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地球上空20英里之內,地球的重力作用和磁場引力仍然有效。但是,到了地球上空20英里之外,這些作用將漸漸消失。如果運用某些動力,使得人類可以越過這20英里的地球引力作用,進行登月旅行的計劃就可以進行。所以我設想用時鐘機構、彈簧、一對裝有羽毛的撲翼翅膀和一些裝有黑色火藥的驅動器作爲動力能源,製造一艘可以用於探索太空的飛行戰車。只要能夠脫離地球重力作用和磁場引力,飛行戰車就能漂浮進入太空。到時候別說是登陸月球了,我們甚至還能同其他星球的生物交流呢。”
倫敦郊外一處莊園的書房中,一個頭頂微禿,長着酒糟鼻子的中年男子正手舞足蹈着發表自己的高見。他的言論乍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白日做夢,但在四周坐着的幾個男子卻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相反他們端坐在哪兒十分認真地傾聽着對方發表的言論。不過饒是如此驚訝與疑惑的表情還是浮顯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事實上,這樣的情景幾乎每一月都會在這間書房裡上演。此地乃是玻意耳在斯泰布里奇的莊園,來自牛津、倫敦兩地的學者經常來此交流。其中又以來自牛津的學者居多,因此人們總是戲稱這樣的聚會爲“牛津圈”。在聚會中,學者們可以盡情的發表自己的理論和研究成果。無論多麼激進、怪誕的言論在這裡都不會受到嘲笑或忌諱。相反卻會成爲學者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過今日的聚會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特殊。因爲玻意耳教授冒着極大的風險將來自東方的神奇學者從荷蘭邀請到了斯泰布里奇。有如此尊貴的客人做嘉賓,與會的英國學者們自然是各個卯足了精神,搜腸掛肚着向東方友人顯起寶來。其中最爲匪夷所思的,莫過於眼前英國沃德姆學院學監約翰.威爾金斯神甫發表的有關“太空飛行戰車”的設想了。因此當這位牧師發表完他的長篇大論之後,惠更斯便忍不住頭一個舉手發問道:“威爾金斯神甫,您的推論應該是源自於開普勒的行星運動三定律吧。那請問您如何能證實您的飛行戰車在飛至地球上空20英里之外時,就一定能脫離磁場拉力作用?畢竟至今還沒有學者能準確地計算出太陽與行星之間引力的具體數值。”
“是啊,您剛纔只是提及了磁場引力,並沒有提到地球引力啊。”博雷利緊接着附和道。連續數個月的旅行,已經讓這倆個興趣相投的學者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地球引力不就是磁場引力嗎。博雷利教授,難道你們發現了其他引力?”威爾金斯神甫撇了撇嘴問道。原來早在16世紀德國科學家開普勒就認識到,要維持行星沿橢圓軌道運動必定有一種力在起作用,他認爲這種力類似磁力,就像磁石吸鐵一樣。半個世紀來,他的這一理論一直都深刻影響着歐洲學術界。
“威爾金斯神甫,對行星起作用的不僅只有磁場引力。行星的橢圓軌道是兩種相反力量的合成,一是行星被吸向太陽的引力,一是使行星離開太陽的離心力。就像一個小球用線繫住旋轉起來做圓周運動一樣。在這方面,東方中華帝國學術界還提出了萬有引力的假設。雖然目前還沒有推導出具體的數學公式。但僅理論上來說,他們的這項推論是十分嚴謹的。”博雷利表情嚴肅的說道。其實他本人之前亦已得出了太陽與行星之間引力與離心力平衡的觀點。因此,他纔會在第一時刻被楊紹清所提出的萬有引力推論給深深吸引住。
而威爾金斯神甫一聽這是來自東方的學說也立刻就來了精神。卻見他立馬就將自己“登月計劃”拋到了腦後,興致昂然地向一旁端坐着的楊紹清追問道:“原來東方也有人在研究引力啊。特使先生,那你們中國學者得出的推論是什麼呢?”
