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4

出了詢問室, 秦皓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等着的晏敏之,他似乎沒有挪動過地方,依然保持着她進去時的坐姿。

看到秦皓月出來了, 他才慢慢站起身, 秦皓月本來往前走的腳步突然停下, 兩人隔着幾步的距離, 眼神互相對峙。

再看到晏敏之, 秦皓月的心情異常的複雜,過去三年的許許多多的場景紛至沓來,潮汛一般地轟炸着她的大腦, 讓她有些頭暈目眩,她現在一肚子的疑問, 她覺得有很多問題需要好好問問清楚。

她剋制地走到那人面前, 用盡平生力量, 才能讓自己用平靜的口氣說道:“晏敏之,我們……能好好聊一聊嗎?就你我兩個人。”

晏敏之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看着她的眼神淡漠,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意外,在跟詹律師確認了秦皓月目前沒有需要負的任何法律責任之後,他點了點頭。

阿青只有坐到後面的商務車上去,這次晏敏之自己開車。

秦皓月沒想到晏敏之如此爽快就答應了, 本來在肚子裡打幾下腹稿的話還沒等說出來, 又咽了回去, 憋得她有些難受。她愣了愣, 直到晏敏之幫她拉開副駕的車門, 她纔回過神來。

晏敏之等她坐好後,才繞回駕駛室, 又順手將還處在呆愣中的人扣好安全帶,這才啓動車子。

這一系列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根本沒有時間讓秦皓月有什麼反應。

“想去哪裡談?”晏敏之修長的雙手握着方向盤,目視着前方,語氣淡然的問。

秦皓月一時語塞,她剛纔只是想極力將事情問個清清楚楚,具體要到什麼地方去,她是沒有計劃的。

晏敏之看一眼她的表情,輕嗤一聲,道:“算了,不該問你。”

他這個態度,讓秦皓月心情更加複雜。

不過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靜?自始至終,晏敏之明明什麼都知道,而且他也是整件事的當事人,被人誤解,冷言冷語,惡語相向,現在真相大白,他不是應該感到痛快?感到輕鬆?爲什麼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整件事就只有她一個人在意?

想到這兒,秦皓月的心底除了愧疚,還慢慢升起了一股怒意。是的,從一開始,晏敏之就知道所有的事,可他就是不說,他就是想要看着她像個傻瓜一樣,被困在這件事裡面,自詡自己是受傷的一方,在他的面前像個小丑一樣無理取鬧。一鬧就是三年?他是用什麼心態,面對她一次又一次的指責的?

看着她一個人在那裡演繹着愛恨情仇,晏敏之一定覺得她很蠢吧?看着她整天爲了好友奔波心焦,他一定覺得自己是個傻瓜吧。

秦皓月自己都沒有發現,相較於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後的震驚,和對朋友背叛之後的那種難過,不可置信的情緒,她更在意的卻是,晏敏之在想什麼,晏敏之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廂裡瀰漫着一種難言的尷尬氣氛,晏敏之打開了車載音樂,頓時,輕緩的音樂灌進了秦皓月的耳裡,慢慢的,躁動的情緒似乎得到了某種安撫。這個時候,秦皓月才發現晏敏之開車走的是一條她全然陌生的路線。

她有些惶恐地問:“我們去哪兒?”

未知對她來說,有莫名的恐懼。尤其是目前,她在根本不知道晏敏之想法的情況下。

晏敏之淡淡一笑,道:“去可以好好聊一聊的地方。”

車子越開越遠,最後終於停在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已經黃昏時分了。

晏敏之解開安全帶,“下車吧。”

秦皓月稍微轉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跟着下了車。這裡是一處還沒有開發跡象的江灘,除了高高的堤壩就是或溼潤或乾涸的黃沙,還有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江水。

晏敏之帶她來這裡幹什麼?

秦皓月穿着帆布鞋踩着不算鬆軟的黃沙,高高低低地走着,晏敏之走路很快,腿又長,秦皓月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終於,晏敏之走到江邊的時候停了下來,秦皓月也跟着停了下來。

江風揚起兩人的衣角,帶來絲絲清涼。遠處,目光所及的地方,夕陽一點點墜落,給周圍的雲彩染上了瑰麗的顏色。可惜,如此美景,兩人都沒有心情好好欣賞。

“現在冷靜下來了嗎?”晏敏之面對着江面,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得不說,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車程,秦皓月的情緒的確沒有剛纔那麼激動,不過,她還是覺得生氣,還有幾許,說不上來的委屈。

憑什麼,讓她成爲那個矇在鼓裡的人?

於是,她的嗓音忍不住就拔高了幾度:“晏敏之,你滿意了嗎?我在你眼裡是不是特別像個傻瓜?”

