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過梅無念之後,明月夜、沈碧唐和心兒三人堂而皇之地離了萬念山莊,一路往望舒城而去。回到沈碧唐的住處之後略事休息,便由沈碧唐拿了陰陽石前往金風玉露閣去換解藥,一時回來,三粒解藥和新的任務都到了手,三個人相視一笑:終於多出一顆解藥來。
新的任務是什麼明月夜已經沒有興趣去看了,三人用了上一次的法子從密道離開望舒城,在皎城的鴻運客棧與冷落碰了頭。明月夜大刺刺地往椅上一坐,衝着冷落笑道:“冷大總捕可已想好了對付老爺子的法子?怎麼將他引出來?怎麼收拾他?”
“這需要你的配合,”冷落道,“你們的接頭人是誰可以說明了麼?”
“暫時還不行,”明月夜笑,“我們雖然拿到了解藥,可畢竟只能撐三個月,三個月以後沒了解藥我們一樣還是死,若想讓我配合你,你就得幫我一個忙,事成的話我自然會把接頭人所在之處告訴你,如何?”
“什麼忙?”冷落問。
明月夜從懷裡掏出那顆解藥來:“請御醫根據我們服用的這種解藥配製出能夠徹底根除體內所中之毒的解藥來,早配出我們便可早合作,配出之前你我雙方都不能對老爺子有任何行動。”冷落接過那粒解藥看了看,道:“可以。”
陳默在旁插口道:“頭兒,這麼一來我們的行動豈不是又要拖很久?”
冷落淡淡地道:“從我們領了這任務之後至今將及一年,上頭到現在都沒有催促過進度,你不覺得蹊蹺麼?此案當初是呈到了皇上面前的,皇上至今都未再度過問,顯然……若根據我們的推斷,明月夜盜寶之事本就係上頭的人授意,那麼他們根本就不會急於我們給出結果,甚至只怕還盼望着我們越晚交差越好,所以我們有什麼可急的呢?”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繼續等在皎城麼?”陳默問。
“這兩個月來龍廷衛幾乎將我們在江南劃定的範圍內暗查遍了,到現在仍然一無所獲,而若我們的推斷沒錯,只怕老爺子就是宮中之人,所以我想先回京都去,看看有沒有線索。”冷落說完轉向明月夜,“你們呢?有什麼打算?”
明月夜道:“我們也要去京都。”心兒偏過頭來看向明月夜,臉上帶着絲詫異,見他笑着續道,“我們只有這一粒多出來的解藥,就這麼交到別人手上我不放心,所以我得親自去在暗處守着才行。”
“就這樣罷,你若有事可到敝府去找我。”冷落將解藥收好。
回到沈碧唐家中,明月夜便和沈碧唐道:“老沈,這一次你留下罷,我和心兒去京都盯着太醫苑的老頭們弄解藥,你這次沒有任務,就在家中替我們打掩護好了。”
沈碧唐雖然捨不得心兒,卻也不好不顧大局,只得點頭應了。明月夜便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來兩套給了沈碧唐,又叫心兒也把她的衣服拿出來,壞笑着向沈碧唐道:“你在家裡沒事兒就扮扮我、扮扮心兒,唬弄住那些個暗中監視的眼線,責任重大,全靠你了!”
沈碧唐翻着大白眼不大樂意地嘟囔了一陣方纔作罷。三人在望舒城裡閒逛了兩天以掩人耳目,這天夜裡明月夜帶着心兒從密道離開,騎着快馬往京都去了。
易過容後在距皇城不遠的地方租了間小院安頓下來,因正是陽春三月的天氣,白天裡明月夜便陪着心兒滿京都裡閒逛賞景散心,晚上吃過飯閒聊一陣後洗漱睡下,日子過得一如普通百姓家般平常安逸。
明月夜偷眼觀察心兒似是當真放下了冷落,照樣說笑照樣入眠,也不見眉宇間的憂戚之色,這才放下大半的心來。
白天時明月夜陪着心兒半步不離,到了晚上趁心兒睡下便悄悄點了她的睡穴,而後換上夜行衣,神鬼不覺地進了皇宮。
明月夜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找到了存放後宮人身檔案的地方——琳琅閣,而後又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每夜泡在琳琅閣裡翻查檔案。
這天夜裡正如往常般盤膝坐在琳琅閣三樓的地板上翻看檔案,忽聽得西面窗的窗扇子輕微一響,立時警覺起來,悄無聲息地飛身躍上樑去,屏住呼吸往下俯視。
便見黑暗裡一道同樣穿着夜行衣的身影鬼魅般潛入,也伸手去翻屋內書架上羅列的各種檔案冊子,這身影看着眼熟,明月夜想了一陣方對上這人的身份,不由略感納悶兒地挑了挑眉尖:這個傢伙怎麼也來了?他想要找什麼呢?