“我們認爲兩個物體之間有引力,引力和距離的平方成反比,和兩個物體質量的乘積成正比。當然此推論還有待進一步的論證。我們此次來歐洲也是希望能與歐洲的學者們進行近一步探討的。”楊紹清低調的回答道。他心裡十分清楚,自己口中的萬有引力定律,並不是中國學者研究出來的。而是孫露從三百年後帶來知識。萬有引力定律的真正發現者是牛頓。可如果沒有一代又一代的歐洲學者孜孜不倦的努力。沒有從最初的磁場引力到離心力平衡觀,再到向心力定律的一步步深入研究,就算拿一萬個蘋果砸牛頓腦袋,他也不可能推導出萬有引力定律。
不可否認,與歐洲學者接觸得越多楊紹清便越深刻感受到歐洲在科學上的博大精深。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中國人文感性文明的科學理性文明。早在數千年前的古希臘時代歐洲的哲學們爲此打下了紮實的邏輯理論基礎。而中國歷史上雖然擁有祖沖之、張衡這樣的科學大家。但他們的成就卻像是流星一般閃耀而又短暫。終究不能像歐洲的科學理論這般形成壯觀的星雲,綿延千年,自成體系。此刻,面對着歐洲科學界這片炙熱燃燒着星雲,饒是楊紹清懷揣着超前百年的知識,亦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因爲他終於明白自己手中掌握的科學定理對於歐洲來說是甘泉玉露,只要稍加點撥,便能開花結果。可對中國來說卻是無根之木,想要讓其發芽生根,就必須付出成倍的努力才行。想到這些,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讓楊紹清的心中燃起了高昂的鬥志。就算是難如凳天,他也要將散落在中華歷史中的那點點科學星火重拾成耀眼的燈塔,指引後來者步步攀登。
在場的威爾金斯神甫等人當然是不會明白楊紹清此刻沉重心情的。在這些歐洲學者看來他的低調只是東方人特有的靦腆罷了。於是爲人直爽的威爾金斯神甫當下便欣然開口道:“那好啊。我們也十分榮幸能與來自東方的學者交流呢。如果行程時間充裕的話,特使閣下您真該來沃德姆學院參觀一下。瞧瞧我親手製作的那些飛行器。”
“噢,得了吧,約翰。我們可不想像炮彈那樣被黑火藥給發射出去。”一旁的威斯特敏斯特學校校長理查德.巴斯比博士揮着手打趣道。
“查理,你的那些飛行器才真的叫人不敢恭維呢。上次是誰說要發明人造‘肌肉’,模仿蜻蜓那樣飛行的。”威爾金斯神甫哼哼着反駁道。
“可不管怎樣,我的氣球終究是飛上去了。”巴斯比博士得意的說道。
“那有什麼。如果我和你一樣有個像羅伯特那樣棒的助手,我的飛行器也早就上天了。”威爾金斯神甫不服氣地說道。
早已習慣於兩人無休止擡槓的衆人,見此情景都不由從心底裡發出了會心一笑。而楊紹清更是被這樣的情景給深深感染了。在國內時他也經常與一些志同道合的學子士人聚會討論格物地理等學說。但氣氛卻從未像現在這般輕鬆自由過。由於受佛、道等宗教學說的影響,中國的士人在談及這些科學內容時,總會不自覺地牽扯上鬼神方術等一些迷信荒誕的內容。嶺南學子在這方面雖更爲理性嚴謹。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鑽研發明更感興趣。對理論研究卻興趣乏乏。更不用說像威爾金斯神甫等人那般異想天開的說要發明宇宙飛船去太空或是製造人造肌肉了。難道說中國人的想像力不如歐洲人嗎?
