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了林曲鎮子上才真正見識到了秋社的熱鬧,鎮子廣場正中設下兩個巨大的祭祀社稷的神壇,神壇上早已擺上紅緞朱錦包裹着的社稷神樹,神壇邊設下神席,而圍繞着神壇的就是各位皇族宗室與貴賓的席位,百姓們在外圍或坐或站,都是滿懷欣喜好奇地往廣場裡面張望着,想着能夠一睹宮中貴人與世家的風采。
馬車停在了道旁,前面人羣擁擠已經無法駛入,顧明珠扶着阿碧與小葵的手下了馬車,向着不遠處翻身下馬的崔臨遙遙一拜:“多謝郎君。”
這一路來人多擁擠,若不是崔臨的護衛盡力相護,未必就能順順利利到林曲。
崔臨望着她,卻是淡淡道:“宮中不比在府裡,郡主還要多加小心,謹慎行事爲上。”
顧明珠不曾想到從崔臨這麼個冷性情的人口中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一時有些發怔,回過神來忙低聲道:“多謝郎君。”
只是不知道爲何心底多了一絲柔軟。
崔臨剛到席上,崔奕就迎了上來:“五兄,你怎麼纔來,馬上就要開始祭祀了,方纔殿下還擔心你是不是被堵在路上了,要我帶人去接你呢。”
又促狹地笑了笑:“連媛娘都讓人去問了好幾次,不見你來心裡記掛着呢。”
崔臨臉色冷淡:“走吧,入席吧。”
崔奕見他提也不提鄭媛的事,不由地搖了搖頭,自家五兄也太過冷心冷情了,到這時候還是這樣的冷漠。
這些年來鄭媛的一片癡心人人都看在眼裡,不但年年從滎陽去博陵給崔老夫人和崔大夫人拜壽,幫着崔大夫人照顧崔寧,還不顧身份跟着崔臨從博陵到洛陽,又從洛陽追到了長安,可偏偏自家五兄連半分笑臉都不給,甚至客氣生疏地連對尋常相識之人都不如。
也是鄭媛好性子,這些年來一直溫溫柔柔體貼大度,連被寵壞了的崔寧都喜歡跟着她,如今崔家族裡有意要與鄭家結親,讓五兄娶了鄭媛,卻不知道五兄會不會答應。
入了席坐下,一旁的鄭媛欣喜的目光就望了過來,起身與崔臨見禮,屈了屈膝盈盈拜下:“臨郎來了。”
崔臨看了她一眼,淡淡點點頭,沒有說話坐下了,轉而與崔奕道:“殿下可做了決定了?”
崔奕點點頭:“已經思量好了,昨日入宮求了聖人的恩典。只是那位岑御史……”
崔臨淡淡道:“門楣不低,算是一介諍臣,善於韜光養晦,又精於世故,倒是極爲不錯的選擇。”
鄭媛坐在一旁,聽着他們說話,看着崔臨連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失望的神色終究是慢慢泛上心頭,連一直溫柔得體的笑容也都有些低落了下來。
她不是不委屈的,明明是這樣的身份,明明只有她是配得上他的人,可偏偏連他多一點的關注都得不到,甚至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
崔寧在一旁卻是不知道她,倒是瞧見了正入席的顧明珠:“咦,那不是那位剛封了郡主的顧大娘子嗎?她倒也是纔來。”
鄭媛身子一僵,忙忙轉頭望了過去,正看見顧明珠笑着與一旁的娘子們說着話坐下了,心裡頓時擰作一團,好半天才露出點難看的笑容:“是呀,沒想到不到兩日的光景,就已經被封爲郡主了。”
崔寧看着她臉色不大對,輕聲道:“鄭大姐姐,你怎麼了?”
鄭媛扯出一絲笑:“無妨,只是想着這位零陵郡主還真是了不得,我們剛來長安的時候,她還是大將軍府娘子,看着也是個和氣的性子,我還有心與她多親近親近,可沒想到不幾日的功夫就得封零陵郡主,怪不得不大願意與我們走動。”
崔寧一聽,滿滿是憤慨不屑:“大姐姐也太擡舉她了,她就是封了郡主也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哪裡能夠跟我們一處,若是教盧家幾位姐姐來,只怕還要笑話我們失了體面。”
鄭媛臉色緩了緩,輕聲道:“我只是瞧着你五兄與七兄對她都有些不一樣,好似格外親近,所以纔想着要與她交好,沒想到……”
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臉無奈:“興許是不投緣吧,這位郡主倒是不大願意與我來往似的。”
崔寧更是氣得鼓起了腮幫子:“鄭大姐姐你那是給她臉面,她卻不識趣,我要與五兄他們說說,怎麼能跟這樣不知好歹的人來往!”
鄭媛低聲勸了她幾句,見她執意如此,便只有又嘆了口氣作罷。
顧明珠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她正含笑與安平公主說話:“……天后娘娘準了我過了秋社再入宮去,我明日就收拾了東西入宮去。”
安平公主已經歡喜地眉開眼笑,一把拉着她:“真是太好了,我已經讓人把千秋殿的偏殿收拾了出來,你就住在我相鄰的殿裡,以後咱們可以日日在一處了,夜裡還能睡在一處說話呢!”
顧明珠看着她那副歡喜的模樣,忍俊不禁:“宮裡有規矩的,我怎麼能夜裡留宿在你殿裡,若是讓教導嬤嬤們知道了,豈不是要挨責罰。”
安平公主癟了癟嘴,又笑了起來:“那白日裡總能在一處了,我要帶你去海池裡釣魚賞花,去放紙鳶。”
顧明珠笑着點頭,轉頭卻是看見岑六娘子一副愣愣怔怔的模樣,心不在焉地坐在她們身旁聽她們說着話,全然不像平日裡的模樣,有些驚訝:“芸娘,你這是怎麼了?”
岑六娘子回過神來,臉色有些不自在,擠出一絲笑容來:“沒什麼,就是聽你們說得那樣好,有些羨慕罷了。”
顧明珠看着她,卻是覺得有些不對,往日裡岑六娘子最是藏不住話,今日分明是有什麼心事,只是她不說,顧明珠也不好多問,只好岔開話去說起別的來。
她卻不曾看到,岑六娘子在她說話時,不時擡眼看看她,又低下頭去,目光裡滿滿是疑惑與糾結,再沒有往日那般的單純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