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人間習俗, 兩人在成親前一月之內是不能相見的,然而白陌阡在黎紹身邊呆慣了,說什麼也不肯走, 愣是磨蹭到了大婚前一日。嫦娥終於忍無可忍, 親自下凡將自家兔兒揪回了廣寒宮。
月桂宮掛上了硃紅絛子, 冷寂了千年的宮殿終於熱鬧起來, 白陌阡被縛靈繩捆着規規矩矩坐在錦牀上, 百無聊賴地數窗外的桂花玩。
“兔兒,瞧瞧老夫給你帶什麼來了?”
人未到聲先到,月老樂呵呵地踏進月桂宮, 他身上穿了件交領紅袍,銀白的頭髮用玉簪束在頭頂, 美髯垂在胸前, 在末梢還用紅繩打了個髮結。
“月老爺爺!”白陌阡眼眸亮了亮, 蹦躂着站起來朝月老鞠躬,“您怎麼來了!”
“哎呦, 怎麼綁成這樣?”月老揮袖,捆在白陌阡身上的縛靈繩解開來。
“嫦娥姐姐綁的,她怕我跑下凡去找師兄。”白陌阡癟癟嘴,揉了揉已經麻了的胳膊。
“兔兒聽話,你們兩千年都走過來了, 不差這幾個時辰。”月老摸了摸白陌阡的腦袋, 從袖中摸出一條紅繩, 給他緩緩纏在手腕上, 哄道:“這紅繩老夫可編了半個月, 兔兒可要好好戴着。”
白陌阡垂眸,那條紅繩分三股纏繞成結編成, 上墜紅豆,小拇指粗細,他驚訝地眨了眨眼道:“這是......這是姻緣結?”
月老笑着點點頭,他捋了捋鬍鬚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如今要出嫁了,老夫怎麼也得送個拿得出手的東西。”
白陌阡輕輕撫摸着姻緣結,甚是寶貝,他笑的眉眼彎彎,“您放心,我日後定常常回來看你!”
“兔崽子,就只回來看他?”嫦娥冷哼一聲走進屋來。
“姐姐。”白陌阡忙上前,親暱挽住嫦娥的胳膊,“我當然也會回來看你啊,姐姐六界第一美人,阿陌——”
“行了行了,少拍馬屁,時辰不早了,讓仙娥爲你換衣。”嫦娥揮了揮手打斷白陌阡的話,冷俏的面色緩和了不少。
白陌阡乖巧答應,在銅鏡前立定。
墨發用紫玉冠束起,仙娥們提着金線滾邊鳳紋寬袖婚服上前給他換上,衣裳料子垂感好極了,淡淡的靈力環繞在四周,白陌阡略一轉身,衣襬便如流水般翻褶,流光溢彩,彷彿繡在上頭的桃花瓣下一秒便會飄落。
這件衣裳是黎紹親手裁剪縫製的,白陌阡勾了勾脣角,想起了那日黎紹給他試衣的情景。
正恍神間,聽得外頭傳來一聲鳳鳴,有仙娥輕聲道:“仙尊來了。”
“兔兒,該走了。”嫦娥拍了拍白陌阡的肩膀。
一頂紅蓋頭蓋在頭頂,白陌阡由嫦娥親自攙扶着走出月桂宮,衆仙娥跟在他身後,給他提着衣袍。
黎紹一襲紅衣長身玉立在火鳳背上,背後的初升的朝陽,四周繚繞着七彩祥雲,瞧見白陌阡,他彎眉淺笑,喚道:“阿陌——”
白陌阡原本規規矩矩地緩步走着,一聽到黎紹的聲音,心“咯噔”一下後,頓時忘了禮儀,擡手一掀喜帕,掙脫開嫦娥的手,撒歡朝黎紹跑去。
“師兄!”他一個縱身躍上火鳳的背,緊緊抱住黎紹,仰頭咧嘴直笑。
黎紹擡手將他託抱起,額頭抵着額頭輕聲道:“阿陌,師兄來娶你了,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白陌阡連連點頭,他從懷中摸出另一條姻緣結,給黎紹纏在手上,然後捧着他的臉頰,輕吻他的薄脣,“師兄,你今日好看極了!”
二人於廣寒宮外緊緊相擁,月老兒捋着鬍鬚淺笑,嫦娥眼眸輕閃,冰封的一顆心也有了絲絲動搖,衆仙神騰雲而來,金色的靈力似雪花般飄散在四周。
兩人吻了一會,黎紹偏頭躲開,拍了拍白陌阡的屁股,“走,我們回家。”
火鳳引頸長嘯,翅膀掀起一片雲浪,朝南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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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黎紹只打算在長安府宅裡辦一場簡簡單單的婚禮,然而白陌阡“刷刷刷”將請帖寫了四千多張,宴席肯定擺不下,於是,他最終決定將婚典搬到南海仙島上。
六界的神鬼仙魔也挺給他們兩面子,黎紹剛將白陌阡接回來,他們便紛紛前來赴宴,將楚文王和昭文君府上的門檻都快踩斷了。
卯日星君提着一個紅柚木匣子大踏步走進來,侍立在門旁的小仙娥正欲接過,他擺擺手,朝裡頭高聲喚:“兔兒,瞧我給你帶什麼賀禮來了!”
