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小橋心中一動,暗思端王還是有做皇帝的野心,挪俞道:“大哥不是說端王無意皇權?怎麼又有皇帝的雄才大略?”
黃子虛自知失言,忙道:“這是愚兄自己的認爲,端王文韜武略,確有治國才能,但他好比龍困淺灘,不能如魚得水,所以才縱情江湖,再不談廟堂之事而已,端王是沒有爭奪皇權的野心的。”
西門小橋正色道:“萬般天註定,半點不由人,當朝尚有太子,容不得別人染指皇位,端王身份早定,能不能做個賢王且不說,做個逍遙王爺倒也不錯。”
黃子虛奇怪問道:“你講的好似張大人口氣?張大人和徐大人都是裕王的人,自然會這麼說,賢妹放心,日後可轉告張大人,端王絕無異心。”
西門小橋笑道:“你不是端王,我也不是什麼大人,你我現在只講兄妹情義,閒談而已。”
黃子虛點點頭:“賢妹說的極是。”
西門小橋若有所思,問道:“東廠現在用的一些奇毒,是當年的毒王司馬吟霜配製,聽說那司馬吟霜曾經在端王府待過,大哥可曾聽說?”
黃子虛聞聽不由得愣了一愣:“司馬吟霜我聽說過,的確在端王府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候端王對江湖中人一視同仁,並沒有歧視他,後來發現他心術不正,便把他驅趕出王府,不許他在江湖出現,之後就不知去向,至於和東廠怎麼回事無從得知。”
西門小橋點點頭:“端王潔身自好,讓人佩服,朝廷東廠現在藏污納垢,馮隱心懷不軌,大哥可得勸端王對他多留些心眼。”
黃子虛道:“旁觀者清,馮隱所作所爲居心叵測,必定對徐大人包括裕王有所企圖,他極有可能是嚴黨成員,是想讓嚴嵩東山再起,他們野心勃勃,不可不防,端王是皇家血脈,爲了江山社稷,也曾經派人監視嚴嵩的一舉一動,當朝皇帝再不濟,那是家事,絕不能讓嚴嵩父子死灰復燃。”
“端王做爲果然有幾分江湖俠氣,也理應如此。”西門小橋讚歎不已,又道:“太子之爭在景王暴亡後就失去懸念,嚴黨還想對抗裕王無異癡人做夢,不排除嚴黨和藩王相互勾結,圖謀不軌,那就是株連九族的謀逆大罪,料想沒有任何一位王爺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黃子虛不屑道:“嚴嵩保的是景王,和裕王是死對頭,天下皆知,景王一死,朝廷中有很多人認爲嚴黨還和其他藩王有勾結,大錯特錯,嚴家父子倒臺,嚴黨聲名狼藉、天怒人怨,天下人無不深惡痛絕,豈會有藩王冒天下之大不韙做謀逆的傻事?端王曾談及此事,最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嚴黨餘孽興風作浪,利用當今皇帝不理朝政,一心要做神仙的機會,把裕王一方扳倒,嚴嵩起復,勢必獨霸朝廷,那時候再勾結內廷司禮監,安排道士扶乩,假借神仙旨意,萬一讓皇帝做出禪位的事情,纔是極麻煩的,不知首輔徐階大人想到沒有?”
西門小橋聽得膽戰心驚,驚恐萬分問道:“什麼?嚴嵩父子現在還有做皇帝的想法?”如果馮隱陰謀得逞,嚴嵩真的起復,內有司禮監黃倫和東廠馮隱,以神仙名義控制皇帝,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細思極恐,也分不清黃子虛說的有幾分可信。
黃子虛淡淡說道:“禪位古來有之,堯禪位於舜,舜禪位於禹,後世多有效仿,有是自願,大多數是被迫,咱們普通人離廟堂遙遠,說說而已,算不得真,勞累一日,賢妹早些休息,愚兄打坐即可。”
西門小橋暗道這黃子虛武功奇高,來歷神秘,絕不是等閒之人,只能慢慢探聽虛實,經歷事情太多,腦中一片混亂,又思念起柳生,道聲:“辛苦大哥,小妹先睡了。”和衣而臥,側面向裡,滿腹心事,漸漸呼吸勻稱,顯然睡着。
約莫到了三更天,西門小橋聽到對面房門打開,一陣雜亂腳步聲,幾人匆匆下樓而去,過了一會兒,聽得黃子虛慢慢走到西門小橋近前輕聲喚道:“賢妹,賢妹。”西門小橋假寐不應,又聽得房門輕動,緩緩掩住,西門小橋微微睜眼,紅燭將盡,屋內空無一人,西門小橋翻身起牀,從窗戶看到外面人影向南而去,後面隱隱跟着黃子虛,忙帶好短刃,把紅燭吹滅,從窗戶一躍而出,緊隨其後,要一看究竟。
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來到郊外一處無人林地,藉着月光,正是萬福客棧見到的丐幫分舵那幾個人,黃子虛已不知躲到哪裡去了,西門小橋暗道,丐幫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爲何行事如此鬼鬼祟祟,黃子虛跟着他們要做什麼呢?幸好從小和父親學過一些追蹤術,不會被他們輕易發現。
丐幫幾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腳步,前面一人不偏不倚攔在路中央,西門小橋不看則已,一看差點叫出聲來,攔住丐幫幾人的正是客棧遇到的那個老叫花。
丐幫幾人停下腳步,爲首那人盯着老叫花看了片刻問道:“你究竟是誰?爲什麼攔住我等去路?”