晏敏之皺着眉看她,“這是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難道不是?你明明知道整件事是怎麼樣的,爲什麼從來沒有告訴我?爲什麼我說什麼你都是默認的態度?看到我像個瘋子一樣在你面前發瘋,你是不是特別高興得意啊?”

說着說着,三年來爲了這件事跟晏敏之對峙,口出惡言的畫面齊齊涌上心頭,不知不覺,她的眼裡也被激出了眼淚,說不上來這眼淚是因爲什麼而流,秦皓月只是覺得怎麼也控制不了。她這幾年都在幹什麼?

“你爲什麼不說?爲什麼?”

晏敏之嘆了一口氣,長指一伸,爲她揩去了眼淚,“那個時候我說不是我,你會信嗎?”

秦皓月啞然,晏敏之說的沒錯,即使那個時候晏敏之能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她估計也會認爲晏敏之是僞造證據爲自己開脫。

她有些心虛的嘟囔:“可你也不能就這麼讓人誤會下去啊!”

晏敏之幫她把一縷掉下來的亂髮別到耳後,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深邃的眼睛對上了秦皓月有些慌亂的雙眸,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秦皓月,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秦皓月赧然地退後一步,掙脫了他的鉗制,“你說話就說話,做什麼靠這麼近?”總覺得他的手掌炙熱燙人,讓她有些心慌意亂。

晏敏之嘴角上揚,也沒有過多的堅持。

秦皓月沉思片刻,清了清嗓子繼續問道:“當年,會所那杯酒的藥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

“我是怎麼到你房間的?”

“我回房間的時候,你就在。”

“學校論壇的帖子,和成績跟你有沒有關係?”

“半點沒有。”

最後一個問題,秦皓月頓了片刻才問道:“那……”

“夏天的車禍,跟你有沒有關係?”

晏敏之冷笑着問道:“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他哼了一聲,繼續道:“我還不屑於做這個。”

這些都是秦皓月橫亙在心裡揮之不去的坎兒,一一被解開。讓她瞬時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原來一切都不是晏敏之所爲。

她竟然有一種慶幸的感覺,之後就是撲面而來的尷尬和後悔,她好像一直錯怪了晏敏之。

不過,晏敏之也不是全然無辜的,既然這些都不是他做的,他爲什麼要故意引導他以爲就是他做的?

“那視頻……”

這是讓她最難以啓齒的事,晏敏之之前就常常拿這個來威脅她。

晏敏之斜睨了她一眼,道:“我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東西存在?”

當年劉公子的確留了後招,想着投其所好不成,就威逼利誘,沒想到晏敏之哪裡是那麼容易拿捏的,交手不過三兩下,晏敏之就把他手中的複製品和底片盡數收入囊中,而且分文未花,不但如此,晏敏之還設計讓劉公子的老爸把劉公子送到國外,直到現在還不敢輕易回國。當然,這些細節,晏敏之是不會告訴秦皓月的。

秦皓月不可置信地盯着晏敏之,幾乎氣得發抖,指着晏敏之的鼻子你了半天,竟是說不出一個字。

可恨,竟然用一個並不存在的東西騙了她這麼久!

晏敏之輕輕揮開她的手,正色道:“秦皓月,你問了這麼多,現在論到我來問你,我曾經問你,你最想要的答案是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他忽然沒有了耐心,很想聽到她的答案。

答案?秦皓月不是沒想過,到了今天,她也不是全然不明白,晏敏之想要的答案是什麼,可是她……

秦皓月腦子裡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想到警局裡的張媛媛,想到了自己的前途盡毀,想到了夏天,那個對她來說如同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她想到了在晏敏之身邊的三年,仇恨,對峙,麻木……

她忽然自嘲地對着江面說:“我是不是一個特別失敗的人?”她轉頭看他,其實並不期盼身邊人的回答,只是在自己給自己的前半生做一個小小的總結。

她以爲自己是一個很值得交的朋友,結果很諷刺,她被她的好朋友害得前程盡毀,她以爲她是一個很好的女朋友,結果……夏天在某處生死不明,她全然不知。她自以爲她是一個很努力的人,結果現在她一無所有。

“晏敏之,我現在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我連自己的未來是怎麼樣的都不知道,我給不了任何你想要的答案。”

“秦皓月,我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要好好待在原地,等着我來愛就可以了。”晏敏之眼神篤定,幾乎要將秦皓月籠罩其中。

秦皓月有一剎那的失神,不得不說,拋開兩人之間的恩怨,晏敏之的確是一個十分吸引人的異性,如果兩人今天是初次見面,或許秦皓月會欣然答應下來。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

“對不起。晏敏之。”

兩人之間實在有太多的糾葛,她不可能當一切沒有發生,儘管害她的罪魁禍首並不是晏敏之,可是隻要跟晏敏之在一起,這些事就不可避免地會讓她再次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