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話剛說完,就看到那夥計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怒了,“你這人,怎麼總是要嚇我?”
我嘿嘿一笑,卻是沒有答話了。我這哪裡是嚇他,說的都是實話。
我這番表現,反而讓夥計心裡很是沒底,後退了好幾步,都不敢接近我,看着我的眼睛說道:“葉晨,我以前待在這裡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麼你來了,我就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我笑了笑,徑直朝林嬌韻的房間走去。她身體不是很好,我也有點擔心她。畢竟她纔剛剛招過鬼,這種陰氣重的地方是不適合她住的。
可老闆對她很好,能讓她安下心來。
林嬌韻不在房間裡,她早就醒來了,在廚房做早餐呢。看到我,她對我嫣然一笑。
“葉晨,你去把老闆叫起來吧,一起吃個早餐。”她賢惠的樣子,和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判若兩人,我差點都不敢相認。
林嬌韻看到我在發怔,忍不住笑了笑,說道:“葉晨,以前是我太任性了,總以爲自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結果……”
她眼中黯然神傷,我連忙安慰了她一番。好在林嬌韻也不是不能面對現實的人,很快又笑了起來。
“你們快點去洗手,我把東西搬出去。”說着,林嬌韻就擦了擦自己的雙手,把一鍋煮好的麪條端到了院子裡。
說句實在話,這裡雖然是殯儀館,但是裝修得很是不錯,聞不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就連醫院對門那濃重的消毒水味道也沒有傳過來。
院子裡還種了許多的橘子樹,開了花兒,引得許多蜜蜂飛來,空氣中也有着陣陣的香氣撲鼻。
我拉了一張凳子坐下,看到老闆也醒了過來。
“都到齊了?”老闆呵呵一笑,在我身旁坐下,然後看向了林嬌韻,“你多吃點,快點把身子養回來。”
這麼骨瘦嶙峋的,看着的確是有點兒滲人。特別是我見過她豐腴的樣子,再看現在這副模樣,總覺得傷感。
我笑了笑,給幾人每人盛了一碗麪。
“昨晚守夜怎麼樣?”老闆關懷地問道。
畢竟我是一個新人,他也不會太苛責,我隨意回答了幾句,卻是想着昨晚老人的事情。
那個老人的魂魄因爲心裡掛念着事情沒辦法去投胎,而家裡人還被瞞在鼓裡,怎麼想都覺得有些悲哀。
我忍不住開了口,“老闆,停屍房裡右邊第三具屍體那個老人,他家人什麼時候再來一趟啊?”
我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又去看了一眼,把位置給確認了下來,我絕對不會認錯,就是那具冰棺裡躺着的老人。
老闆微微一愣,想了想說道:“應該是今天下午就來了,然後就要火化屍體帶回老家。”
“不行,不能火化!”我脫口而出,有些激動。
老闆很是詫異地看着我,感覺有些奇怪,“怎麼了嗎?”
“那個老人應該是有什麼念想沒有完成……”我想了想,不敢說出昨晚的事情,覺得還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說出來,老闆也不一定信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哪個老人沒有一點念想,只是我看這老人的面相,他心中的念想應該很沉重,我覺得還是問問清楚爲好。”我想了想,用自己死人化妝師的職業來做了一番掩飾。
我說我給很多死去的老人化過妝,知道什麼樣的面相,是老人有念想沒完成。
“如果不解決這件事,我的心裡會愧疚不安的。”我看着老闆認真地說道。
靈魂和軀體是不一樣的,即使火化了,那個老人還是會敲門。沒有了軀體,他反而更加可憐,只能住在那狹小的骨灰盒中。
若是老人的念想是想見到沒有見到的親人什麼的,沒有了軀體,該有多痛苦?