老叫花呵呵一笑道:“咱們打交道多年,你連老友都不認識了?”說着直起身來,抹去臉上裝扮物,早沒有先前那猥瑣模樣,身挺筆直,雙目如電,年紀不超五旬,威風凜凜站在月光之下。
丐幫幾人震驚不已,爲首那人衝老叫花沉聲道:“沈棄兒,你爲什麼和我沒完沒了?你以爲我會怕你不成?”
西門小橋大吃一驚,丐幫幫主沈棄兒如雷貫耳,蓮花落掌剛猛無雙,原來竟是這般其貌不揚,聽口氣那幾個人雖然認識沈棄兒,應該不是丐幫的人。
沈棄兒冷笑一聲道:“毒龍尊者,別的先不說,你冒充丐幫弟子,我這做幫主的就不該管一管嗎?今日客棧看在幾兩銀子面上,念你也算一方人物,不讓你當中受辱,早料到你會半夜逃走,沈棄兒在此恭候多時了。”
西門小橋倒吸一口涼氣,韃靼國師毒龍尊者以一己之力和中原武林尤其和丐幫在北方對抗數十年,毒龍功無人不知,聽李如鬆說起他已來到中原,今夜能見到了傳聞中的兩大高手,又驚又喜,一旁偷偷觀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毒龍尊者朗聲道:“你丐幫和我毒龍派爲敵多年,雖然各爲其主,我對貴幫卻多有敬重,否則還不屑冒充他人幫派,以我毒龍尊者身份,裝成丐幫弟子,也不算對丐幫是侮辱吧?”
沈棄兒冷笑道:“好一個各爲其主,毒龍派源於中原武林,卻做出投靠韃靼數典忘祖的不忠不孝事來,爲了做韃靼國師,不惜與中原武林與我大明爲敵,毒龍派助紂爲虐,我丐幫忠君報國,你憑什麼和丐幫相提並論?我幫衆大多數出生低微,但哪一個不是敢作敢爲鐵錚錚的漢子?”
毒龍尊者聞言,雙手握拳,發出輕微爆裂聲音,怒不可遏,強忍悲憤說道:“毒龍派遠遁漠北,棲身韃靼,也是中原武林逼迫所致,我師父當年年輕氣盛,不過是去楓林谷武林大會爭奪盟主,被人暗算,身受重傷,之後毒龍派被人苦苦追殺,意欲剿滅,師父重傷不治,留下遺言,必須找中原武林討還公道,那時候怎麼就沒鐵錚錚的人出來主持公道?我帶領殘衆弟子只能往北逃到蒙古韃靼部境內苟延殘喘,後遇到俺答汗同情我們遭遇,不但安排居住飲食,對我們更是禮敬有加,爲報大汗知遇之恩,毒龍派就算效忠大汗也是情理之中。”
沈棄兒“哼”道:“不要巧言令色辯解了,毒龍派自你師父就已經投靠韃靼,還想染指中原武林盟主?當年唐曉風盟主對毒龍派高擡貴手,可江湖英雄豈能容你們爲所欲爲?”
毒龍尊者勃然大怒道:“堂堂一幫之主盡然好不糊塗,我屢次三番和你說明,毒龍派是在中原武林逼迫下無奈逃到韃靼的,你偏聽偏信,非得說我師父先投靠韃靼。”毒龍尊者越說越氣狂笑又道:“好好好,你怎麼說都行,我現在就是韃靼國師,自以爲俠義的沈棄兒你又奈得我何?”