於是按兵不動,只管悄悄兒看着此人行事,見他在書架子上找了許久,而後抽出一本檔案冊子來翻開了細看,這一看便看了半個時辰,明月夜有些不大耐煩,驀地傳音給這人道:“冷大總捕是在看春宮圖麼?這麼入神。”
那人——冷落倏地擡頭,見明月夜從樑上跳下來,不由亦用內力傳音沉聲問道:“你爲何在此?”
“許你來就不許我來麼?”明月夜嘻嘻地笑,“可找着春宮圖了?咱們分享分享如何?”
冷落不理明月夜的玩笑,只盯着他問道:“你來此究竟意欲何爲?”
“春天了嘛,這麼美好的春夜,人家春心萌動睡不着,就來這裡找找春宮圖消遣消遣嘍。”明月夜仍舊笑得不正經,“冷大總捕你呢?不會目的同我一樣罷?”
“老爺子既然很可能是皇上身邊的人物,那麼或許這些內宮人員的檔案冊子裡能夠查到線索。”冷落淡淡地答道,重新將視線放到手中的冊子上。
“想不到咱們堂堂的冷大總捕也會親自來幹這等鬼鬼祟祟的事,”明月夜壞笑着雙手環胸倚在旁邊的書架子上,“你手下的那兩個小子呢?怎麼不讓他們來?”
“深宮大內高手衆多,他二人年輕沒有經驗,不宜涉險。”冷落也不擡頭,邊看邊道。
“大內高手……唔,你說,老爺子會不會就是大內高手之一呢?”明月夜摸着下巴問。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冷落放下手中這一本,又抽出一本翻開,“皇城中所謂的大內高手有兩種,一種是龍廷衛,負責保衛整個皇宮的安全以及執行皇上和刑部下達的各種命令;
“一種是龍禁衛,他們是高手中的高手,其中任何一人的功夫拿出來都足以稱霸武林,然而他們沒有家人和親友,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極少在人前露面,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姓名、身世。他們只負責保護皇上一個人的安全,只聽從皇上一個人的命令,他們隱身於暗處,從早到晚一瞬也不離開皇上的四周。
“因此若從功夫高、無親友這兩點上來看,倒是與老爺子的特徵有相符之處,然而龍禁衛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皇上的安全,不可能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培養你們這些人,但是不排除這些龍禁衛也有各自的職責,比如一部分人專管保護皇上,一部分人專管爲皇上辦那些最爲隱秘最爲機要的事。
“況且龍禁衛也同皇族一樣,要一代一代地往下傳,總要有人負責培養新一代的龍禁衛爲皇族效命,而鑑於龍禁衛的人選不能有家人和親友,所以據我猜測,所有新一代的龍禁衛必然都是從民間蒐羅來的具有天資的孤兒從小培養起來的,這就與老爺子培養你和心兒以及其它爲其效命的人是類似的模式了。
“因此或可將你們稱作是另一類的龍禁衛,或是反派龍禁衛,同樣是爲皇族效命,只不過效命的內容不一樣罷了。這便是掌權者的高明之處:有些事,代表最高正義與公理的皇權是無法明目張膽地去做的,否則怕是要激起民變從而動搖國基。若要非做不可的話,就只能另建一支你們這樣的龍禁衛,以非正義的方式去達到掌權者的目的。這支反派龍禁衛的首領,恐怕就是你們口中的‘老爺子’了。”