“今天下午老人家屬來的時候,你和他們說吧。”老闆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我知道他是不想節外生枝,不過是看在林嬌韻的面子上才妥協的,我還是急忙道了聲謝謝。
一擡頭,就看到林嬌韻用溫柔的目光看着我。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還遞給我一個煮雞蛋。
“如果不是你喜歡多管閒事的話,我恐怕已經死了吧。”林嬌韻忽然低聲說道,聲音感傷得讓人動容。
我很快就吃完了早餐,忙碌起來。無非就是打掃打掃衛生,然後根據打來的電話,去對門的醫院見想要預約位置的死者家屬。
我來到對門的醫院,按着家屬的地址,來到了重症住院部的一個病房門口。
病房的門是虛掩着的,裡面傳來幾人痛苦的嚎哭聲,聲音慘烈得,讓我都覺得有無數的大手在撕扯我的心臟,我不由啞然,就這麼站在門口。
等裡面的人哭完了,我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張病牀上躺着一箇中年男子,他身上插着的管子還沒有被拔掉,顯然是剛剛死亡,一邊的親人眼中流露着明顯的悲哀,空洞的雙眼好像能流出血淚來。
“你好,我是對門殯儀館的,剛纔是你們打來的電話。”我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惹惱了他們。
醫鬧不少,來殯儀館鬧的也不少,以前我只是做化妝師,都惹上不少這樣的麻煩,知道其間的忌諱。
“小兄弟,謝謝你了,我們想今天晚上就火化,然後把人帶回老家。”一箇中年婦女擦了擦眼淚,朝我走了過來,說道。
我點了點頭,輕輕搭住了她的手,因爲我感覺到她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過上一會兒就會軟倒在地。
“謝謝,謝謝。”中年婦女目光又轉向了躺在牀上的中年男子,神情悲傷。
“我這就給你們安排。”我笑了笑,又道,“不過具體還是等醫生來了再說。”
這全身的管子可不是隨便亂拔的,若出了什麼事情,我可擔待不了。
好在家屬挺講道理,等醫生過來處理了之後,才用一塊白布矇住了死者的眼睛,推出了病房。
殯儀館就在對門,也算是方便,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鐘,我就把死者給接回了殯儀館。
“想要火化還需要手續,恐怕你們得等到晚上了。”我和老闆瞭解了一些這邊的手續和規則,和家屬解釋着。
很快,就把死者送入了冰棺。
我鬆了口氣,剛剛去那一趟醫院,因爲去的是重症病房,見了許多的生離死別,心裡總是沉甸甸的,壓着一塊石頭,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下午的時候,那老人的家屬終於來了,是一對中年夫婦,看起來像是一對知識分子。
我思索着怎麼開口,卻怎麼都覺得不合適,在他們想要辦理手續把老人火化的時候,一咬牙,說道:“老人臨死前是不是經常唸叨着一件事情?”
那中年夫婦愣了一下,眼裡流露出悲傷的神色。我就知道準了,輕嘆了口氣。
“我覺得你們應該幫老人實現了心願,再送他去火化。”我輕聲道,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又沉了幾分。
老人的冰棺前,氣氛頓時變得分外的壓抑,所有人都不說話,許久,還是那重點婦女開了口,說道:“不是我們不想完成,是出了點意外,趕不及了。”
她眼圈是紅的,顯然來之前在家裡哭了一場。
“什麼情況?”我趕忙問道。
“我兒子在國外讀書,本來他聽說爺爺的事情,想趕回來,沒成想飛機出了點事,還沒上飛機人就走了。他怔在考研的關頭,我們乾脆就不讓他回來了。”
老婦人抹了抹眼淚,又說道:“馬上就要考完了,就這兩天的事情,只是我們打算回老家,火化了帶回去是一樣的。”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畢竟人已經死了,火化不火化,沒有什麼區別。
“我們是這樣想的,爺爺也不會希望看到自己耽誤了孫子的學業,等他回來了,再讓他在牌位前磕幾個響頭就好了。”
我故意憤怒地說道:“有你們這麼自私的父母嗎?”
中年夫婦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沒有想到我突然生氣了,我稱熱打鐵,罵道:“你們就自私地只想到自己兒子的學業,有沒有想過他。如果他回來連自己爺爺的遺體都見不到,會怎麼傷心?”
“我們只是想着,就這幾天了。”中年夫婦皺緊了眉頭,臉上顯出一分心慌的神色。
他們雙手握在了一起,臉上又流露出一絲愧疚。
我嘆了口氣,知道這不能怪他們。我也放緩了口氣,說道:“既然不差這幾天,那就別火化了,等孩子回來吧。”
我也不是爲了多賺這兩天儲存冰棺的費用,是真的心疼那個老人。
“對不起,爸。”中年夫婦側頭看向冰棺中的老人,突然失控地大哭起來。
我趕緊走出了停屍房,替他們把門給關上。
很快,那對中年夫婦就紅着眼睛出來了,他們主動要求延長屍體儲存的日期,存到他們的兒子回國。
殯儀館當然是因此多賺了一筆費用,我的心也跟着輕鬆起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夥計都會偷偷看我,神情有些古怪。我朝他走了過去,瞪着他。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沒想到你小子挺能忽悠的啊,這一天的儲存費就是兩百塊,我們可是多賺了大幾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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