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繁星滿空。無形的氣流以大小蘇爲中心驟然盪開,然後肆無忌憚地鋪呈開來。
與此同時,大小蘇周圍東、南、西、北方位四人推掌向旁,雖然四人八掌並未相接,但四人成柱,兩掌之間瞬間形成了無形的屏障,磅礴的氣流兇猛地衝撞在屏障上,迫不得已轉而回涌,很快就被控制在以大小蘇爲圓心,半徑五米的半球型範圍內。
大小蘇靜坐中心,衣領無風自鼓,但表情還算正常,可見他們丹田之中那涌動攀升的靈氣還在控制之中。
蘇清鳳定定看着兩人,目光十分慎重。
這個時候,陶昕來早不知道被誰一掌揮出四人結成的屏障之外,睡得十分香甜。
原本熱鬧的山谷很快安靜下來,很多人都就地盤坐下來,等着大小蘇結丹時,能感應到一絲天道。
但也有那麼幾個人,迅速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悄悄地隱入夜色之中。
蘇家人無疑是開蒙大陸所有老牌世家中結丹最驚險最艱難最容易出意外的人之一。其原因不明,但是這種一結丹必有難的體質已經是每個蘇家人十分習慣的過程了。每一個蘇家人只要活着結成金丹,都能得到蘇家最古老深奧的傳承。其好處是蘇家的傳承很難滅絕,同時其壞處便是得到傳承的人多了,內鬥也就多了。
蘇家人熱衷於自己人跟自己人過不去,每一任家主的繼任幾乎都是一部血淚史,直到蘇清鳳的前任差點引來滅族大禍,蘇家人於是老實了。蘇家原本不在這山谷中,是蘇清鳳繼任家主之後,舉族遷徙,這纔將蘇家定在了這山谷之中。
但是顯然,不是所有人都像蘇清鳳這麼安於隱居生活。
天幕漸淺,大小蘇從頭心到腳心不住地冒汗。開始冒出來的汗沒什麼顏色,不過是味道重了一點,到後來,汗都是黑乎乎的。將大小蘇裹成個黑泥人,全身還臭烘烘的,修爲稍微差點的聞到了都恨不得一腦門撞地洞裡去。不過,他們也捨不得感悟天道的絕好機會,所以硬是坐那兒動也沒動。
到後來,裹着大小蘇的黑泥一塊一塊脫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漸漸顯出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大小蘇到底是蘇清鳳的種,哪怕是相貌多遺傳他們老孃,底子還是十分不錯的。所以這會兒黑泥盡去。便只見兩玉瓷一般的人兒。那幾乎要臭死一羣人的氣味也漸漸消散乾淨。
不過,離大小蘇近的花花草草們沒什麼精神地耷拉下莖葉,中毒了一般。
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一心向道顯然是在跟殺豬刀鬥法。都說一心向道的都是俊男美女,這是有客觀原因的。
當然。總有一些人的審美觀和大衆是不太合拍的。
從煉氣到築基,從築基到結丹,這種洗髓煉體的過程誰都經歷過的。陶昕來原先還有幾分興奮和好奇,但在閉關結丹之時,大部分情緒都奉獻給了阿圖,所以,她雖然不是土著。倒也沒表現得太離譜——主要是來不及。
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隔着人羣對着大小蘇所在的位置指指點點,間或低下頭互相傳遞着什麼消息,然後又迅速朝四面八方散去。
天光大亮,大小蘇還坐在那裡,神情十分隱忍又痛苦。
蘇清鳳略有些緊張地盯着大小蘇,卻是什麼都不敢去想。怕想深了影響自己護法。
陶昕來一骨碌爬起來的時候,便看到靜悄悄的山谷中,一羣人盤坐在那裡,連呼吸的聲音都不可聞。她愣愣地看向大小蘇,突然意識到他們是在衝擊金丹期。
原本她就隱隱約約感覺到該是在近幾天。沒想到這比她預估的時間還是快了。她爬起身,有心想去護法,卻發現蘇清鳳等人已經守護多時,插不進去了。
陶昕來摸摸腦門兒,這是……沒她什麼事兒的節奏嗎?她下意識地看向蘇清鳳,此時的蘇清鳳不再嬉皮笑臉,相反還有些凝重的感覺。她心裡想:果然是親爹啊,這種重視的感覺可不是對大小蘇不好的人能表現出來的。
她左右看看,既然沒她什麼事兒,她便也想坐下來沾沾光。畢竟她也不過結丹初期,大小蘇若是成功結成金丹,他們之間相差不大。
想到蘇子周昨日說的“我們不要叫你師叔,我們還要當你師兄”的話,以及之後那個飛快卻足夠溫暖的擁抱,陶昕來看向大小蘇的目光就越來越柔軟了。
四叔在識海中睜開眼,突然道:“不對,這感覺……”
陶昕來從自己的回憶中驚醒,本能地問道:“怎麼了?”
