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來頭一次發現，玉墨除了毒舌，口舌還是非常靈便的。
對方是一隻未成年馬人，他看起來家境不錯，而且充滿了好奇心，不然也不會無聊得跑來看傳說中的“醜人”。
玉墨笑眯眯地任他看，還很好脾氣地任他議論着：“唔，看五官似乎還好的，就是不太講究，臉都沒洗乾淨，還有什麼味兒？”未成年馬人說得還算客觀。
玉墨等他說完後問道：“說完了嗎？”
未成年馬人覺得這個人挺奇怪的，於是傻楞楞地點點頭，表達自己已經說完了的意思。
玉墨也點點頭，當着那未成年馬人的面，開始像魔術師變魔術一樣，優雅地伸出手在面部前面隔着一段微小的空隙緩緩抹過，就是在這樣緩慢的動作之下，其實他已經很快將自己整理了一番。等到他修長的手徹底拂過臉頰的一邊時，再呈現出來的臉似乎就不是之前那張臉了。
陶昕來看得歎爲觀止，心說這真是一秒鐘變美人啊！那前後效果果然判若兩人，簡直是煥然一新啊！
未成年馬人被這突然的變化驚嚇到，除了目瞪口呆，已經想不到第二種表達情緒的方式了。
馬上，未成年馬人的表情和情緒都變了。“你……你……你……”
陶昕來太清楚玉墨那張臉能給人帶來的影響了，未成年馬人這很明顯就是淪陷了，而且徹底忘記玉墨之前這麼做有多麼惡作劇了。
玉墨面無表情，他即便是面無表情，看着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且由於寒冰的原因，他的氣質偏冷，整一個冰美人。
不過，很多人還就吃這一口。眼前的未成年馬人便是如此。
它看得口水直流，眼睛裡滿是星星，話都不會說了。
好了，玉墨這是要幹嘛？
“你們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玉墨態度倨傲地微擡着下巴看它。
如果是陶昕來，估計會有想要抽他的衝動。但現在是馬人在那裡。
未成年馬人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結結巴巴道：“不……不不……請……這……這邊請……”它做了個優雅的相請的姿勢，又突然意識到這裡是黑暗潮溼味道又奇怪的地牢，頓時紅了臉，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還邊喊道：“來啊！爲何讓貴客在此？你們都瞎了眼嗎？啊？都瞎眼啦……”
然後一陣兵荒馬亂聲，陶昕來就趁這個時候再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然後就看到一隊馬人跟着那未成年一起跑過來了。
“貴客，貴客，是我們的不是……”未成年對玉墨又是點頭又是彎腰——雖然馬人彎腰是技術活兒，轉而又對後面的馬人咆哮着：“都瞎眼了？還不快打開！”說着還伸出馬蹄把後面那個馬人狠狠踹了一腳，那馬人被踹得跪倒在地，也不敢起來，就跪着往前，喏喏地跪跑過去把地牢的門給打開了。
未成年親自把玉墨迎出去就準備關門，陶昕來還正往外走，臉上頓時哭笑不得。
玉墨這時才露了個笑臉，道：“怎麼，還要把我朋友關這裡？”說着似乎準備往裡走。
未成年頓時尷尬起來，連聲稱：“沒有……沒有沒有……怎麼會，快請快請……”生怕玉墨再走回去自己把自己關起來。
陶昕來都無語了。這就是馬人，真是名不虛傳。馬人族就是這樣奇怪的種族，它們重視相貌甚至勝過生命，它們喜歡相貌姣好的族羣，並樂於與它們來往，對於它們來說，只要你長得好，大部分的罪都是可以被寬恕的，而如果你長相抱歉，那對不起，它們就會覺得這本身就是一種罪，會把你關牢裡自生自滅。馬人族的監獄幾乎都是爲相貌醜陋者建造的。
在玉墨面前，陶昕來的相貌自然就不出色了，所以馬人這樣區別對待玉墨和陶昕來也是族羣的劣根性在作怪。
等出了地牢，未成年馬人立刻帶着玉墨和陶昕來就往已經迅速被安排好的地方去。本來未成年馬人是極度不願陶昕來跟着後面的，但是因爲玉墨的強勢態度，當然主要還是因爲他那張臉，所以未成年也不敢再反對，乾脆就把他們安排在一起了。
玉墨很能端着架子，應付這種場合也是輕輕鬆鬆。不多時，玉墨和陶昕來獨處的時候，有馬人送來精緻的吃食和華美的衣服，並且還道：“我們族長對於遠道而來的客人十分掛念，預定今晚辦宴爲二位接風洗塵，還請二位賞個臉。”
玉墨嗯了一聲，那馬人又道：“貴客稍坐，小僕在外面等候，請貴客用完後喚小僕，小僕帶貴客去沐浴之所。”
所以說，見馬人族的族長之前，還要先沐浴更衣？真是……
於是那馬人倒退出去，留他們足夠的獨處空間。
玉墨迅速將食物吃完，見陶昕來還在吃，於是道：“快點。”
