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是錦衣衛最重要的衙門,從錦衣衛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有無數的官員死在了這裡。
楊休來到北鎮撫司時天已經黑了,北鎮撫司門前掛着兩盞發白的氣死風燈籠,那幽幽的光亮彷彿是地獄的鬼火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北鎮撫司並不大,門臉也沒多少排場,如果不是那刻有北鎮撫司的匾額,楊休幾乎認爲這就是誰家的小院子。
楊休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北鎮撫司門口並沒有守衛,只有兩頭大石獅子,畢竟……人們躲錦衣衛還躲不來呢,誰敢自己來找死阿?
“進?還是不進?”楊休有些猶豫,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幫吳山。不管怎麼說,吳山也算是一個好官,就這樣成爲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讓人看了很不忍心。可是……楊休現在的身份很特殊,根本就不能幫吳山做些什麼。
良久、楊休終於下定了決心,進去!
不管能不能幫上吳山什麼,至少……看看他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了。
楊休邁步走進北鎮撫司,剛一進門頓時從門後躥出一大個,長着馬臉三角眼。
“小子,在門口繞了半天了,知道這是哪兒嗎?”馬臉大個邪笑着問道。
楊休微微皺眉,看來北鎮撫司也是有守衛的,不過都是暗哨……
“東廠的。”楊休從腰間拿出腰牌,在那馬臉大個眼前一晃。
雖然只是一晃,但東廠的牌子馬臉大個可記得清楚。東廠當初設立的時候,就有着監督錦衣衛的職責,而且東廠廠公也管着錦衣衛,所以也可以說東廠是錦衣衛的‘上家’。
“百戶大人。”馬臉大個沒想到楊休這麼年輕,竟然就是東廠的百戶了,忙給楊休施禮。
“恩,帶我去看看吳山。”楊休冷冷的說道。
“大人要看吳山?”馬臉大個有些猶豫,這吳山可是小閣老交代下來,要嚴密看管的重犯,不能讓任何人探視。可……楊休是東廠的人,按理說應該可以開……而且,萬一楊休是陳公公派來的人呢?
“前面帶路,多餘的話別問。”楊休依然冷着臉,聲音低沉的命令道。
人就是這樣,如果楊休對他客氣,或許今天就見不到吳山了。馬臉大個見楊休來者不善,不敢違背,忙前面帶路,將楊休領到牢房中。
“行了,你出去吧。”楊休把馬臉大個支開,這個時候吳山好像是剛剛被拷打完,整個人渾身是血的躺在牢房中央。
楊休觀察了下四周,在最裡面有一間大廳,擺放着各種刑具,不過此時裡面沒人,看來那些番子拷打完吳山,現在都回去休息去了。
“吳山?”楊休輕輕的喊了一聲。
聽到有人叫自己,吳山艱難的擡起頭來,他與楊休不熟,只是見過兩次面,連話都沒有說過。而且此時牢房中燈光昏暗,他一時不知道來人是誰。
“吳大人,在下楊休。”楊休自報家門道。
“楊休?”吳山臉色蒼白,幾乎看不出血色,彷彿一具放置了三天的屍體一般。吳山艱難的爬到牢房邊,看清楊休的臉龐,驚奇道:“怎麼是你?”
楊休蹲下身子,有些嘆息道:“吳大人,你受苦了!”
“哼。”吳山冷笑一聲沒有說話,在他眼中楊休甚至比嚴世蕃還有可惡,根本就是個叛逆。
楊休沒有在乎吳山的神情,說道:“吳大人,在下一定會在皇上面前替你開脫的,你只要再堅持幾天,一定會出來。”
吳山有些不解的看着楊休,試探着問道:“你真願意救我出來?”
