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裡面永遠包不住火,就像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文婷熙在醫院裡面陪了遲晉延三天,這三天中,他一直在重症監護室,醫生說要等他的身體再穩定一些,才能轉移到普通病房。
文婷熙忽然有一天就心血來潮,自己從安全梯走到了二樓,二樓中比她想象的還要吵鬧,一整層的醫生,護士,病人家屬,吵雜自是不必說,間或還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文婷熙還沒等拉開二樓的安全門,整個人就不可抑止的渾身發冷,毛骨悚然了。
正在她遲疑的時候,安全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推開,文婷熙始料未及,整個人被撞得往後退去。
從走廊裡面出來的是兩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的樣子,其中女人哭的幾乎背過氣去,她來到二樓至三樓的走廊,直接雙腿一軟,就癱坐在臺階處。
兩個男人中的一個出聲道,“姐,你別這樣了,你還懷着孕呢。”
女人把臉埋在膝蓋之間,哭喊着道,“東東沒了,媽還不知道,你們讓我怎麼跟她老人家說?!”
另一個男人道,“東東已經不在了,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媽還活不活了啊?!”
女人擡起頭來,滿臉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她哭着道,“東東才二十一歲啊……”
文婷熙站在一邊,聽着幾人的對話,她整個人定在原地,像是被人施了咒語一般,一動不能動。
一個男人上前去扶癱坐在臺階處的年輕女人,女人渾身如脫骨一般,沒有力氣,另一個男人也上前去幫忙,三人轉過頭來的時候,這纔看到,原來這裡還有一個人在。
文婷熙有些楞充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女人跟她四目相對,似是過了五秒鐘的樣子,她才很輕的聲音道,“你是文婷熙……”
這話中,已經聽不出是疑問還是肯定了。
文婷熙呆呆的樣子,很想說些什麼,但是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的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似是又過了幾秒鐘的樣子,被兩個男人扶在中間的女人,忽然就往前垮了一大步,一把抓住文婷熙的手臂,厲聲道,“文婷熙,就是你,都是你們家害得我弟弟受傷身亡,他才二十一歲啊……你們怎麼能這麼做……”
文婷熙整個人被女人搖晃的像是秋天中的楓葉一般,兩個男人趕緊伸手抓着女人的手臂,皺眉道,“姐,姐,你別這樣……”
女人瘋了一般,大聲喊着,“文婷熙,你們全家都做了缺德事啊!你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東東,我的弟弟……”
文婷熙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太過驚訝,她整個人站在原地,除了微瞪着發紅的眼睛之外,竟是什麼都做不了。
其中一個男人攬過幾乎背過氣去的女人,與文婷熙拉開距離,另一個男人則瞪着文婷熙道,“你還敢來這裡?你不怕死啊?!”
文婷熙聽到‘死’字,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死亡,曾距離她很遠,但是直到三天之前,她親眼看到遲晉延垂死掙扎的樣子,她才真的直到,原來死亡,是如此的可怕,哪怕要死的那個人,不是她。
眼睛通紅,文婷熙一寸寸的擡起頭,看着面前恨不得殺了她的男人,她輕聲道,“我……我們家怎麼了?”
男人聞言,還以爲文婷熙是故意挑釁,他厲聲道,“你還好意思問?軍區的演習爲什麼會出這麼大的事故?爲什麼會受傷了這麼多的人?還不是因爲你們家建設工程的時候,偷工減料!”
男人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傳到文婷熙耳中,她心底瞬間咯噔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皺眉道,“怎麼會呢……”
男人一把抓過文婷熙的胳膊,然後拉着她走到門邊,安全門拉開,一門之隔的二樓,像是人間煉獄一般,哭喊聲,撕心裂肺,喊着兒子的,喊着弟弟的,喊着老公的……
男人沒有把文婷熙推出去,只是盯着她一張煞白的臉,壓抑着憤怒的聲音道,“你聽聽,今天我弟弟死了,他只有二十一歲,跟他一起受傷的戰友,三個小時之前,也死了,他纔剛結婚,老婆也剛剛懷孕。文婷熙,這一切都是你們家造成的,你說你們這幫有錢人,怎麼能這麼做?那是人命啊!一條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們不是爲了保衛人民而死,而是因爲你們家的腐敗工程而死!你說,你究竟要拿什麼賠?你賠得起嗎?!”
女人掙扎着伸手過來,哭喊着道,“文婷熙,你還我弟弟的命……”
文婷熙被男人抓着胳膊,像是半面身子都被提起來似的,她這輩子也沒被人這麼對待過,而此時此刻,她卻有一種死了都償還不輕的感覺……
二樓哭喊聲一片,許是這邊的吵鬧聲,引來了走廊中的其他患者家屬,他們逐漸湊過來,看到文婷熙在,他們先是一愣,隨即就要撲上前來。
文婷熙毫不懷疑,她會被這些人在憤怒下給殺死,但就在這時候,秦元和王皓從三樓的樓梯處往下看來,見到文婷熙被圍在衆人之中,他們喊了一聲嫂子,然後趕緊叫下大批的警衛員。
事情發生不過片刻之間,文婷熙被秦元和王皓自人羣中救出,但是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打了她一巴掌,還有人揪住了她的一縷頭髮,秦元護着文婷熙,被人抓傷了手背……
就這樣,二樓和三樓,四十層臺階的距離,文婷熙逐漸遠離喧囂,迴歸平靜。
在沒有了人羣的三樓,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秦元和王皓看到她這幅樣子,嚇壞了,趕緊道,“嫂子,你沒事吧?”
文婷熙微垂着視線,頭髮凌亂,臉上清楚的一個巴掌印,她半晌才張開嘴,不是說話,而是呼出了一口氣,原來這麼久的時間,她竟是緊張的一直在憋氣。
王皓道,“嫂子,你怎麼能不告訴我們一聲,就自己下樓呢?樓下多危險啊?”
文婷熙垂着頭,眼睛沒有眨,眼淚就已經掉下來了,她聲音極度壓抑和顫抖的道,“是因爲我們家……才死了那麼多人嗎?”