,目光灼灼地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