明月夜不得不再一次對冷落睿智縝密的頭腦表示贊服,不由笑道:“原來老子還是鼎鼎大名的龍禁衛中的一員呢!這也就解釋了那些‘正派龍禁衛’爲何會死心踏地的爲皇帝佬子賣命了——因爲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被毒藥控制着生死,身不由己,不得不幹。”
冷落微微點頭:“想來就是這樣的了。所以我纔想從這後宮人員檔案裡查一查,如果老爺子負責控制整個反派龍禁衛的話,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在檔案冊子裡或許有所記錄。”
“喔,用不用我幫忙?”明月夜送上一記燦爛的笑。
冷落看了看他,一指身後那排書架:“你從這裡查起。”
琳琅閣裡的檔案是從天龍朝建朝以來就開始積累的,記錄的都是後宮內所有成員由生到死的履歷。琳琅閣樓高九層,從上往下按年代排下來,這第三層便是當朝的檔案。每一層內有十幾排專放檔案的架子,不花上幾個月是翻看不完的。
幸好這些檔案都有分類,比如宮女組、宦官組、內侍組、宮妃組等等,不必全都一一查看,冷落和明月夜就只挑了侍衛組查起。一個晚上自然查不完,於是兩人心照不宣地每晚都悄悄潛進宮來,如是這般過了十來天。
這一夜兩人依舊前往琳琅閣去翻看檔案,才一躍進窗子便覺情況不對,但見數點星芒迎面疾射而至,分擊身上各處要穴,兩人都是絕頂高手,不必相互提醒便都立即一個倒翻飛出窗外避開那暗器,便見數條黑影由房中追出,緊隨着兩人落到了琳琅閣頂屋檐之上。
“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呢,”明月夜給身旁的冷落傳音笑道,“這些人是提前埋伏下的。”
“龍禁衛。”冷落微微揚了揚下巴,提醒明月夜不要大意。
但見十幾條黑影呈扇形將明月夜和冷落包圍在當中,個個身着夜行衣並用黑巾矇住面目,胸口處金線繡着個“禁”字,果然是大內頂尖高手龍禁衛。
“怎麼着,我們是避其鋒芒先行撤退呢,還是爲防驚動上面更大的頭頭把這些傢伙一個不落全都了結了呢?”明月夜笑着問向冷落。
冷落因也用黑巾覆着面孔,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沉默片刻,道:“我們的行蹤和動機已然曝露,殺人滅口也無濟於事,對方個個都是高手,纏鬥無益,你我先甩開他們各自避一段時間再做安排罷。”
“成,就聽冷老大你的。”明月夜掃了眼正慢慢向着自己兩人逼近的龍禁衛,“如此你我就各管各的,分頭開溜罷!”話音落時身形已動,猛然間揮出一掌,用掌風將身前幾名龍禁衛逼得後退半步,緊接着御起輕功便要向着相反的方向飛去。
冷落那廂在明月夜發動時也幾乎同時出招,逼退了已然發動攻擊的幾名龍禁衛,身形騰起便欲飛出,至半空時突覺一陣極爲凌厲的掌風從身後襲到,若要避開已是不及,只得翻了個身舉起雙掌相迎,但聞“砰”地一聲響,那掌風居然毫未受阻,徑直將他腹中一口真氣逼散,不得不重新落回了房脊之上。
目光掃向那邊的明月夜,卻見正與一條黑影纏鬥在一起,兩道身形交錯猶如電光火石,功力稍差些的人恐怕只能看見兩人的殘影。手足相擊聲既快又猛,幾乎令旁邊聽着的人都跟着喘不上氣來,冷落不由有些心驚,因爲他聽得出來,明月夜這一回是用盡了全力——這個與他相搏的人是誰?怎會有如此高的功夫能逼得明月夜全力相拼?
正尋思間忽聽得一聲悶哼,便見明月夜的身形向後疾墜,口中噴出一道刺目血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