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前前後後的走,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在前面的樹杈上放好小鏡子,退回來左左右右的照,發現鏡子擺的有點垂頭,得蹲下才能照到自己的臉,女教師又咯吱咯吱的走上前,小心的扶了又扶。
一邊抱着膀子站着看稀奇的德德範先生,也是服了又服。
眼神兒是真好使啊,鏡子恁麼小,離的辣麼遠,還真能看清楚?這女同志發現美的能力也實在太強了吖。
終於看不過眼了,德德範先生隨手在身邊一搭,登時便有一面一人多高一人多寬的穿衣鏡流瀑一般豎垂在雪地上,德德範先生噹噹噹敲了幾下鏡面,跟身前對着樹杈上的小鏡子閃展騰挪的女教師打招呼,“嘿,這邊。”
珍妮老師聞聲一式回頭望月,待看清狀況,緊接一招飛鳥投林,非但如此,甚還招中有招,飛快掠動間,一個大大的媚眼猛地朝着德德範先生的面門襲來。
這大鏡子,好!清楚!!照人兒真真兒的,女教師左三圈右三圈死命照,擰腰蹬腿抖落胳膊,久久的意猶不盡。要不是天氣條件實在不允許,女教師都打算脫了大衣扒了鞋,把自己從眉毛梢兒一直欣賞到骨頭縫兒裡去。
“呀,包。”女教師對着鏡子輕輕的一聲驚呼。
包?
德德範先生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神力攢起來的一張臉,要不是特殊要求,怎麼可能有包呢?依稀記得,沒有這樣的要求,那包是怎麼來的?
“米色仿駝絨中長款大衣,咖色人造革植絨長筒靴,這麼奢華的裝扮,怎麼也要搭配一個長耳馬今冬新款女士帆布挎包纔像樣吖。”女教師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蹙着細細的彎眉,半是請求半是哀求的告問某位先生,就像這位先生曾經說過的,豬頭肉都切了,還差這碟兒蒜醬乜?!
原來是這個包,德德範先生如釋重負的想,不過,這個鍋給字幕組背也老不合適的,雖然貴爲一位神靈,德德範先生仍然不敢在這問題上多有置喙,因爲製片人可是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尤其在某些時候。
鷗洲大陸上,慣於歐諾巴語系的使用,曼斯特城郊的鄉村女教師和旅鷗中洲裔諾維籍中老年神靈男子之間的交流所使用的,也必然是歐諾巴語系中或常見或普及的那一種。
因爲長久的生活環境和語言映射的緣故,來自中洲的德德範先生自覺不自覺的就把某種番邦語言裡的皮質或植物纖維編織物製成用來盛放物品的容器理解爲因爲毛孔阻塞在皮膚表層引起的過敏發炎症狀……其實完全不應該,這就是製片人肆無忌憚的肆意妄爲……咱們不搭理他。
德德範先生沒細算這是第幾回擡手點指兵兵了,反正女教師隨身挎着的土布包包已經變成了一個長耳馬今冬新款女士帆布挎包,最神奇的是,女教師原來包包裡那些稀奇古怪的小零碎也一樣不落的裝到了新包包裡。
“好了沒?現在可以出發了吧?”德德範先生看着女教師很不優雅的翻檢新包包的樣子,不耐煩的問。
“好了,走吧。”珍妮老師扣上搭扣,擡頭看去德德範先生,忽閃着漂亮的大眼睛,“你不需要變個模樣嗎?”
“我怕記不住。不要緊的,從走上公路的那一刻起,昨天下午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裡,所有的人都不會記得我,還有我的樣子。”德德範先生面容冷峻。
“這麼簡單?照樣給我用一個就好了呀。”很難界定女教師這句話是食碗麪掀碗底還是無心之失隨口之言。
德德範先生聳聳肩,“你確定?”
“走啦,開什麼玩笑。”女教師訕笑着摸摸臉,趕緊岔開話題。
就像某位先生說的,當走回公路的那一刻,不再有人是存於記憶之中的,隨後遇見的任何事和人,也都是沒有劇本的,不要說下一個場景故事,甚至連下一個字也沒人知道,任何人。
會不會覺得很刺激?
一輛車頂還殘留積雪的廂貨呼嘯而過,掀起了女教師仿駝絨大衣的衣角。
德德範先生跺了跺腳,抖落車輪捲過來濺在漆皮鞋上的雪粒,擡起眼皮,彷彿擡起了高山大海,仍在視線中的廂貨,尾部被積雪遮蓋了大半的車牌猛然掀起,保持着與後槓和後廂的絕對相等的距離,轟的一聲折斷車底的鋼樑,打着旋兒飛上了七八米高的天上。
”第一課。”
德德範先生緩步跟女教師走到肩並肩,“我們要做的研究從本質上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不要被委屈和憐憫賺走眼淚,更不要因爲研究影響了本心和判斷。”
女教師點點頭,屏住一口氣,落後德德範先生半個身位安安靜靜的走着,走過摔扁的車廂,走過幾十米開外橫在公路上只剩下車頭的半個廂貨車還有扒着車門嚇到痛哭的廂貨司機……說是說,做是做,誰都能拎着一塊磚頭大聲叫喊,但真敢下手拍下去的會有幾個?
前路順遂,一直走到高杆燈下都沒什麼稍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珍妮悄悄鬆了一口氣,但是,等看到前路上一輛停在路邊的綠色小轎車,女教師的心卻忽的莫名一緊。
“爲什麼會有一輛車停在那裡?”
德德範先生對綠色小轎車停住的地方很熟悉,昨天晚上德德範先生就是住在這個有着一幢二層小樓的院子裡過夜,這裡應該是某戶人家夏季過來避暑的地方,冬天是不住的。
“爲什麼停在這裡?”
“呃,無關緊要了。咱麼回來不是要研究課題的嗎?這種小事不值得浪費時間。”女教師有點不安,連自己的美貌都不能讓自己安心。
“堡子裡不管嗎?”
“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不要浪費資源嘛,而且,真要是的打電話問房主,房主也有很大的可能會說停就停吧,有什麼關係……咱們的研究剛開始,不要一開始就涉及這樣難度的課題吧。”
“有點關係,它擋了我的路。”
“……咱們是做研究還是過癮來了,要是後者,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反正我也變漂亮了,只要你把芭芭拉的房子留下,其它跟我沒關係。”女教師生氣了,沉着臉攥緊了帆布挎包的帶子。
“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始,有點煩。”
說着話,綠色的小轎車轉瞬便騰起黑煙,黑煙中涌出一柱沖天的火光,火光比正午的冬日陽光更加明亮,半天裡濃煙滾滾,灑下大片的陰霾。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