話音剛落,她眼角的餘光掃到某個方位一閃而過的人影。
她本能地看向那邊,心想大家都坐下來等着感悟天道了,居然還有人不稀罕這些,難道是對方功夫太高?她揉揉眼睛,再看過去,連根鳥毛都沒有,更別說有個人了。
四叔半天也沒再吭聲,陶昕來則是皺着眉頭直用眼睛的餘光盯着剛纔那人影出現的地方,再看看蘇清鳳等人,於是轉身裝作酒還沒醒的樣子往自己暫住的地方歪去。
陶昕來的目標當然不是自己暫住的小屋。她一路走一路觀察有沒有人跟蹤自己,當她發現竟然有兩個人在跟蹤她的時候,她很快進了小屋倒牀上就繼續睡起來。
兩個人影湊在窗子邊往裡看了看,一個道:“還醉着呢,睡了。”
另一個點點頭,道:“睡着好,我們走吧,做正事兒去。”說着,兩人又躡手躡腳地走了。
陶昕來待確定沒有人偷窺時,便迅速給自己貼了一張隱身符,然後飛掠出去,朝着那兩個人離去的方向疾馳而去。
山谷中有一處山澗,溪流叮叮淙淙,很是迷人。
四個人跪在溪邊,只有一個人坐在一張木頭輪椅上,背對着她,好像在打量那四個人。
陶昕來摸不清那坐在木頭輪椅上人的修爲水平。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努力去傾聽,試圖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此時周圍靜得出奇,陶昕來努力去聽。去分辨,但也只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詞句。
“……清鳳……結丹……四……機會……手……兒子……”
陶昕來半聽半猜,等猜得差不多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正巧隱身符在此時失去了作用,有人大喝道:“誰在那裡!”
陶昕來一驚,本能地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反應過來,趕緊又往身上加了張隱身符,但還是不敢逗留,直接朝大小蘇的方向狂奔過去。
山澗邊的五人聽聞有人大喝。已經機警地回過頭來,但是陶昕來反應算快的,他們沒能看到陶昕來的影子。
林中一個人氣急敗壞地跑出來,道:“有人偷聽,跑了!”
“是誰?”輪椅上的人問道。
“不知道。只看到個模糊的影子,一眨眼就不見了!”
輪椅上的人靜靜想了幾秒,當機立斷道:“現在動手,不等了!”
“是!”那人神色一凝,轉身又投入山林之中,目光中閃爍着興奮和狂熱。
“主上,現在動手。外面的人還沒有到,恐有變故。”
輪椅上的人冷冷扯了一下嘴角,道:“現在不動手,恐怕變故來得更快。”他頓了頓,道:“蘇清鳳就剩這麼兩個寶貝兒子了,你們只要干擾到他們。讓他們結不了金丹,就是不死也是廢人了。我也要蘇清鳳嚐嚐這種滋味……哈哈哈哈!”輪椅上的人突然仰天大笑,聲線卻十分陰沉惡毒。
陶昕來一路疾跑,直覺告訴她要出事兒了……不,或許已經出事兒了!她急得額頭冒汗。步履越發快起來。
但是,當她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原本圍坐在旁邊的蘇家族人此刻都東歪西倒着,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原本爲大小蘇護法的四個人此刻全不在大小蘇身邊,而是在跟十來個人纏鬥起來。
蘇清鳳相對離得大小蘇最近。這些人鬥法什麼招兒都往出使,但大小蘇還未結成金丹,蘇清鳳爲他們擋着所有有意無意衝過來的攻勢,心裡恨不得將某個人撕成碎片兒丟地上狠狠踩個百八千萬腳。
陶昕來見情況不好,就要加入戰局。
蘇清鳳眼尖地發現陶昕來走過來,立刻大喝一聲道:“別過來!離遠點兒!”
陶昕來一愣,腳步頓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清鳳被兩人圍攻,因爲分心,左肩的衣服被火燒出個大窟窿,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焦黑一片。
蘇清鳳身子晃了晃,也不護自己肩膀,咬咬牙集中精神向兩人反擊。
又有兩個人提着長劍從不同的方向迅速刺向大小蘇。
陶昕來驚得大叫:“有人要殺師兄!”
蘇清鳳於是又一分心,替大小蘇擋開了長劍,自己手臂上卻又被火燒到了。
蘇清鳳腦子一暈,氣血上涌起來。他怒氣衝衝地奔向那個放火燒人的傢伙,簡直是放棄一切防禦就爲了制服那個壞傢伙。他照着那傢伙的腦袋就打,但力氣漸漸弱下來。
這麼一會兒功夫,又有幾人攻向了大小蘇。陶昕來是真急啊。她就不明白了,也不過是臨門一腳的事兒,這對大小蘇來說本就是水到渠成,怎麼他們結個丹就這麼爲難呢?
蘇清鳳已是自顧不暇,陶昕來哪能袖手旁觀,於是很快加入戰局,護在大小蘇身邊逼退來襲的幾人。
一入戰局,陶昕來就覺得不對了。
她吸了吸鼻子,這味道……像是……不好!陶昕來這才明白爲什麼蘇清鳳等人搖搖晃晃,而那些靜坐的基本都趴下了。
尼瑪這是誰這麼缺德居然下迷幻藥啊!陶昕來真想扛起大小蘇就走。
就在這時候,地底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隆隆”的聲音。
陶昕來纔剛把迷幻藥的事兒放下,就突然感覺到身體失重,緊接着,她聽到蘇清鳳說:“水是木之源,保護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