楊紹清立即就否定了這個設想。想要上九天攔月的可不只有歐洲人。中國亦有不少異士在民間不斷地嘗試發明飛行器。在心中思略了一番之後,他中、西方在這方面的差距歸咎在了中華朝目前浮躁的社會風氣上。發明個閥門、編寫個《地理志》,便能從官府或商業協會那裡換取相應的酬勞。而今的中華朝“科學”已然同“金錢”劃上了等號。人們研究自然科學似乎只是爲了賺錢。全然沒有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對不變真理的追求。於是,覺得有必要給浮躁的中國科學界引入一股清泉的楊紹清,不禁開始在心中盤算起回國後也要效仿玻意耳這般,在帝國的上流社會舉辦一個類似“牛津圈”這樣的學術交流會。通過學術交流研究,讓帝國的學者們明白,科學並不是賺錢的手段。科學研究是一種高尚而又神聖的事。
正當楊紹清在心中盤算回去如何組建“交流會”之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恭敬的敲門聲。卻見一個棕色頭髮的藍眼睛年輕人,給客人們送來了青花瓷杯組,不久,來自東方的特殊茶香便溢滿了整個房間。那青年人對在場的科學家們投以了憧憬的眼光,繼而又對一旁坐着的若有所思的東方訪客投以了好奇的視線。
“哎呀,羅伯特你怎麼會在這兒。”來不及品茶的威爾金斯神甫驚訝的叫道。
“威爾金斯神甫,牛津基督教會學院錄取了我。我現在是玻意耳教授的助手了。”年輕人自豪的說道。
這個叫羅伯特的年輕人,全名羅伯特.胡克,剛滿十八歲的他出生於英國威特島的談水鎮,13歲時父親去世,他被送去畫師彼得.萊利(後來成爲爵士)那裡學習繪畫。掌握繪畫技巧後他又半工半讀着進入威斯特敏斯特學校求學。期間做過僕從、金匠、木工等多種臨時工作。因此他在被牛津基督教會學院錄取同時,還需要給玻意耳等學者做助手,賺取生活費和學費。不過在場的學者們卻絲毫沒有因爲他“僕從”的身份而對他有任何歧視。相反衆人對這個勤奮的年輕人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卻見威爾金斯神甫欣喜地向他道賀道:“祝賀你羅伯特,你終於進入牛津了。玻意耳教授,也祝賀您。您可得到了一個極有天賦的助手啊。”
“那還用說,羅伯特可是我們威斯特敏斯特學校最優秀的學生。要知道他當年只花了一星期就掌握了歐幾里得《幾何學原理》前六卷哦。”巴斯比博士得意的說道。正是他發現了羅伯特.胡克在數理方面的驚人天賦,並幫助這個出身貧寒的年輕人踏入科學殿堂的。而他本人亦同自己的學生結成了忘年之交。他知道以羅伯特.胡克目前的水平,早已超出了學院安排的課程。要想有更深一步的提高,就必須跟隨一些著名的學者做“科學學徒”。眼見自己最心愛的弟子逐漸在“牛津圈”內小有了名氣,巴斯比博士不由關切地囑咐道:“羅伯特,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給玻意耳教授做助手的。你可不能辜負了這次機會啊。”
“是,老師。我一定會努力學習,不會辜負老師和玻意耳教授的厚望。”羅伯特.胡克靦腆的說道。
“嗯,羅伯特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助手。他在機械方面的特長對我的研究很有幫助。不過,在這裡我有一件事想要向大家宣佈。”玻意耳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環視了一圈衆人後,起身宣佈道:“我打算雖楊一起去中國。”
“什麼!玻意耳教授您說您要去中國!去東方?”巴斯比博士驚愕地嚷道。
“是的,我已經同楊商量過了。楊從中國帶來的學說深深打動了我,所以我想親自去東方看看。”玻意耳說着又回頭向羅伯特.胡克歉然的說道:“羅伯特,對不起,看來我不能再做你的導師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年輕的羅伯特.胡克顯然有些木然。但他很快便回過了神,幾乎連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的說道:“教授,我可以隨您一起去中國。我們的真空試驗纔剛開了個頭呢。”
羅伯特.胡克的選擇讓玻意耳喜出望外。胡克的那雙巧手早在他進入牛津之前,便已經名聲在外了。巴斯比博士的諸多試驗器材均出自這位年輕人之手。而他製作的抽氣機更是玻意耳的真空試驗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他雖捨不得放棄如此優秀的助手,但也不能勉強別人和自己一起遠渡重洋去中國。卻沒想到羅伯特.胡克自己竟然提出了要去中國。於是他當下便興奮的點頭到:“好,好,真是太好。感謝上帝,有羅伯特你在,我能在東方再建一個斯泰布里奇實驗室來。啊,楊,讓羅伯特隨我們一起去中國行嗎?你別看他年紀輕。他可是一個機械方面的天才啊。”
“那是當然,我很榮幸能邀請到胡克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去中國。”楊紹清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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