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夫人姿態嫺雅地端着茶甌,輕輕啜飲一口,望向顧明珠的笑容得體到完美無瑕,只有那樣的目光讓人極容易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來,她溫和地笑着:“郡主若是有不便也無妨,我不比阿媛她們常出來走動,也不慣有生人一起,還是之後有機會再說吧。”
鄭媛忙輕聲應道:“是,是我忘了規矩了,還是之後有機會再請了郡主去博陵吧。”
她臉上浮出歉疚的笑容,微微低下頭。
崔大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目光掠向顧明珠:“無妨,你若是覺得與郡主親近,待日後你成了崔家當家夫人,再請了郡主去博陵爲客又有什麼關係。”
顧明珠終於沒了耐性,低聲一笑:“多謝崔大夫人與鄭大娘子的美意了,只是我還慣於留在長安,看慣了長安的風土人情,倒是不習慣去別處了,只怕是要辜負二位的好意了,至於地主之誼……”
她脣角彎起,目光冷淡:“只怕崔大夫人也慣了博陵的清幽雅緻,對長安這種車水馬龍往來繁雜的帝國之都應該也是不喜歡的,我也就不爲難大夫人了,若是沒什麼事便先告辭了,不打擾了。”
崔大夫人與鄭媛沒想到顧明珠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都愣住了。
還是鄭媛先回過神來,臉色陡然一變,不安地望着顧明珠:“郡主,你……你怕是誤會了大夫人與我了,我們只是好意,想多謝這些時日郡主在長安對我和阿寧的照顧,還有臨郎,他……”
她好似有些說不下去了,怯怯望了一眼崔大夫人,崔大夫人接過話來,臉上那完美無瑕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只有冷漠:“阿臨是崔家的宗子,也是未來的崔家當家之人,家族興旺繫於他一身,所以纔會讓他來長安,也是爲了讓他開闊眼界增長閱歷,如此就難免要與長安各府來往。”
“先前他們兄弟怕是爲了族裡的事打擾到郡主了,給郡主添了不少麻煩,也是我的不是,不曾囑咐他們這些,還請郡主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計較,日後我會好好教導他們,不要再去給郡主添麻煩的。”
她說得十分客氣,顧明珠也聽得再明白不過,心中那股子委屈與憤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涌上來,無法平息。
“阿孃若是有什麼教導就與我說,不必爲難她。”忽然,顧明珠身後傳來一把低沉略帶着點沙啞的聲音,有人大步進來,走到她身邊站定。
堂中的女人們都是一愣,顧明珠微微側過臉,看見的卻是崔臨一臉冰冷輪廓分明的側臉,他沒有看顧明珠,卻是恰恰站在顧明珠身前半步,擡起眼望着崔大夫人與一旁臉色有些發白的鄭媛,目光深邃幽暗,分明含着怒意。
鄭媛看着他,是真的有些怕了,她又驚又嚇,低聲道:“臨郎,臨郎怎麼來了?”
崔大夫人來長安並不曾告訴崔臨,直接來了鄭府裡,可是沒想到還是瞞不住崔臨。
可是看着他竟然知道了崔大夫人要見顧明珠就如此不管不顧地來了,站在這裡是這樣的神色,鄭媛的心又開始滴血,甚至顫抖起來,他真的就這樣看重顧明珠?
崔大夫人起初也有些驚愕,卻很快平靜下來,淡淡看着直視自己的崔臨:“五郎,你說什麼?”
語氣裡卻是不僅有着作爲母親的尊貴,更有着崔家當家主母的氣勢,就那樣淡淡的目光,都彷彿有萬鈞之重,讓人不敢不低頭。
然而崔臨卻是神色絲毫不爲所動,目光毫無轉移,望着崔大夫人:“阿孃既然有話就該來問我,不必輕易聽信別人的話,也不要爲難她。”
他轉而望向顧明珠,只是原本如冰雪一般的目光卻柔和了起來,還有一絲絲愧疚與安撫,向她微微頷首,像是讓她安心。
顧明珠怔怔望着他,從他突然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直不曾回過神來,直到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才忙低下頭去,沒有開口也沒有迴應,只是心頭原本已經抑制不住的委屈和氣憤卻好像已經慢慢平息了下來,不再掀起波濤。
崔大夫人看着崔臨回頭望着顧明珠的樣子,卻是眼神一厲,定了定心神:“五郎,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我不過是請郡主來見一面,替你向她道個謝罷了,難道你覺着不該如此?”
崔臨看着顧明珠眼中一閃而逝的那絲委屈,臉色更淡了幾分,回頭望着崔大夫人與鄭媛:“阿孃,老夫人知道你來了長安嗎?”
崔大夫人原本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與意味深長的道理要與崔臨好好說一說,可是沒想到崔臨並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問了她這樣一句。
她一時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好一會才道:“我只是來長安幾日,很快就回博陵去。”
崔臨語氣平靜:“若是老夫人知道阿孃丟下府裡的事,也不讓我與七郎去接您,就自己一人來了長安,怕是會擔心的。何況還是在外人府裡叨擾,怕是更加不便。”
他向身後跟來的僕婦看了一眼:“去替大夫人收拾了行禮,這就去離莊。”
鄭媛急了,忙起身走到他身邊:“臨郎,大夫人是我……是來看我的,我府裡已經準備了院子與婢僕,不必如此見外。”
崔臨冷冷看了她一眼:“這是我崔家的家事,就算是我阿孃要見郡主,也該是我來安排,不需要外人插手。”
他說罷,丟下愣怔站在原地的鄭媛,向着堂內走去。
崔大夫人也懂了怒,也不再維持一直高貴的笑容,皺着眉望着崔臨:“五郎,你怎麼這樣與阿媛說話,她可是……”
崔臨冷淡地道:“阿孃,不管她是誰,對於崔家與我而言都是外人,您既然要問我與郡主的事,又何必從外人嘴裡聽來,問我便是了,我會說與您知曉。”
“只是這裡是鄭府,有什麼話是否回了離莊再說?”
看着崔大夫人不情不願扶着婢女的起身,他才轉回頭,望着一旁一直沒有再開口只是望着他的顧明珠:“郡主,可否與我一同出去,我有話想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