楊休鄭重的點點頭,他知道這些老頑固對自己的偏見,解釋道:“吳大人,在下以前做的事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管你認爲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我敢保證,我是真心想來救你的。”
吳山見楊休說的真切,他剛剛受了重刑,彷彿在鬼門關上轉悠了一圈,這個時候也把老夫子的那套禮儀丟光了,不再死板的認爲楊休怎麼怎麼樣。
“算了,你的好心小老兒領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吧。”吳山嘆息着搖搖頭。
“吳大人,在下說到、就一定會做到,你放心、我有辦法讓皇上放了你。”楊休態度很堅決。
吳山吃力的又往前爬了一段,猶豫了半響最終道:“你、你把耳朵湊過來。”
楊休不知道吳山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的把耳朵湊了過去。
“嚴、嚴嵩,在、在分宜老家藏有大量的、金銀……就在……”可能是之前受刑太過嚴重,這個時候吳山說話竟然斷斷續續,隨時有昏迷的可能。
“就在……嚴家、祠堂……地……”吳山本想說,就在嚴家祠堂地下暗道中,可沒等說完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楊休聽了個大概,也沒有全部記清,見吳山昏倒還嚇了一跳,忙用手在他鼻息見探了探,見還有氣這才放心。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楊休決定先離開,至於沒聽清的後半句,楊休認爲吳山死不了,他會救出吳山,等後半句以後再問。
可楊休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剛離開北鎮撫司,鄢懋卿也帶人到了這裡,見到吳山昏迷,鄢懋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然後命馬臉大個用一塊大石活活把吳山砸死,隨後在牆壁上抹了些血跡,造成是吳山撞牆自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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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嘉靖帝照常打坐、吃飯,當一切都完事後,陳洪顛顛的跑了進來,說出了一個讓嘉靖帝震驚的消息。
“主子!主子!吳山死了!”
“恩?”嘉靖帝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昨天晚上陳洪來報,說吳山在家中藏有詛咒自己的小人。自己下令把吳山抓到錦衣衛去調查,怎麼才一個晚上就死了?
“怎麼死的?”
陳洪眼神閃爍着道:“是、是自殺,撞牆撞死的。”
嘉靖帝沉吟半響,揮揮手道:“下去吧,去好好查查,晚上給朕彙報詳細情況。”
“奴婢遵旨。”
陳洪轉身出了永壽宮,正好遇到楊休,由於身上有着差事呢也沒多說,打個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陳洪的背影楊休搖搖頭,還以爲陳洪又去審問吳山呢,本想這讓陳洪手下留情,不過想想還是沒說出口。
“給皇上請安。”楊休來到永壽宮內殿,行禮道。
“止元阿?這麼早有何事?”楊休每日都在西苑丹房煉丹,不過卻從來沒有大早上找過他的,所以嘉靖帝微微有些驚奇。
“皇上,臣是爲吳大人而來……”楊休道。
“吳山?”嘉靖帝微微皺眉,有些不滿。昨天吳山接二連三的熱鬧他,他已經恨死了吳山。
“皇上……吳大人確實有罪,但有些罪卻未必是他犯的。”楊休提醒道。
嘉靖帝多聰明?楊休這麼一提醒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問道:“你是說……有人在陷害吳山?”
楊休點點頭,說道:“皇上聖明,有人想利用皇上除去吳山。不過皇上當然不會上他們的當,皇上把吳山關在北鎮撫司大牢,想必也有保護他的意思吧?”
楊休知道嘉靖帝好面子,所以說話都是拐着歪兒的,儘量讓說出的話聽起來很好聽。
果然,嘉靖帝聽了這番話臉色緩和了不少,細細想想楊休說的不無道理。
楊休見事情有了轉機,連忙繼續說道:“皇上,您是有心想要保吳大人,可那些錦衣衛不知道阿,他們在牢中把吳大人打的不成樣子,皇上是不是……”
“吳山死了。”嘉靖帝突然說道。
“吳山死了?”楊休頓時大驚,吳山……竟然死了?
“皇上,臣昨晚去了北鎮撫司大牢,吳山、吳山還活着呢。”
嘉靖帝說道:“吳山好像就是昨晚死的,說是自殺!”
“自殺!”楊休的手微微的顫抖着,吳山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能去自殺?嚴世蕃、你好狠阿,竟然連一天都等不得!
“行了。”嘉靖帝擺擺手,對楊休道:“這些事兒你就別管了,好好練你的丹,好好看着嚴世蕃。”
楊休一時間有些失魂落魄,他昨晚可還跟吳山保證自己能救他的,可是……自己前腳剛走,他就遇害了。
“臣……告退。”楊休出了永壽宮,一路渾渾噩噩的朝着家中走去,今天他是沒心思再回去陪藍道行煉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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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府。
“啪!”高拱拍案而起,怒吼道:“嚴世蕃!你個王八蛋!”
張居正知道高拱心中氣憤,但還是呵斥道:“肅卿,不得在王爺面前無禮!”
被張居正這麼一喝,高拱馬上反應了過來,滿臉歉疚的對裕王道:“王爺恕罪。”
“高師父快快請起。”裕王扶起高拱,臉色同樣很氣憤的道:“嚴世蕃實在可惡!兩位師父,接下來我們該怎麼組?”
張居正沉思半響,最後長嘆一口氣,有些感慨道:“以靜制動吧,或許楊休說的對,我們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上摺子參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