白陌阡與黎紹十指相扣站在院中,與衆位賓客談笑,聽到這話,轉身回頭笑道:“星君來遲了,罰酒一杯。”
話音落下,便有仙娥遞上酒杯,卯日星君端起一飲而盡,豪氣萬千地抹了抹嘴,走至白陌阡身邊,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他,“除夕時本星君吃了你們一頓年夜飯,虛的不提,今日便送你們一件實在的賀禮。”
白陌阡伸手接過,行禮笑道:“星君費心。”
卯日星君拍了拍黎紹的肩膀,嘆道:“師兄,可算把你嫁出去了,我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千多年。”
黎紹笑着拍開他的爪子,“走開,少拿我打趣。”
站在一旁的孟澤愣了愣,他擡眸看向卯日星君,他不知感應到了什麼,身形巨震,“哐啷——”握着的酒杯應聲掉地,他快步上前死死攥住卯日星君的手腕,半晌,這才哆嗦着薄脣轉頭看向黎紹,“師兄,他、他是......”
白陌阡狡黠地眨眨眼,黎紹淺笑着點了點頭。
月老樂呵呵地上前,一手拉着卯日星君,一手拉着孟澤,“敘舊的都往後放,今日乃兔兒大喜之日,良辰難得,喜宴將開,諸位都落座——”
喜宴分了兩個園子,東園是年輕小輩,白陌阡性喜熱鬧,在婚宴開始時便竄到東園和一羣小妖們喝酒划拳去了,黎紹領着上了年紀的幾位在西園落座,老年人沒多少精力,桌上擺幾碟青筍茼蒿,再沏一壺碧茶,雲淡風輕地聊着往事。
婚宴一直開到月上柳梢,衆人這才簇擁着黎紹和白陌阡入洞房。
卯日星君看熱鬧不嫌事大,非要讓黎紹用嘴喂白陌阡喝合巹酒,“快快快,師兄,你就滿足師弟這一次,我回去了也好給師父他老人家交代。”
衆人也跟着起鬨,有幾個小妖被擠出了屋子,只能伸長了脖子趴在窗戶上眼巴巴地瞧着。
白陌阡紅了臉,他眼眸輕閃,這麼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他伸手拉了拉黎紹的衣袖,輕聲道:“師兄,你看這......”
黎紹在牀榻邊坐下,張開手臂將白陌阡摟緊了懷裡,他端起酒杯,垂眸淺笑着看向白陌阡,“來阿陌,師兄餵你喝。”
“唔......”白陌阡還沒反應過來,黎紹的薄脣便壓了下來,醇厚的酒在脣齒間氤氳開,還沒來得及嚥下去的酒水從嘴角滑落,滴在衣襟上。
吻了一會白陌阡便放鬆下來了,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半眯的眼眸中只剩下黎紹的身影。
衆人紛紛驚呼,見過了黎紹的淡漠,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可以看到如此深情寵溺的黎紹,他們心底那個敬仰的仙尊從此走下神壇,沾了滿身的人間煙火。
“小孩子不要看,看了眼睛可要長瘡了。”卯日星君大手一揮,捂着兩隻小妖的眼睛,將他們往屋外推。
衆人鬨笑着退出屋子,最後知趣地給他們闔上了門。
月老拉住卯日星君的胳膊問:“你給他兩送了什麼賀禮?”
卯日星君伸出食指點在自己脣邊,“噓——這是一個秘密。”
屋外賓客紛紛告辭離去,屋內紅燭高燃,桌上的紅木匣子已經被人打開,裡頭是一件薄如蟬衣的褻衣,看款式想來是爲自己量身裁剪的。
白陌阡盯着匣子裡的褻衣,薄脣張了張又闔上,最後將匣子扔開埋頭在繡被中,哀嚎:“我要殺了師崇,這衣裳我不穿!”
黎紹將人摟進懷中,垂眸瞧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衣裳,勾脣淺笑,偏頭在白陌阡耳畔道:“阿陌真不穿?師兄想看你穿怎麼辦?”
白陌阡臉一直紅到脖子,他擡眸瞪了黎紹一眼,癟癟嘴,猶豫半晌後下牀將衣裳撿了起來。
窗外明月朗照,三千桃樹灼灼怒放,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