這裡的食物不但賣相好，味道也很不錯，陶昕來忍不住細細品味，卻被玉墨催了。
陶昕來三兩口吃完，問道：“去哪裡？”頗有點小朋友到遊樂園，下一站更好玩的感覺。
玉墨瞪她一眼，道：“你沒忘了我們進來的目的吧？”
陶昕來點頭，“你知道鮫人在哪裡？”
玉墨道：“不知道。但如果是受困的鮫人，一定會在有水的地方留下痕跡，只要入了水，我就能找到。”
陶昕來心說：不愧是鮫人的後代，能看懂鮫人的痕跡也沒什麼奇怪的。
“準備怎麼做？”陶昕來站起來摸摸肚子，活動了活動筋骨，發現跟玉墨一起，雖然危險了些，奔波了些，路上還是有很多樂趣的，眼下就是了。
玉墨看鄉巴佬一樣看她，道：“你這是幹什麼？要打架？”
陶昕來倒也不是這麼想的，只是有備無患。她想了想，道：“需要打架？現在？晚上不是還有夜宴嗎？即便遇上受困的鮫人，就我們兩個，不好用武力取勝吧？”
玉墨道：“你也不笨。馬人族族長招待貴客沐浴的地方是活水，一會兒給我掩護。”
陶昕來點頭，突然又反應過來，“什麼？！難道是共浴？”倒沒覺得高興，而是驚嚇，像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手腳都不靈活了。
玉墨喚了那候在外面的馬人，那馬人果然帶他們去沐浴。
沐浴之所在一個殿中，圓形的浴池，天頂是片片彩色玻璃組成的圓形玫瑰窗，四周也有彩色的大玻璃，米色的牆壁上繪着各種圖案，陶昕來挨個兒看過去，頓時樂了。
這牆壁一圈畫的竟是各種美麗族羣的赤身沐浴圖，裡面有馬人族，有人族，有鮫人族，還有一些陶昕來認不出來但看樣子十分美麗的族羣生物。畫面中沐浴的美麗族羣無不面帶微笑，表情舒緩，看起來十分享受。除此之外，牆上還有空白之處、想來是留待以後再描。
那馬人驚乖，見陶昕來看了半天，便道：“貴客少怪，我們馬人族最是熱情好客，這些畫面都是徵得客人們同意才畫下來的，並且畫完之後也請客人們觀看過，有的還是客人主動要求的。這裡面第一面牆中所畫的馬人便是我們的族長。”言語間竟有炫耀之意。
那馬人緊接着道：“如果貴客願意的話……”說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玉墨，眼中盡是渴盼之意。
陶昕來滿頭黑線。
玉墨只留給它一個高傲清冷的背影。
那馬人失望的表情明顯得讓陶昕來都不忍心去看了。
果如玉墨所說，還真把他們引到一處沐浴的地兒了。
馬人放好衣服，安排好一切，問道：“可要小僕安排侍候？”轉而走後，陶昕來瞪着眼兒看玉墨，玉墨道：“不要讓馬人進來。”說完脫了外衣隨手丟在池邊，自己下去了。
水面冒了幾個泡泡，然後很快歸於平靜，沒聲兒了。
陶昕來看看這難得一見的場景，看看那馬人給準備的各種香精、花瓣等等極致浪漫之物，等確定玉墨不在裡面了，終於還是剋制不住想要舒舒服服沐浴的衝動，打算下水去感受一下，大不了速戰速決嘛。
果然，無論修爲多高，行爲被簡化到何種程度，這種享受的感覺還是很誘惑人的。
而玉墨一下水就開始尋找活水進入的源頭，等找到之後迅速遊了過去。
那進水口並非在一處，而是如拳頭大小並列排開，每一處進水口都是圓形，邊緣鑲嵌了極堅硬的材料，人想要把那進水口摧毀然後游出去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難不倒玉墨。
玉墨化身進入進水口，一面往前推進一面尋找鮫人可能留下的蹤跡。
馬人引水的地方在城堡外流進山谷的清泉處，那清泉水被馬人族視爲天水。馬人族族長很大方，招待客人的洗澡水和自己的洗澡水出自同源，可見多麼好客。
游到城外清泉處，玉墨化出身形立在清泉中，然後緩緩閉眼，兩手微微擡起，雖嘴脣未張，但無聲的吟哦以獨特的聲波傳播出去。
此時的玉墨神情安詳，如果他換一條魚尾，耳朵再長成尖尖魚翅狀，恐怕沒有人懷疑這是一隻鮫人。唯一對不上號的是性別——鮫人族的雄性可沒有這麼美麗。
城堡之中某處，一隻被鎖鏈鎖在柱子上的雌性鮫人猛地擡眼，忍不住掙扎着要往外走。
旁邊伸出一隻手將她摟回去，聲音慵懶，似乎還沒睡醒。“怎麼了？”
“沒什麼。”雌性鮫人胸口的起伏緩緩平靜下來。
“那再睡會兒。”
雌性鮫人躺下去，心中激盪着難以入睡。
玉墨吟唱完等了好久，已經拖不下去了，他才失望地準備離開。這個時候，輕緩悲切的屬於鮫人的吟唱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猛地轉身鎖定聲波的來源——這是鮫人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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