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大將軍顧府燈火通明,京兆府的衙差已經被打發走了,雖然來的時候也是客客氣氣地,只是說要請府裡的人過去問個話便可,但誰又能真的信,縱然再沒眼力的也知道,若不是鬧得不可開交了,京兆府的人等閒也不敢來將軍府打擾。
二夫人毛氏一聽說京兆府來了人,已經嚇得跟丟了魂似的,手軟腳軟地讓婢女扶着回房躺着了,畢竟當初她可是被關在京兆府衙門的監房裡好些時日,難免心裡害怕,誰又能說出什麼來。
柳氏也已經不堪用了,下紅不止,人也已經脫了形,連站也站不起身來。
顧老夫人只得自己去見了他們。
可聽到他們嘴裡的話時,屏風後的顧老夫人險些栽倒下去,險險扶住了面前的案几,才穩住了身子,卻是瞪大眼望着屏風那邊影影綽綽的人影,抖着聲音道:“她們去京兆府敲了登聞鼓?!”
爲首的那位官差很是恭敬,起身一禮:“老夫人,顧氏族中那幾位老夫人已經遞了狀紙,要狀告府上,還是要請府上哪位貴人過去走一遭纔好,也算是了結一樁公案。”
顧老夫人再也顧不得什麼體面,直着脖子高聲道:“她們居然還敢去府衙狀告,幾個不知死活的鄉下婆子,我若是見着她們,必然……”
她陡然一聲怒喝,倒是把幾個京兆府的官差嚇了一跳,那個回話的官差忙不迭道:“今日時候也晚了,倒也不急着今日就過去,明日再過來請了過去也無妨,只是……”
他爲難地看了看屏風後,吞吞吐吐地說了下去:“只是那幾位老夫人今日已經讓人捎了信回青州,說是要請顧氏族中宗長來長安主持公道。”
顧老夫人原本氣得扭曲得臉,一時又變得鐵青起來,她們到底要做什麼!
她一邊讓人打發了京兆府的官差出門去,一邊急急吩咐人去邸舍,去弄個明白究竟這幾個老虔婆打算做什麼,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與將軍府作對,她這一回絕不會輕饒過她們了,新仇舊恨一起算!
只是鄧嬤嬤帶了人從東市回來時,臉色卻是難看至極,有些膽怯地拜在她跟前,瑟瑟不敢言:“老夫人,幾位族裡的老夫人她們……”
“什麼老夫人!那幾個老虔婆!”顧老夫人抖着手指着鄧嬤嬤,“她們呢?怎麼不見帶回來!我今日就要好好與她們掰扯掰扯!”
鄧嬤嬤只得低聲道:“幾位老夫人已經不在邸舍了,但是留下了個嬤嬤在邸舍住着,說是等着族裡來人,還說……還說要族裡尊長來寫了休書,將老夫人逐出顧氏去……”
顧老夫人手裡的佛珠啪嗒掉在地上,臉漲的通紅,羞惱,憤怒,痛恨交織在一起,在她的腦中噴涌而出,衝得她眼冒金星,連眼前焦急的鄧嬤嬤都看不清楚了,身子一晃,終究倒下去了。
鄧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要上前扶着,吩咐人去請醫官時,只聽顧老夫人的喉嚨裡含含糊糊地叨唸着:“老虔婆,該死的……”
二夫人毛氏被請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看着已經糊里糊塗半昏半醒的顧老夫人,她卻是一扶額,按着額角貼着的幾塊膏藥,有氣無力地哀哀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我也是頭疼得緊,怎麼好端端的京兆府的官差又登門了,我連聽都聽不得,可偏偏老夫人也病了,這可怎麼好……”
鄧嬤嬤急得團團轉,只能求着毛氏:“二夫人,眼下可怎麼好?老夫人病得這樣厲害,族裡那邊……還是要請二夫人拿個主意纔好。”
毛氏扶着頭,絲絲抽着冷氣,虛弱地道:“將軍不在府裡,我有能有什麼法子,還得是有頭有臉的出面纔好,我哪裡能……”
顧老夫人卻是突然驚醒過來,伸着手向着鄧嬤嬤抓撓着:“去,明珠,去請明珠……”
顧明珠聽鄧嬤嬤小聲說着,淡淡然露了笑臉:“還不曾見到族裡那幾位老夫人?”
鄧嬤嬤點點頭:“婢讓人在邸舍等着,還不見回來。”
“既然不曾見到,那些話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哪裡就作得了真。”顧明珠垂下眼,擺弄着手腕上的臂釧,那一對白玉臂釧瑩潤無暇,映得她一對皓腕更是如同凝脂一般動人心扉,“嬤嬤也是久經人事的老嬤嬤了,怎麼還能拿着這些做不得真的話去嚇唬老夫人。”
“何況老夫人既然不曾做過什麼壞了規矩不該的事,又何須擔心這個,也值得你們如此大驚小怪的,平白丟了將軍府的臉面。”
她板了臉,向着鄧嬤嬤等人擺擺手:“罷了,念在你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我也就不追究你闖郡主府的罪責了,回去好好向老夫人認錯,怎麼能把這些個捕風捉影的事當真,難不成是覺得真的作了什麼敗壞人倫綱常的事了?”
鄧嬤嬤臉色陡然一變,忙不迭磕頭:“婢不敢,不敢……”
顧明珠也不耐煩聽她解釋,吩咐韓嬤嬤親自送了她們過去:“嬤嬤替我捎句話過去,既然行得正坐得直,又怕什麼,已經對簿公堂了,就該弄個明白,不能平白無故讓人留下話柄子,老夫人也必然不會被這些風言風語給嚇着了,我明日再過去給老夫人請安,有勞二夫人好好打點。”
鄧嬤嬤還沒回過神來,就被郡主府的僕婦連扶帶架地送出府去了,韓嬤嬤更是一臉笑容地跟着一起往將軍府來了。
她禮數周到地給榻上的顧老夫人與一旁扶着頭的毛氏請了安,把顧明珠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又笑盈盈地道:“郡主問明白了,直說鄧嬤嬤糊塗,這樣的事哪裡做的準,就算有也不怕,總有個是非曲直說明白的,哪裡會這樣害怕。”
她望了一眼榻上臉青眼腫的顧老夫人:“說老夫人病了就更不會了,老夫人自來慈愛,怎麼會被這麼個事嚇着了,還病了,這豈不是讓別人以爲老夫人真的……”
榻上的顧老夫人彷彿已經感覺到了韓嬤嬤那似譏諷又似得意的笑容,胸口那一股子血氣再涌上頭來,又嗡嗡寧寧痛不欲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