沈棄兒“嘿嘿”幾聲,變色道:“你承認不承認都改變不了事實,做了這麼多年對手,屢次被你逃過,今天你無論如何是逃不走了,庚戌年被你殘害的武林同道還有萬萬千千慘死的百姓,今天就要做個了斷,你就算插翅也飛不回漠北。”
毒龍尊者聽到這,心情倒是平靜很多,慢慢說道:“‘庚戌之變’非我本意,是你們的大將軍仇鸞出爾反爾,挑釁俺答汗,韃靼才由古北口進入大明京城郊外,是我苦苦勸解大汗,纔沒有攻打北京城,一些江湖莽夫不辨善惡,以爲我是罪魁禍首,設伏圍攻與我,有心和他們細說由來,沒想到和你一樣頑固不冥,大戰之下,有冤魂也在所難免,我不也被神拳無敵大俠打成重傷,幾乎殞命,對於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到如今我還耿是耿於懷,時常自責。”
沈棄兒冷笑道:“果然巧舌如簧,那一次你沒有被張霄漢大俠一拳打死算你命大,你出重手打死丐幫長老陸巖崖,這是所有丐幫弟子必報大仇,國仇幫恨,不共戴天,你就認命吧。”說着提起雙掌,真氣激盪,就要動手。
毒龍尊者知道沈棄兒蓮花落掌的厲害,叫手下散開,口中還是說道:“陸長老是我非常欽佩的老英雄,當時你們丐幫已把我困住,雙方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知道我的毒龍功一掌比一掌力弱,我保命要緊,只能全力相拼,可惜陸長老當時飲酒過多,步履蹣跚,沒能躲過我的掌力。”說着,毒龍尊者眉毛一挑又道:“我也想問問你,當時你就在現場,爲什麼非得讓醉酒的陸長老先和我動手?你明知當時的他是接不住我的毒龍功,又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出手相助,眼睜睜看着他身受重傷?”
沈棄兒怔怔半天,說道:“當時是陸長老提出要和你動手,我也沒料到你被張大俠打成重傷後功力不退反進,江湖規矩,單打獨鬥,你打死陸長老,和我有什麼關係?”似乎對當日之事做法欠妥,聲音低了許多。
毒龍尊者仰天大笑:“我替你說說怎麼回事吧,你父親沈布衣老幫主英年早逝,丐幫羣龍無首,以你和陸長老二人威望最大,陸長老不死,極有可能現在丐幫幫主是他而不是你,你一念之私,用心險惡,借刀殺人,讓陸長老死在我的掌下,本尊者說的可對?”
沈棄兒最忌諱別人對陸巖崖怎麼死的說三道四,聞言憋得滿面通紅,喝道:“找死。”雙手翻轉猛地發力,掌風凌厲,排山倒海朝毒龍尊者打去。
毒龍尊者叫道:“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吧?”邊說邊舉掌相迎,四掌相接,發出一聲悶響,緊接着,掌力四散,樹動枝斷,塵土飛揚,西門小橋只覺得胸口發悶,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仰面往後倒去,卻沒有摔在地上,而是倒入一個人的懷裡,再看是黃子虛不知從哪過來,緊緊抱住自己,西門小橋驚駭沈棄兒和毒龍尊者的功力,也對黃子虛來去無蹤更覺得神秘,忙從他懷裡爬起,羞紅臉道:“大哥、你、你剛纔在哪?”
黃子虛輕“噓”一聲低聲道:“小心一點,不要被他們發現,看看這毒龍尊者究竟要幹什麼?”拉着西門小橋又躲藏一邊。
毒龍尊者接的沈棄兒一掌,暗暗稱讚丐幫的蓮花落是當世絕學,沈棄兒原以爲自己功力大進,完全可以一掌擊倒對方,也沒有料到毒龍尊者閒庭信步般就把自己全力發出的蓮花落掌力擋住,頓時大驚道:“你這毒龍功倒是邪門,怎麼每一次大傷後功力就會再進一步,唐天峰不是用玄冥劍氣破了你的毒龍功?短短時間怎麼不但恢復,還功力大進?”
毒龍尊者冷笑道:“沈棄兒,你自以爲是,只以爲丐幫的蓮花落剛猛第一,其實不見得比得過當年的神拳無敵大俠的天剛拳,毒龍功剛猛不及你,威力卻遠勝於你,現在知道天外有天了吧,當年我師父以毒龍功威震楓林谷,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士懼怕我師父,才陰謀暗算,爲了斬草除根,不惜編造謊言,非得把我們毒龍派趕盡殺絕,這一次絕劍山莊武林大會,我就是要去和中原武林給毒龍派和我師父討還個公道,別無他意,咱們的恩怨暫且放放可否?等大會完畢,你想怎麼解決咱們之間的恩怨,悉聽尊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